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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血梅 ...
自从赏宝会之后,凤成霜就住回了凤府的小别院。看上去是被她吓坏了,凤晚怜再没来找过她麻烦。听说她每日都在喊这疼那疼,凤府主母心疼她替她寻医问药,病症却不得缓解。
那枚丹药的药效岂是那么好解的,至少得持续好几个月。
凤成霜并不以凤晚怜的痛苦为乐,知晓这些事后只听着成霜骂她活该,再没有别的表示。
每天依然练习体术与剑术、同叶离对练,只是手中的武器从木棍变成了冰幻剑。
花岗岩上的剑气痕迹日渐增多,但凤成霜暂时没有能力将它劈成两半--冰幻也不行。
这块石头太过顽强,屹立不倒。
凤成霜沉默地把它列为劲敌,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开始操练落阳剑法。
这是叶离找来的剑谱,是一套冰系的剑法,操练一番后,凤成霜逐渐悟出了门道。
太阳是一切光热的源,是万物的开始、希望的根源。一旦这样的源头永久落下、不再升起,无边寒冰肆意生长,绝望会蔓延--这就是落阳剑法的真谛,剑意、冰冷与绝望的交织,大幅瓦解对手的意志,攻身又攻心。
落阳剑法足够巧妙,丝毫不逊色于纳戒里的剑谱,也尤为适合凤成霜,她耍起来得心应手。冰冷的剑招冰冷的剑,配上她冰冷的表情冰冷的眸,效果是成倍的增长,似乎小院子里的花草都冷得结了层冰霜。
也令叶离不时侧目,惊叹她在剑道上的天赋--她不开窍则已,一开窍则一鸣惊人。
凤成霜很久没逛黑市了,每天早睡早起,雷打不动地熬一大锅养身粥。
配方来自纳戒里的食谱《灵草养身粥》,食材是纳戒里的各色灵药、灵草。她的手艺很好,火候拿捏得当,虽是一板一眼复刻食谱上的步骤,熬出来的粥却色泽如玉、格外香稠,闻着仿佛馋虫都被勾起。
粥有四份,除去她跟叶离的,她还准备了纪寻跟宋婉心的--经过打听,她得知这两人是炼丹分院的学员,于是在听课前,会额外绕路去炼丹分院送粥。
纪寻一开始还推脱,但看清粥里的灵草块后,他握着凤成霜的手一脸真诚:“妹妹,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亲妹妹。来,叫声哥听听,以后哥罩你。”
宋婉心看着粥里的紫阴莲花瓣,一时也不知该羡慕还是心痛。他们要花大价钱买来炼丹的药材,在凤成霜手里只是熬粥的食材,这等奢侈足以令任何一个炼丹师为之抓狂--但她还是接过了那碗香浓的白玉一样的粥,原因无他,它闻起来实在太香,而送粥的人态度诚恳,让人不忍拒绝她的好意。
宋婉心道谢后忍不住捏了捏凤成霜的脸。
虽然冷,但很软,捏起来手感像她养过的小仓鼠。
凤成霜眨巴着眼睛,喊了她一声“嫂子”。
宋婉心眼底的笑意更浓。
然后被迫开启了被投喂之旅。
有着相同经历的还有叶离。
只是较纪寻、宋婉心,他更多了些感触--成霜果然是面冷心热,她什么也不说,却什么都记着。
他的弟子心扉一旦打开,就会无条件对那人好。
于是偶尔遇上方程,叶离会不着痕迹地向他炫耀,显然是对当初他一句“她性子怪冷的,你捂得热吗”仍耿耿于怀。
方程:“......行行行,知道你徒弟最孝顺。你说老夫的那个徒弟,怎么就不知孝顺孝顺老夫?还整日只想着往外跑,难道灵山是什么洪水猛兽不成?”
叶离......叶离不说话了。
“你的伤怎么样了?”
