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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真田广之(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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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他怎么样?”武田问我。
“他没出过唱片?”这是我的疑惑,该不是职业歌手吧?但我的确不认识他。
武田笑了,“他不是你们圈子里的人。不过,我早想介绍你们认识倒是真的。”
不是娱乐圈的?难道武田想让我引他入行?
武田察觉我的疑惑,可偏偏就是只笑不语,望着舞台上的身影,露出欣赏的目光。
一曲终,整个酒吧已经沸腾。
然后,武田就拉了他来给我认识。
“我来给你们介绍,这是名演员真田广之……这是野村武司,现任东京大学表象文化论的外聘讲师,不过,他的本职是狂言师。”
原来如此。
我修习过日本舞踊,那是综合了舞乐、能乐、狂言、民间曲艺、木偶净琉璃、杂技、歌舞伎的动作等因素的一种舞蹈。我自然对狂言有些了解。
据说狂言师从小就在修业中被灌以“型”的形态训练,每天都完全复制着所谓的“型”,那近乎完美的一举一动是狂言一目了然的状态,也慢慢变成了狂言师日常存在的状态。
这就可以理解他的与众不同来自何处了,就是他眉目间流转的古典气质以及举手投足带出的美丽韵致。
“很高兴认识你。”他笑容可掬的脸上汗涔涔的。
“彼此彼此。这么年轻就是大学讲师了?还以为你是学生呢!”
“怎么可能?我已经二十七了。”嘴上虽然说着谦虚的话,可神情间却显出一点小得意来,看得出来他很高兴。
我不禁失笑,为他的不擅隐藏。
武田笑嘻嘻地看着我们,“我觉得有些地方你们两个很接近,比如都很钟爱舞台,都喜欢莎士比亚,可以聊很多话题,我想你们应该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的确如武田所料,不消一刻,我就发现我们在兴趣爱好、对事物的看法上有无数的重合,我变得滔滔不绝,他也谈兴浓厚,到后来,我彻底忽略了这场聚会的其他人,眼里只看得见他的存在。
……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被小泉一推,我才得以元神归位。
“没什么。”我笑笑,又将视线投向还在不停玩闹的三人。
今井是个笑容甜美的女孩子,不时可以听到她类似撒娇的声音传出来;但最常听见的还是伊藤标志性的粗犷大笑,也是个单纯没心眼的人。
三人似乎在玩游戏,三颗脑袋聚在一处,忽然,三人同时喧哗开来,今井和伊藤开心地看着野村,野村也笑了,带着输了游戏的懊恼,连腿也不甘心地踢着。见状,今井和伊藤笑得更欢了。
我的嘴角不由自主勾了起来。
一声“噗嗤”从旁传来。
“真是个可爱的男人,笑起来像孩子一样……”小泉笑着说。
“这么说合适么?他只比你小两个月……”我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直觉她指的就是他。
回头果然看到小泉疑惑的眼。
我故作轻松地笑笑。
她没有追问,只是微笑。
我知道她有疑问,可体贴地明白我并不想说明。很抱歉啊,我什么也没法告诉她,因为在这件事上我已经失去了说话的权力。
“过去招呼一下吧,我接下来会跟野村先生有很多对手戏呢。”小泉这么说着,一边却拉着我一起。
我无法抗拒。
他们三人见我和小泉过来,停下游戏,站起来跟我们见礼。
“野村先生,很早就想认识你了,这次能一起合作实在是太好了。”小泉说。
他只是笑,站得笔直。
接着,她又说了几句恭维的话。小泉也是非常热衷舞台剧的人,果然不出三句,话题就已经落在了话剧表演上,只是没想到,竟然还同时提到了我和他。
“今天看到两位丹麦王子同时站在我面前,真是太荣幸了,如果我是奥菲利亚,可要为难了!”
我小小吃了一惊,看看野村,他眼里明显也有相同的惊讶。
她知道我演过哈姆雷特并不奇怪,毕竟是这几年的事,而且在日本和伦敦都进行了公演,当初的影响还是挺大的。
可野村出演哈姆雷特却是十年前的事了,她怎么会知道?
小泉笑眯眯的,看看我,又看看他,“野村先生,听真田前辈说你还小我两个月呢,可是怎么看我都好像大了你五六岁啊……”
我差点咳出声来。她究竟在干什么?!
果然,野村的表情也开始趋于诡异。
“没有这回事。事实上,我还一直以为您还不满三十岁,可回头一想,似乎一路就看着您的戏过来的。”
“呵呵……这话应该反过来说吧?我十六岁才出道,可野村先生三岁开始上舞台,真田前辈五岁就拍电影了,两位才是我的偶像。”小泉叹息道。
他眼里的疑虑更深。
他或许以为是我跟小泉说起的他,可我真的没有。
“我非常喜欢野村先生在《子午线之祀》里的演出,实在是太精彩了……我想真田前辈跟我也是一样的看法,他看完演出后就立刻断言野村先生一定能得到肯定,结果真得到了当年读卖演剧优秀大赏男优赏……”
这次我真的咳了出来。
可这话我无法否认,的确出自我的嘴巴,只是我从未料到小泉会当着我和他的面说出来。
我感觉野村、伊藤和今井都朝我看了过来,但我没有勇气抬头。
小泉却好像没听见,径自跟他说着话,具体的我已无暇去听,耳边一直回响的是“真田前辈说”,感觉被她强调了无数次,多到我直想挖个洞把自己埋下去。
他一直没出声,仿佛在仔细倾听。
赶快结束谈话吧,我好出去买豆腐……我胡乱想着。
“……真田先生太谦虚了……”突然听见自己的名字被提到,说话的人还是他,我终于没忍住朝他看去。
“……他的《李尔王》才真是演得太好了,在现场的人没有不被震撼的……”
我心头一震。
“野村先生去伦敦看了现场吗?”小泉又惊讶又羡慕,“我也很想去看真田前辈的演出,可惜实在是抽不出时间,太遗憾了!”
他笑笑,脸上的肌肉有些僵硬,不明显,可我看得出。
我的手微微有些发抖,盯着他的眼一眨不眨。
他只有紧张的时候才会有这种反应。
这时小泉朝我看了过来,我一惊,立马收回心神。
“之前还有些担心呢,以为两位彼此有什么不满,总也不见在一起聊天。毕竟同行相斥的人也是有的……现在真是太高兴了,我这么欣赏的两位原来是因为惺惺相惜反而都失了主动……啊,那以后工作结束后就可以一起喝酒聊天了!野村先生,对吧?”
“……当然。”
我几乎可以感觉到他心底的叹息,无奈又好笑。
不管小泉说这些话的用意是什么,这一刻我对她充满感激。
事后,小泉问我:“你是高兴的吧?要谢我吗?”
“谢谢你!”我诚心诚意谢她。
结果,能言善辩的她反而说不出话来了,看向我的眼里透出淡淡的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