51、28、夜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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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泽听得外面小厮禀道：“顾公子求见。”雪白的眉梢不禁一展，亲自起身离席迎出厅外，边走边笑道：“我正担心街市上有骚乱，是以拨了一小队人马前去探了探，亏得顾公子早做安排，此时仍一派喜庆祥和，难得难得！”
他双手紧紧与顾惜朝一握，要待此时，两个人才由掌间传递了一个无声的信息。
谢寒江上前一拱手，道：“顾公子来得正好，我们已派出精锐前去白沙镇支援，东边六哨十二营共万余铁甲整装待发。”
顾惜朝点点头，汴梁城巨，数十万百姓，再加连绵数十里地大大小小的城门，此时金人已至二十里地外，无山为屏，无河为障，哪里都可能遭受夜袭，铁甲破城而入，又是一场屠戮，是以任何一处的城防都不能弃守。而从除夕至元宵，各地义军正值换防过年时节，倒有一半人正在回京途中，本来也不过几十里地的脚程，此时却成了远水解不了近火，如今这多出来的万余人已是他所能预想的极限。今夜，必定是一场硬仗，血战！
“金人年前曾兵分两路，一路取道大名府，一路取道郑州府，如今过了黄河的五万铁甲，怕只是其中一路。若不能速战，天明更无生机，必须防止两路大军会师京城。”顾惜朝清清冷冷的话说出来，座下众人皆是背上一寒。
“诸位，战局吃紧，刻不容缓，传我帅令，立时拔营进击！”老将军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满怀激荡中说话的声线已微微颤抖，但那不是恐惧的颤抖，顾惜朝沉静如水的眸子看着他，已届古稀之年一生不得志的老将，今夜一战若可死节，便是得偿临终所愿！所以，他绝对不怕死。
不用转过脸，也知道人群里那一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有那么一刻，他在想，是不是那天对他说的话太重了？如果活不过明日，如果现在这厅里只得他和他，还会说那样的话么？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忍不住就略略回过头去，才一瞥之下，那边已经递过来一个灿烂如朝阳的笑容，两个酒窝嵌在脸上，森亮的眼睛闪闪发光。
一见那样的笑容，顾惜朝没来由地就有一些火气，一些无奈，最后又有一些心照不宣，他故意别过脸去，只半边腮露在卷曲的发丝外，那嘴角的笑意却还是延伸出来，被戚少商真真切切地瞧在眼里。
老将军将各营一一布置妥当，府里的小厮此时已托着他的征衣铁甲步上前来，细细为他穿戴整齐，最后系上玄色披风，垮上腰间与将军一般古朴沧桑却锋尖刃利的佩剑。
座下诸将领了命各自奔向他们未知的前程，厅里人渐渐少了起来，戚少商一时有些耐不住，从连云寨到风雨楼，他是发号施令惯了的人，不是不甘心听命于人，而是没有人能降得住他这条苍龙。
宗泽最后把目光落到他身上，眉眼一紧，“戚大侠，中秋夜一战，幸得你风雨楼和连云寨兄弟诱敌深入，才解了浮桥之围。今夜，我要交于你一项更艰巨的任务，此举能成，则京师可保，若败……”
戚少商道：“老将军但说无妨。”
“这次却不是叫你去打头阵，而是从京城以南抄小道绕至白沙镇之后，伺机而动，偷袭金人。然则沿途有五马山的三是六路马贼屯兵上万，那响马头子叫马扩的，年前已受我招安，可是他手里有信王赵榛的印信，奉命驻守京城一隅。”宗泽回过头来看了一眼顾惜朝，不由苦笑，“顾公子，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枭雄可多得很，有多少自北地流亡而归的皇子，便有多少个曹操。”
青衣的公子眉眼微抬，一幅颇不以为然的不屑表情。
“能带着数千铁骑从马扩地盘上经过，且求得援兵的，如今怕是只得你九现神龙戚少商有这个威信。”
这句话传入顾惜朝耳里，却见他笑得更加张扬嘲讽。
若是有时间，戚少商还真想跟他抬杠两句，终于外面战鼓声声，一阵紧似一阵，他只一拱手，道：“戚少商定当竭尽所能，及时于后方截击金敌，与前军呼应。”