凤成霜提着食盒,与她在朱雀学院的小路上同行的是朱弦月。
朱弦月抿了抿唇,脸色较以往仍有些苍白,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
他的笑有些勉强,唇仍是白的,强撑的样子多了几分病态的美感:“好多了,血玉枣很有用。谢谢你,成霜。”
凤成霜点点头,却是再没有话题可聊。
索性一路沉默,在分开的岔口同朱弦月道别。
听朱弦月说他是摔伤的,但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托词--那道道渗血的伤口,分明是鞭子落下的痕迹。
成霜哀哀叹息:“想不到即使契约了朱雀,六皇子在宫里的日子也不好过。”
凤成霜微微蹙眉。
朱弦月身上的违和感太重,让她直觉他在示弱、藏拙。
她说不出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但令她对这块赌石越发好奇,越发期待有朝一日赌石被切开,露出内里不知是黑是白的光泽。
------
这天下课后,凤成霜早早离开学院,动身前往十里长街。
十里长街不夜天傍青江而建,五步一青楼,十步一赌坊,百步一钱庄,是天下最最有名的风月之地,长街十里处处都是温柔乡。这里彻夜通明,夜晚从高空俯瞰,星星点点的灯光组成了一条不眠的长龙,依傍在黑色的河流旁。
白天的长街也人声鼎沸,街头小厮叫卖,行人往来,热闹不输夜晚。
龙凤钱庄是她的目的地。
龙凤钱庄在大陆上有一两千年的历史,它底蕴深厚一家独大,几乎垄断了市面上所有的金钱交易。但凡能叫出名字的城镇,都有钱庄分部的存在。钱庄的总部,则位于十里长街入口处,占地巨大,内里金碧辉煌,装潢华贵,恢宏华美。
大堂之中人来人往一派热闹,招待的小厮机灵热情,跟在凤成霜身后一路介绍。
面对凤成霜拿出的黑卡,小厮核实完毕后,脸上笑容越发真挚:“不错,这是我们钱庄的黑卡。办理还钱的业务,需要双方在场,并且需要提前预约呢。”
说着小厮从一旁抽出表格,指导凤成霜填写:“今日预约,最早明早能排到您呢。您挑个时间,写在这里就成......”
走出钱庄大门时,凤成霜在思考什么时候去找叶离一趟--正巧这时,一群人突兀地闯进她的视野。
个个都是穿着华丽打扮光鲜的公子小姐,他们簇拥着的中心,是朱玉菡跟朱弦月。
目光触及凤成霜,朱玉菡整张脸直接冷了下来,笑意瞬间消散。
人群之中朱弦月冲凤成霜温和地笑,凤成霜有礼貌地冲他招招手。
招完手就往前走。
朱玉菡狐疑地抬头,看了一眼匾额上的“龙凤钱庄”四个大字,嗤笑一声:“你一个穷鬼来这里干什么?不会是被赶出来了吧?”
簇拥者们相继讥讽。
没有被冒犯被嘲笑的愤怒,凤成霜对朱玉菡的话充耳不闻,不为他们停留。
任何不触及底线的辱骂,她都不在乎。
在她的世界里,这群聒噪的人并不存在。
朱玉菡神色不悦,看着凤成霜的背影怒道:“你是聋子吗?”
仿佛应了她的话,凤成霜一个眼神也没给她,径直进入长街一侧的店铺里,闲逛起来。
这一举动无疑惹恼了朱玉菡,她蛮横地点出一人,命令道:“你,把她拖出来。”
那人唯唯诺诺地点头,却在踏进店铺后变了副脸色,粗鲁地去抓凤成霜的手腕,试图把她拖出去。
他的举动跟苍蝇一样扰人。
兴致被打断,凤成霜不满地瞥了他一眼,冷冷地打掉他的手,下手一点也没客气。
那人的手瞬间红肿了。
疼痛令他愤怒地想要发作,却听见朱弦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玉菡,不可以太胡闹。”
这人瞬间蔫了,回头去看朱玉菡的反应。
果然如他所料,公主殿下忸怩了一阵,冲他不满地喊:“滚出来!”
这人只能打断牙齿往肚里咽,讪讪地退下。
直到看够了,凤成霜才两手空空从店里出来--店铺里的东西还不错,但没法同纳戒里的宝贝比拟,自然不值得她花钱。
出来后她才注意到,朱玉菡他们没有离开,竟是在门口等着她,在她出来后围住了她。
凤成霜神色一冷,不耐烦地盯着朱玉菡,冰冷地开口:“有事?”
朱玉菡双手环抱于胸,傲然扬起下巴:“凤成霜,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凤成霜眼眸一动,目光从朱玉菡脸上移开,看向朱弦月。
她从那张有些紧张的俊脸上,看出了一丝丝期待。
凤成霜轻轻摩挲着右手上的纳戒,启唇道:“六殿下的生辰。”
贺礼已经准备好了。
朱玉菡看上去有些惊讶:“你竟然记得,啧啧。”
顿了顿,她的手放下,亲昵地挽着朱弦月,冲凤成霜挑衅一笑:“我给月哥哥办了个生辰宴,位置是十里长街的醉春楼天字号。需要给你一张请帖么?”
