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狂》齐*

6、六、真田广之（上）

　　再次面对面，是在分别后的第六年。
　　他成熟了，现在看到他当然绝不会再当他是个男孩，而是一个儒雅的男人了。只不过，白皙的肤色如初，温和的笑容依旧，连喜欢捉弄人的孩子气也一如既往。
　　这样的他，很好。
　　甚至，我觉得他比以前愈发迷人了。
　　以前的他秀气得更为中性，给人相对柔弱的感觉，想贴近他，想照顾他；现在的他清俊飘逸，沉稳大气，令人不由自主生出信任之感，觉得他是可以依靠的人。
　　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他，我认真想过这个问题。装作初次见面？老熟人老朋友？随即全部彻底否定。我们都是厌恶虚假的人，自己都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那么，就顺其自然吧，该如何就如何。
　　当他的眼睛第一次正视我的时候，我的心脏差点停止了跳动。
　　我毕竟还是低估了他对我的影响。
　　原本以为，会心痛吧，可那一刻才发现，远不止心痛。
　　不敢去揣测他当时的心情，怕不是我想知道的答案，怕只消一刻我的心就会永恒冰封，很怕，很怕。
　　一直知道他长相不恶，可当他变身安倍晴明出现在我眼前时，还是令我眩晕了许久。
　　白色狩衣，优美身姿，秀雅容颜……安倍晴明果然是为他量身而作的。
　　看他从心所欲地逗弄伊藤，眼波流转，风流自在，我一口气从心底长叹出来。
　　他一直都知道该如何释放自己的魅力，这是舞台给予的，也是生活养成的，他也享受别人被他吸引的过程并习以为常，然而，他还是忽略了一件事，并不是每个人都只用欣赏的眼光去看他的。
　　至少，我不是。
　　不过，看伊藤的样子，到目前为止，对他恐怕是惊吓多过其他。
　　没想到他会恭喜我在英国授奖的事。
　　我还以为他早已彻底将我踢出他的视线，全无留恋得如同丢弃一件垃圾。
　　是我小人了！
　　他是日本未来的国宝，是严谨的艺术家，即便心底厌恶，但该承认的，也绝不会蒙住眼睛故作不见。
　　是啊，他的理智，始终是我望尘莫及的地方。
　　于是我也恭喜了他，可不知为什么，用了掩饰的字眼，其实，他得奖的狂言和话剧我都去看了。
　　他实至名归。
　　然而，就在我们的手再一次相握的时候，他突然退缩了，竟带着些微的惊些微的怯。
　　我顿时恍悟。
　　原来，心乱的并不只有我。
　　事实上，我并不十分清楚自己的心想将我带向何处，可是，我深深明白一点，就是对于他，我的免疫系统永远都是坏死的。

　　在《阴阳师》这部电影里，我跟他直接的对手戏不算多，所以，我更珍惜我们同场的机会。
　　初次的场景，是我饰演的道尊和他饰演的晴明在宫里相遇，见识了他使用咒术摘叶杀蝶。我很喜欢他的演绎，从容，不羁，亦正亦邪，站在廊下的身姿仿佛从古画中走出来的一般。
　　我们没有直接的对话，只有眼神的交流。
　　我的眼睛里流露出赞赏的目光，是道尊对晴明的印象，也是我对他的感观。
　　而晴明看道尊的眼神里，带着淡淡的挑衅。
　　可惜，我不知道那里面有没有给我的部分。
　　事实上，他没有刻意回避我，见面时会点头会微笑，却也不会主动接近我，总是跟伊藤和今井那两个年轻人在一起说说笑笑吵吵闹闹。
　　也是啊，他虽然三十五了，可看上去还不满三十岁，本来就活泼开朗得像太阳似的，一玩儿起来比孩子更孩子。
　　“为什么不过去？”小泉今日子突然在我身后开口问。
　　微微一惊，“什么时候来的？”
　　很多年前，我和小泉就合作过电视剧，一直保持着朋友关系。到现在，我们都从偶像派慢慢变成了实力演员，同时，那也意味着年华老去。
　　“就在你目不转睛看着谁的时候。”不难听出其中的戏谑。
　　当真的话，我就傻了。
　　“年轻人的世界，我们这种老朽的人还是不要打扰了吧。”
　　“真田广之也会服老？全日本谁不知道你魅力大到天天有不同的漂亮女孩儿围着转啊！”
　　“哈哈……媒体的话你也信？”
　　“信！”她说，一脸坦白，“因为你是我见过最有魅力的男人之一。”
　　“谢谢。”我笑起来，“那有幸跟我齐名的男士是谁？”
　　她也笑了，“那边那位就是。”
　　小泉指的是他。
　　“我以为你和他是初次合作。”我有些意外。
　　“是啊……不过，你忘了我去看过野村先生主演的舞台剧《子午线之祀》。”
　　我点点头，不错，那天看完演出我们在停车场遇到了。
　　“因为实在出色，所以多少了解过野村先生一些。”她看看我，“感觉他跟你很像啊……我是指对舞台的热爱和执着，总觉得你们如果认识就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我心中一动，似乎曾经听谁说过类似的话……
　　……
　　想起来了，是武田润那家伙说的。
　　就在武田召集的一个私人聚会上，我第一次遇见他。
　　记忆很清晰，那是一群玩儿音乐的朋友，时常在武田开的酒吧里聚会，喝喝酒，唱唱歌，聊聊天。我很少去，因为忙，可那天正好有空，所以去了。
　　结果一到就被灌了几杯，然后轰上台去唱歌请罪。
　　于是，就即兴唱了一首经典抒情英文老歌《As time goes by》。
　　也不知道是不是空腹喝酒的缘故，那次唱得尤其动情，结束的时候，那群吵闹聒噪的家伙居然安静了好一会儿。
　　有人率先鼓掌，然后，所有人都开始鼓掌。
　　我凝眸直视，发现那并不是我熟识的人，他非常年轻，确切的说应该是个男孩，看样子还是学生，中等身材，瘦瘦的，显得文弱而腼腆。
　　虽然是一身简洁的白衬衫牛仔裤，可我总觉得他哪里跟别人不太一样。
　　不过，我还没来得及去认识他，他就尾随着我被轰上了台。
　　原来他跟我如出一辙，亦很少参加他们的聚会。
　　更让我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他一上去，乐队就开始疯狂，激烈的摇滚乐骤然响起，只见他不慌不忙抓起一把电吉他，瞬间就弹拨着溶入其中，没有丝毫过渡。
　　当他对准话筒唱出第一句的时候，我已经彻底无语。
　　看上去如此柔弱的男孩怎么可能发出如此粗犷的声音？！低沉撕裂得恰到好处，不光音色出众，技巧也好得没话说。
　　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