说着提了剑调头便走，顾惜朝见他走得这样干脆利落，眼看着就要奔出厅外，终于踏前一步喊住了他，“大当家的！”
戚少商抿嘴一笑，一个转身，隔着长长的宴厅，在红毡毯的另一头朗声道：“什么？”
“我要你答应，九现神龙戚少商只能死在我顾惜朝手里。”
他这话清清楚楚回荡在已经空空如也的大厅里，宗泽乍一听之下，竟是有点哭笑不得。戚少商却是敛了笑意，一双大眼睛直直地盯着顾惜朝，应得掷地有声，“好，我答应你。”
“戚大侠一言，一诺千金。”
戚少商点点头，本想再说什么，终于觉得多余。最后一眼，青衣的公子在灯影里飘忽如梦，却是深深地刻进脑海，矢志不忘。
人已经走出去了，顾惜朝出了一会神，这才转过身来。
“老将军将惜朝留至最后，想必有至重要的任务交与在下，幸甚至哉，受宠若惊。”
宗泽摆摆手笑道：“顾公子的客套话，对谁说都是泛着嘲意，老朽不听也罢。”说完，面色却是一沉，“今夜五万铁骑来犯，以百人为阵，可绵延数里不绝，而兵贵金不贵多，前方打得如何，传令兵跑得一圈也需一柱香的功夫。兵法之道，不肖我与你多言，而我今日里刚得了探子消息，敌军之中扬言要捉拿你顾大公子，不仅因得你上回一战时身怀绝技，当者披靡，更因你已盛名在外，为金人所忌。”
顾惜朝略一怔，莞尔道：“盛名不盛名的，我却知道我还不如戚少商那般为金人所忌惮，我教在中原的兵马不足为虑，更没有戚少商一呼百应的威信，倒是因着别的什么原因？若是一些闲言碎语的传到宗老将军耳里，如今大敌当前，还望将军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宗泽一双老眼似乎有些昏黄，但是那眸光却是利如箭矢，仿佛要洞穿顾惜朝。“我不妨把话与你说开了，中秋一战，以戚少商为饵，你带兵突袭，打了个漂漂亮亮的胜仗。可也总不能让他的人马顶在最前面，连云寨的人多次生事，外敌当前，我是不想有这样的内讧，为了服众，稳定军心，是以，今夜之战……”
顾惜朝一拱手，面上看不出喜怒，只公事公办道：“惜朝明白，乱军之中取敌首级，并非九现神龙一人的拿手好戏。”
说完，袍袖一扬，调头离去。
厅里只得几名小校亲随，宗泽来回看看，突然觉得这挑亮的烛光，添过柴的火盆，在这黑夜之中仍显得寒气森森，黯然神伤。
身后的岳鹏举看出不对来，不禁疑惑着问道：“宗将军，顾先生乃谋士，当日黄河岸边一战，本不应将他推至前沿。如今敌军指名要他项上人头，怎的你不加以重兵护得他周全，反要以他为饵？他内伤未愈，且所习武功只能速战，若想乱军之中取敌首级，必不能全身而退，这样子诱敌深入法，不是有去无回么？”
另一名小校道：“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总不好倾全城之力护他顾惜朝一人啊。”
岳鹏举还是摇头，“金人又不是傻子，为个顾惜朝就乱了方寸，总还是攻城为上，顺带的能拿下顾先生固然是好，左不过赏个职，发点饷。这大黑天的，哪一个知道他是圆是扁，人在何处？”
宗泽抬手阻了二人继续说下去，“不用说了，我自有打算。”顿了顿，似乎连他也有些踌躇了，“小岳，你跟上顾公子，若是为敌生擒，干脆给他一个痛快，免得多受苦楚。”
岳鹏举大骇，见宗泽的沟壑纵横的老脸上竟是泛着浓浓的杀气，背上冷汗不由涔涔而下。“为的什么……竟是要至他于死地么？将军是担心他一介书生，会得变节投敌？”
宗泽抬起头来盯着他，“你若信我，我只给你一句话，顾惜朝，不可留！”说完，似乎也心中绞痛，“若是此战他能死里逃生重归我麾下，我便再不疑他。”
“可是……正乃大敌当前之时，如此紧要关头，怎可……”
宗泽一扬手，“勿需多言，只照我的吩咐办即可。”
岳鹏举气得跺脚，当下叩倒在地，眼泪已夺眶而出，“请老将军恕罪，鹏举委实做不出来如此阴毒之事。”
宗泽朝左右看看，一双眼睛里也闪出晶莹的水光，“即如此，你更要跟随他左右，护得他周全，万不可让他被敌军所擒，去吧！”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28、夜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