“不必了,我有事,来不了。”
凤成霜冷着脸拒绝。
朱弦月睫毛微颤,脸上仍是温和的笑。
朱玉菡打量了凤成霜一番,尖酸地嘲讽:“是来不了,还是不敢来,你自己心里清楚。凤成霜,就你这副穷酸样,你送得出什么贺礼?”
朱弦月眼眸一沉,低低喊道:“玉菡!”
一听是朱弦月的声音,朱玉菡扬起笑脸,晃着他的袖子乖巧道:“知道了知道了。”
“不劳公主殿下费心,贺礼会送到的。”
凤成霜不耐烦地别过脸,冲拦住她的人开口:“请让开。”
那人支支吾吾地看向朱玉菡,没敢动。直到得了朱弦月的示意,他才让开一个口子,放任凤成霜离开。
起先他们还同路,但走着走着,凤成霜就落在了后方,再看不到她的身影。
讨厌的家伙一离开,朱玉菡再度同朱弦月有说有笑起来。
凤成霜一直逛到夜幕降临。
渐渐的,十里长街间间铺子都点起了烛灯,些许华贵的赌坊、青楼,更是放置有夜明珠,衬得内里明亮如同白昼。
街上的人越来越多。
凤成霜远远地看见了叶离的小院子。
她师父有钱得很,哪怕在寸金寸土的十里长街之中,叶离也置购有房产。
只是,朴素的小院子同周围的繁华格格不入。
她正要走近些,院门突然开了。
叶离从院中走出来,锁好门后,他转身,身影没入人流中,难以寻觅。
这出乎凤成霜的意料,她皱着眉加快步伐,在人群中搜寻着叶离的身影。
清瘦的身影、雪白的发丝,看见那抹熟悉的青色时,叶离正在老鸨的招呼下,左脚迈进鸳鸯楼。
鸳鸯楼,哪怕在十里长街中,也是最最有名的青楼。
成霜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凤成霜沉默地站在路边,盯着鸳鸯楼的入口,只觉得那里挂着的大红灯笼格外扎眼。
她抿了抿唇,低头盯着脚尖,再抬眸时语气冷漠得不像话:“回去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十里长街还有大半没逛,她却突然没了兴致。
第二天清早凤成霜找上叶离说明来意后,叶离欣然应允。只是叶离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他的弟子,好像比以前还冷漠了--甚至跟他多说一句话都不肯了。
是谁惹她不高兴了吗?
不顾叶离迷茫的神色,同他在钱庄门口分开,凤成霜孤身往长街深处走去。
醉春楼内外张灯结彩锣鼓喧天,络绎不绝的达官贵人拎着礼物进进出出,甚至里面还有凤晚晴凤晚怜的身影。再一看,领着她俩的,赫然是凤家嫡子凤佑良。
凤成霜不想同他们碰上,索性等他们走了,这才进了醉春楼。
天字号在最顶层,映入眼帘的风景自然也是最好的。
往来的行人,滚滚的青江,朱雀城的繁华在这里一览无余。
凤成霜才进来,朱弦月已经站起身迎了过来,对她温温地笑:“成霜,你来了,我很高兴。”
朱玉菡倒是没起身,只撑着下巴睨了她一眼,冷笑道:“你的贺礼呢?倒是拿出来,让本公主开开眼。”
簇拥者们吵吵闹闹地顺着公主殿下的话挤兑她,噪音听着令人烦躁。
朱弦月眉头微蹙,侧身厉声制止:“玉菡。”
朱玉菡瞬间变脸,乖巧道:“知道了。今日是月哥哥生辰,玉菡不惹月哥哥不高兴。”
凤成霜对朱玉菡的嘲讽无动于衷,于她而言,现在的朱玉菡是不重要的人,她说的话不必在意--嘲讽也好讥笑也罢,只要不打扰到她,朱玉菡对她的态度与她无关。
道了声祝贺后,凤成霜从纳戒中拿出了一盆花。
花盆是暖玉制的,散发着珍珠般的白色光泽,摸上去质地温润,尤为暖手。盆里盛着的是红玉土,土中长出的是细而有劲的枯枝,枯枝顶端盛放了一朵鲜艳的红梅,瑰丽得不可方物,血一样的花瓣仿佛随时都能烧起来一样。
--听说朱弦月最喜欢梅花,凤成霜才找来这株血梅。
直觉告诉她这株梅花很珍贵,配上朱弦月绰绰有余。
看见血梅的一瞬间,朱弦月的呼吸微微凌乱,他一脸错愕,不敢相信:“这是送我的吗?”
凤成霜几乎是把花捧在他面前,示意他接着:“嗯。它很配你。”
珍宝最配美人。
朱弦月小心翼翼地接过花盆,震惊之色不减。他的目光停留在血梅上,久久没有挪开。
除了震惊,还有感动。
这令朱玉菡暗暗不爽,她不满地嘀咕:“不就是一盆破花么。”
朱弦月叹了口气,没多说什么,只阐述事实:“玉菡,这是血梅。”
朱玉菡惊得说不出话了,睁大了眼死死咬着唇,紧握着拳头指甲都陷进了肉里。
血梅从花到根都可入药,是炼丹用的珍贵药材,药用价值不可估量,一株价值连城,甚至有价无市--这礼物不可谓不贵重。
但凤成霜,她哪里来的血梅?难道是叶离送她的?
朱弦月捧着血梅对凤成霜温温一笑,一双桃花眼盈满笑意:“成霜,谢谢你。我很喜欢这份礼物。”
“你喜欢就好。”
凤成霜客套地同他寒暄了两句,在朱弦月说出“要坐下来吃点东西吗”后,拒绝了他--礼送到了,她也该走了。
不愿在这里做过多停留。
凤成霜回了凤府一直修炼到傍晚,直到华灯初上,她才再次来到黑市。
很难得的,茶馆没有开门,不见老板的踪影。凤成霜企图找百晓堂打听身世的计划落空。
于是她皱着眉,一路走到鬼狐的落雪楼前。
找鬼狐是下下之策,但现在她别无他法。
国库一事已然是大半个月前的事了,然而鬼狐仍然跟个没事人一样在黑市中蹦跶,仿佛连朱雀皇室都忘记了这个偷盗国库的罪魁祸首--这只能说明,皇室对鬼狐,或是残月山庄,非常忌惮。
修罗堂、百晓堂的人混迹在这里,她不信黑市背后的势力与残月山庄无关。
凤成霜上前一步,看着这栋孤高的三层建筑。在月色的照拂下它有些幽幽,给人的感觉宛如闹鬼的凶宅。
落雪楼。
木门大咧咧开着,里面是幽深的黑色,宛如一张幽幽大口,等待着生命的进入,然后,吞噬!
此情此景与那日在朱雀洞穴前何曾相似--一样诡异的黑色,一样讨厌的鬼狐。
凤成霜垂着眸,停在落雪楼前的身影惹得不少人好奇驻足。
众目睽睽下,凤成霜凝出一道灵力朝门内探去。灵力刚穿过木门,没入黑色时瞬间湮灭。
凤成霜眼神一凛。
乾坤阵,步步杀机。
但即使是龙潭虎穴,她也要闯一闯。
冷风吹过,出鞘的冰幻剑握在手中。
脑海中响起炎的声音:“你放心进去,有我呢。”
无需多言,就像把后背交付给值得信赖的友人时,他说:“放心,有我。”
这句话带来的是莫大的安慰。
凤成霜提着剑就硬闯了,只剩下看傻眼的行人们震惊地低语:“她不要命了?”
一进来炎的身影就漂浮在半空中,它厉声道:“别动!”
闻言凤成霜站在原地不动了,四下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走廊细长幽深,隔几步点有一盏昏黄的灯。走廊两旁是一排接一排的房间,木门紧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陈旧气息。
她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沿着走廊走,要么打开木门进入房间。
凤成霜等待着炎下一步的安排。
炎尚未发话,蓝光一闪,冰的身影显现在半空中。
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厌恶:“这里的气息真难闻,跟叶离身上的味道一样讨厌。”
正在思索的炎委屈了一瞬:它自认为叶离身上的气息还是比较亲和的。
但美色当前它放弃了原则,凑近冰附和道:“就是就是。”
冰嫌恶地看了它一眼,拉开距离冷哼一声:“你身上的味道也没多好闻。离我远点。”
炎:.....委屈。
冰仰着小脸提醒凤成霜:“乾坤阵里充斥着这种古怪的气息,它会腐蚀灵力,所以在阵法中无法动用灵力。主人务必小心。”
炎眼眸精光一闪,凑近冰奉承道:“冰冰你是个天才。”
冰再度拉开距离,冷冷道:“别靠近我。”
炎还要说什么,却听见凤成霜咳了两声,冷漠道:“你是不是忘了我还在这里站着?”
炎嘿嘿一笑:“没有没有,我需要时间嘛。”
绝对不承认忘记了这个主子的事实。
它在半空飞来飞去,鼻尖一动,像是在嗅些什么。
它诡异的举动自然引来凤成霜的好奇:“你在干什么?”
炎解释道:“乾坤阵由阵眼处的法器控制,法器向外输出气息以维持阵法。我的鼻子可是很灵的,只要闻味道,就能找到阵眼。”
凤成霜垂眸沉思,很快就理解了炎的意思:打个比方,阵眼是块肉,肉香四溢,充斥在整间屋子里,而炎能做的,就是闻着肉香找到肉。
跟狗鼻子有的一拼。
能听见自家主人心声的炎:......
能听见自家主人心声的冰:确实。
能听见冰嘲讽声的炎:......
炎哀怨地瞥了一眼凤成霜,却是敢怒不敢言:“走吧。”
在走廊拐了好几十个弯,脚下的路依然往前无限延伸,没有一点要停止的意思。
直到再拐了个弯,炎停在一扇门前,冲跟上来的凤成霜说:“推开它。”
凤成霜推开门的同时问:“阵眼就在这里?”
炎撇撇嘴:“还早呢。”
下一刻,凤成霜明白了炎说的“还早呢”是什么意思。
门后面哪里是什么房间,仍然是一条阴森的走廊,散发着阴冷的、发霉了一般的腐败气息,很难闻。两侧依然是两排木门,走廊就在脚下延伸,望不到尽头。
凤成霜回过头,却见来时的门已经消失,只能看见一片诡异的黑色,像一头恐怖的巨兽尾随在她身后。
她抿了抿唇,面朝前方,语气淡淡:“继续。”
------
“会说话,有意思。”
鬼狐自顾自靠在木椅旁,目不转睛盯着墙上硕大的圆镜。镜子里倒影出的,不是他血一样鲜艳的红袍,而是冰、炎、凤成霜的身影。
少年的下巴白净又秀气,嘴角一勾更是邪魅得不像话。
“幼年炎魔龙,会说话不奇怪。呵,这种族还没死绝啊?”
诡异的男声语气带上了恨意。
鬼狐站起身,愉快地哼起小调。他从座位上离开,来到圆镜前,伸手一点,镜中凤成霜的身影散去,映出了鬼狐阴冷诡异的狐面、血一样的红袍。
“你干什么?”
鬼狐的举动令那声音有些不解,甚至是有些发蒙。
镜中人唇微勾,桃花眼一弯,漂亮得不像话。他对着镜子整理仪容,玉竹一样修长的手指作梳,轻拢着两颊的长发--直到仪容仪表完美得无可挑剔,他才轻轻启唇:“凤姑娘要来,当然要给她留下一个好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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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
炎停在一扇门前,小爪子指了指落满灰的木门,身形一闪没了踪影。
不疑有他,凤成霜推开木门。
不再是无限向前延伸的走廊,而是一间小屋子,只四个角落点着灯,却把屋子照得亮堂堂。房里的摆设韵味十足古色古香,木椅木桌泛着陈旧的气息,随处显现古朴的气质。只是那块足足占了半面墙壁大小的镜子,乍一看有些突兀。
房中央站着的,正是一身殷红佩戴着诡异狐面的鬼狐。他的嘴角微微勾起,面具下挂着令人琢磨不透的微笑。
他的举止得体,挑不出一点毛病:“凤姑娘愿意光临寒舍,在下很高兴。”
说完,他冲凤成霜眨了眨眼,桃花眼里仿佛盛有光。
这人太会装。
凤成霜眼神一冷,低骂一句:“疯子。”
闻言鬼狐眼眸一亮--凤姑娘说他是疯子,他果然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然后他招待起来越发热情:“凤姑娘,请入座。”
凤成霜落坐后,只看了鬼狐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赤裸裸地盯着墙上挂着的镜子看,眼神不加分毫掩饰。
“凤姑娘?凤姑娘?”
鬼狐倒了杯泡好的龙泉翠微,无奈地喊了两三声,凤成霜这才回过神来,冷着脸拒绝:“不用。”
鬼狐放下茶碗,眨巴着眼睛:“没毒。”
凤成霜“哦”了一声,没接。
这令鬼狐有些受伤,他委屈巴巴地开口:“姑娘不信在下。”
凤成霜点点头:“你知道就好。”
疯子的话她信了,那她就是真疯了。
鬼狐一噎,幽幽瞥了一眼一脸冷漠的少女,眼神哀怨。
目光收回,鬼狐靠坐在木椅上微勾嘴角,手肘顶着扶手懒懒撑着脸颊,侧身玩味道:“姑娘好像并不怕在下。”
凤成霜手没抬,冷冷地对上他的眼眸:“有什么好怕的。我若是出事了,下一次来这里的,就是我师父。先生自己掂量掂量。”
鬼狐无奈地耸耸肩,嘴角有一抹轻笑:“在下真是个好人,姑娘不必如此戒备。不知姑娘来此,是想问询何事?”
“不管是求天灵求地宝,姑娘尽管开口。”
凤成霜别开眼,冷冷开口:“是为两件事。”
鬼狐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双眼弯弯:“姑娘请讲。”
“第一件事,我是谁?”
鬼狐一个没忍住笑了,连肩膀都在轻颤:“姑娘真有趣,莫不是来消遣在下的。”
“凤相的五女儿,有问题么?”
凤成霜冷笑:“先生在说废话么。”
鬼狐细长的指扶住下巴,微偏着头作沉思状,狐面下的侧颜线条完美,棱角分明。
片刻后他才抬头,挑着一双桃花眼,眼角含笑,登时有一种说不出的妖冶:“不知姑娘肯为这个问题付出什么代价呢?”
凤成霜没有回答,反问道:“先生想要什么?”
鬼狐低低浅笑,撩了撩耳旁细长的青丝,顾盼生情的桃花眼里是诡异的温柔。
他从木椅上起身,步调不疾不徐,从容地停在凤成霜身前。
凤成霜仰着脸同他对视,嘴唇微抿。被那疯子居高临下地望着,令她心生不耐,清秀的眉也皱起。
鬼狐仿佛看不见她的不快,脸上仍荡漾着笑意,渐渐靠近,一如那日在藏书阁般俯身贴近,面具下的桃花眼弯弯。
温热的吐息喷在凤成霜的脸颊,鬼狐魅惑的声音在她耳旁回响。尾音上扬,说出的话带着浓浓的旖旎缱绻:“在下想要,你。”
凤成霜后背靠着木椅,被压得退无可退。这人举止、言语放浪,浑身都是令人生厌的气息,令凤成霜心头躁意更甚。
寒光闪过,一把冰剑横在了鬼狐的脖颈处,无限的寒意逼得他生生打了个寒颤。
握着剑的少女无情地抬眸:“离我远点。”
眼底的冰冷像是能把人冻住。
这一发现令鬼狐一惊,随即眼眸中跳动着一抹难以自制的疯狂。他轻舔了舔血红的唇,笑嘻嘻地回应:“是。”
后退了两三步。
眼眸仍一转不转盯着凤成霜,嘴角的笑有些病态。
凤成霜也从座位上站起,握着剑逼着鬼狐后退--直到把他逼到了墙角,她才冷冷地挑眉:“先生刚刚说想要什么?我好像没听清。”
手里的剑寓意着浓浓的威胁。
鬼狐全然不惧,右手抬起,指尖在冰剑上一敲,发出清脆的“叮叮”声--他甚至沉醉地敛眸,轻哼起一段小调。
并没有被死亡威胁,甚至还乐在其中。
末了他才勾着唇,桃花眼睁开,眼底盛满疯狂的笑意。他亲昵地开口,语调勾人:“在下说,想要你呀,凤姑娘。”
凤成霜眼神愈冷:“你是不是有病?”
闻言鬼狐一愣,轻托着下巴似乎陷入沉思。半晌他皱着的眉才得以舒展,笑得没脸没皮,大言不惭道:“在下确实有病,是心病,非姑娘不可医。”
凤成霜突然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跟这个人没什么好说的,他就一个疯子。
她今天来这里就是个错误。
思及此凤成霜再没了兴致。
冷漠地收剑入鞘,转身就走。
她没有闲工夫陪这疯子玩文字游戏。
凤成霜转身离去的冷漠背影让鬼狐一瞬间慌了神。
手腕被温热的手掌握住,鬼狐拉住她,委屈地妥协:“姑娘别走,在下不说笑了。”
看着被鬼狐拉住的手,凤成霜不耐烦地开口:“放开。”
鬼狐像一个被责备却不敢反驳的孩童一样,只可怜地重复:“姑娘别走。”
“放开。”
命令般的语气愈发冰冷。
鬼狐抿着唇卑微地拒绝:“在下放手了,姑娘就走了。”
凤成霜没给他好脸色看,一根一根地掰开他的手指试图挣脱。
根本挣脱不开。
这疯子力气大得惊人。
凤成霜心里窝着的火几乎要爆炸了,怒火侵吞着她残存的理智,她的神色越发不耐。拇指抵住剑锷,当即要拔出冰幻。
下一刻失重感袭来,凤成霜撞得头晕目眩,鼻尖充斥着泛苦的药味,里面混着丝丝缕缕血的甜腥气。
温热的气息令凤成霜清醒不少,她这才看清此刻她被鬼狐拥在怀里,先前晕眩是因为撞上了他坚实的胸膛。
鬼狐低着头看向怀中娇小的少女,手指轻捻她脑后的长发,嘴角是恶劣而满意的笑:“得不到姑娘的人,得到姑娘的拥抱也是好的。”
凤成霜心头属于理智的那根弦断了。
她愤怒地推开抱她的鬼狐,眼前的人却如一堵厚实的墙,一动不动。
冰灵力在指尖游走,就要攻击鬼狐--这时鬼狐放开了她,站在镜子前像招小猫一样冲她招手。
凤成霜看着那镜子,突然平静下来。眼眸一暗,指尖冰灵力寂灭,她听话地走过去。
鬼狐仍在调笑:“如果付出的代价是姑娘的怀抱,在下认为这值了。”
凤成霜难得对他的话宽容,压下愤怒没有发作。
面容清冷,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伸食指。”
闻言凤成霜照做,一身寒意内敛,像个懂事的孩子一般,什么也不问,只乖乖完成父母给出的任务。
右手伸出,刺痛从指尖传来--鬼姬割破了她的皮肤,一颗血珠在指尖滚动。
鬼狐眼疾手快,抓着她的手将血蹭在了镜子上。
凤成霜眼眸一动,一言不发看向镜子。
滴血入镜瞬间消失,仿佛被镜子吸收一般。下一刻,无数密密麻麻蚂蚁大小的血字浮现,一行行看下去,凤成霜喉咙微动,呼吸凌乱了一瞬。
这是成霜的生平,从出生到拜师,再到更近些的被凤晚怜欺辱折磨,一帧一件,随着血字更替不断浮现,事无巨细。
直至血字不再翻新,凤成霜的目光直勾勾落在最后一行。
“天元十四年二月初八,凤晚怜推凤成霜入冰湖。”
这镜子果然神奇--但这不是她要的答案。
鬼狐看着镜中血字若有所思:“似乎近来,姑娘有奇遇。”
凤成霜没理他。
看到了想看的东西,她自然要走。
在这里多待一刻她都嫌别扭。
鬼狐好奇地拦住她:“不是说两件事么?姑娘怎么就要走了?”
凤成霜拍掉他的手,冷漠地回答:“不需要了。”
入口处的木门不知何时被关上,凤成霜戒备地推开门--冷风刮过,鼻尖一动,她闻到了一股诡异的幽香。
顿时她又头晕目眩起来,腿也发软,死死地扶住木门这才勉强稳住身形。她眼里的寒意几乎能化作刀刃,回头望去,带着刻骨铭心的恨意。
她是真想把鬼狐千刀万剐了,这人一而再再而三地算计她,就算是个好脾气的人也会发怒--更何况她还不是。
这恨意让鬼狐怔愣了一瞬,然后化作狂喜--一块摔不碎捂不化的坚冰,他却在上面划出了刻痕,这无疑是一种巨大的成就感。
他带着诡异的笑上前,近乎痴迷地看着自己的成果,在凤成霜摔倒之前揽她入怀,贴着她的面恶劣地低语:“凤姑娘的拥抱,在下要。凤姑娘的人,在下也要。”
--这是凤成霜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凤成霜醒来时,先看见的是金色的囚笼,然后才是破败的小院中站立的鬼狐。
囚笼很小,被关在里面,她甚至不能走动。站立的地方有一道灵力刻画的阵法,身处其中,身上的灵力尽数被封禁,凝出一丝一缕灵力都是奢侈。
醒来后,滔天的恨意再度涌上凤成霜的心头。
鬼狐看她的神情,就像在观猴戏。
用以消遣。
凤成霜眸色越发寒冷,眼瞳漆黑像是落下了一片阴影。她死死盯着鬼狐面具下的桃花眼,后者全然不惧她的愤怒、恨意,桃花眼弯弯,走近后捏住她的下巴语气轻快:“这是在下为凤姑娘量身定制的牢笼,姑娘可还满意?”
凤成霜拍掉他的手,眼中跳动着怒火。
很好。
这疯子果然够疯。
他最好祈祷她逃不出去,被困死在这里--否则有朝一日,她定会让他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这仇已经结下了,而她很记仇的。
思及此凤成霜好像又没有那么愤怒了。
在她眼里鬼狐已经是个死人了,只是早晚的事。
没必要为一个死人动怒。
索性她靠着囚笼坐下,没理会鬼狐挑衅般的提问,平静地四望,查探现在的境况。
囚笼在破败小院的中央,小院一片狼藉,甚至可以说是触目惊心。
一院落的梅花树全被砍了,只剩下满目疮痍。四下望去,触目可见只有光秃秃的树墩,荒凉破败得不像话。
听说鬼狐院中的梅林冠绝朱雀城,如今却是这副荒草丛生、肃杀萧条的光景。
哪里对得起“落雪楼”这一美称。
被无视了--这一发现令鬼狐不悦地撇撇嘴。他也蹲下身,换了副亲昵的笑靥,遮住凤成霜的视线,手再度不老实地伸进笼子,捏住凤成霜的下巴埋横地强迫她同自己对视。
力度很大,挣脱不开。
索性凤成霜也不挣扎了,平静地望着鬼狐明亮的黑瞳,眼中甚至没有了恨意,只有比寒冰还冷的淡漠--看他的神情就像在看脚边的蝼蚁。
又恢复了这副该死的表情。
鬼狐心头有一瞬间的失落,复又转变成更强烈的征服欲--如果她知道自己会被关到死,冰块一样的脸上会不会出现惧意?
说起来,他见过凤成霜冷漠的脸、愤怒的脸,甚至是充满恨意的脸,却独独没有见过她害怕、恐惧的脸。她好像天不怕地不怕,面对死亡也浑然不惧--他甚至想象不出这样的表情出现在这样的脸上,会是何等光景--所以越发期待。
鬼狐舔了舔鲜红的唇,桃花眼微勾。厚厚的云层散去,月华如水,在他眼中晕染出几分诱人的邪气。他浅浅笑着,像是搭讪一样随口问道:“凤姑娘是在叶离来救你吗?”
凤成霜眉头轻皱,旋即又恢复如常。
叶离?她并不指望他,她一直想的都是如何自救--来落雪楼前,她并没有告知叶离她的去向,即使她失踪了,叶离也未必能想到鬼狐这里来。
虽然冰幻剑被鬼狐收走,不知被什么遮掩住气息,令她无法感知冰幻剑的位置,但她有冰有炎,纳戒也在手中,未尝不能逃出去。
等不到回答--或者说鬼狐压根儿不期待她的回答,他只是为了引出这个话题,因而自问自答道:“凤姑娘怕是等不到了呢。”
凤成霜微微挑了挑眉。
这疯子听起来像是要愚蠢地自爆底牌,那她必须洗耳恭听啊。
--果然,鬼狐的手指有韵律地轻敲着囚笼,空寂的夜里清脆的“叮叮”声回响。他笑得更妖了,放肆、得意:“黑市有黑市的规矩,叶离想在这里闹事,残月山庄可不会允许呢。”
凤成霜眼眸一暗,看上去是因鬼狐说出的话而失落--实则不然,她只是证实了心中猜测,东林街的黑市果然与残月山庄有染,这是残月山庄的地盘。
但她的表情在鬼狐眼中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得知叶离救不了她,她果然很失望。
可惜,要看见她绝望的表情,这点剂量还不够。
他得下一记猛药。
把她自以为藏着的底牌一一抽走,那时她一定会惧怕、绝望吧?
思及此,鬼狐幽幽的黑瞳里闪过一丝癫狂,看得凤成霜心头狠狠一跳。
她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很多东西你要相信它是存在的,没有被删除,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出现ヾ(??▽?)ノ
成霜:你我本无缘,全靠我花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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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血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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