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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时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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璩阳王回身走到案后坐下,摇头,“听他言语,倒不像。”
“王爷难道没想过,那日阿荔受惊,是他搭救的,有些话我不好说,阿荔生得美,难保他不动心。方才阿荔似是因误会与他争吵,他竟诸多忍耐,且尚翁主这话说出来就有些怪……”似有戏弄调戏之意。
璩阳王没接话。
谢冲又道,“陆峥其人,性子捉摸不定,难以拉拢,但若是王爷与他成了翁婿,便等于是将整个俞州握在手中,是以我才建议王爷与他联姻。”他顿了顿又道,“阿荔是王爷嫡女,又是请了封的翁主,论起来,比嘉月更合适些。”
璩阳王不以为然,“阿荔的婚事本王不是已属意你们家小子,况且她性子刚烈,刚刚你也看到了,她对陆峥没什么好脸色,若是让她嫁去,怕是非但没有助益反而还结出仇来。”
“阿荔与我儿婚事并未定下,此事尤有转寰余地。且陆峥心思深,这些年他对璩阳一直是不冷不热,联姻之事不一定能成,但若是他对阿荔有意……不过,即便是他对阿荔有意,应也不会主动求娶,就看王爷能不能推他一把了。”
璩阳王摆了摆手,“你的意思我明白。”只是……他更属意将长女嘉月嫁给陆峥。璩阳王考虑得很清楚,他嫡出的一双儿女与庶出的一双儿女,素来不对付,元羲与令熙背靠蔺县陈家,又各自请了封,他身后的一切也会交由元羲继承,而余氏出身商户,娘家势微,他担心他身后余氏母子三人受委屈,是以便想着在嘉月的婚事上,为她找一户高门。
如今有了与俞州牧联姻的打算,他便想着若长女能嫁给陆峥,那他璩阳王宫的嫡庶两支便能平衡了。
“此事……等本王找机会与陆峥提了再说。”璩阳王道。若如谢冲所说,陆峥真对阿荔有意,那这个联姻的人选便只能是阿荔了。
“留给王爷的时间不多了,京中来信,那位抱病卧榻,辍朝三月有余,这天或许就要变了,届时若命诸王侯回京奔丧,王爷去还是不去?若是去了,被扣留在京又当如何,若是不去,恐头一个领旨来讨伐讨逆的,就是陆峥了。王爷还是早做打算为好。”谢冲道。
且说如今这时局,北有狄戎虎视眈眈,西有羌谒蠢蠢欲动,呈虎视狼环之象,再说周楚,天下分置十三州,天子遣州牧牧守,本意是抑制宗室诸王侯势力,但一百多年下来,州牧的权利不断坐大,由最开始的只管政务慢慢演变成军政大权两手抓,甚至可以自行任命属地内官员,天启帝一不是嫡子二不是长子,他虽然登了帝位,到底有些底气不足,为了彰显君威,也为了安抚收拢各地州牧以及防止他们谋和宗王作乱,在登基之初,便对各地州牧大行封赏,权利再次下放。
九年前北狄举兵犯边,攻打凉州,凉州不敌,接连失城,天启帝自己派了五万朝廷军过去后,还令并州和益州二州州牧出兵驰援,圣旨连发十二道,两州却是拖拖拉拉一个人头都不肯出,最后许了大笔军饷钱粮,两州才勉强出兵。
北狄降后,天启帝憋着气,便琢磨起改州牧府为刺史府的事,虽然是从州牧改为刺史,但这两者的差距可就大了,刺史只管辖内政治,不管军事,朝廷另置各州都督接管军务,各州州牧做了许久的一把手哪里肯分权,一纸政令出了京都下发到各州,各州州牧非但置若罔闻,还联合上书抗议。当时也有朝臣劝天启帝州牧府改制之事关系重大,须徐徐图之不可下猛药,但天启帝自比汉武帝,全然不顾后果,强行改制。
于是充州州牧翁仁海起兵反了,十五万人马一路杀到司州,直逼沧云京,天启帝吓得没法,拿了半个国库向豫州州牧求援,才堪堪将叛军挡在离沧云京只有三百里远的永平郡之外,此后豫州兵马与叛军在此地进行了长达半年的对峙,豫州州牧杨勋一边不断向天启帝伸手要钱,一边不主动出战。翁仁海粮草俱耗得差不多了,见打不过杨勋,便后撤转过去打俞州。当时的俞州牧叫秦翦,此人骄奢淫逸,是个胸无大志的二世祖,他从他父亲手里接了州牧之位后,怠于练兵,待翁仁海的疲劳之师打过来,竟也毫无招架之力。
眼看着叛军就要打到璩阳国了,才被天启帝临时从凉州调回来的陆峥领兵拦截到涑河之外。
陆峥用兵如神,不到五个月便将充州叛军全数歼灭,一场长达一年的叛乱也结束了。陆峥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被任命为俞州牧的。
经此一乱,朝廷军损失过多,国库吃紧,天启帝也再不提州牧府改制的事。
其他隔岸观火的州牧见朝廷吃了个大亏,也愈发自大,更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了。
再说当今天启帝,二十四岁登基,在位三十六年,现已是花甲之年,从去年起,便传出皇帝龙体欠安的消息,今年端午过后,愈发不见好,到现在,已是卧床不起,辍朝三月余,国事都交由符相处理。
天启帝的子嗣不丰,后宫嫔妃虽多,真正养成了皇子的不过寥寥几人。梁皇后所出的嫡子程邑永,于天启二十年被立为太子,三年前因结党营私忤逆圣意被贬为废人,迁出东宫,幽居太极观。
这之后荣妃所出的四皇子程邑宁和贤贵妃所出的五皇子程邑明为争太子之位处处争锋相对明争暗斗,一个残,一个亡。
只还有个三皇子程邑安,乃是德妃所出,生得一副斯文俊秀的模样,早些年韬光养晦行事低调,待太子废,四皇子残,五皇子亡,自然而然的他便脱颖而出,成为天启帝膝下最合适继承江山大业的皇子。
但也有一点,他身子不好,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体弱,用再多精贵的补药参丸也养不好。
天启帝抱病卧床,起先是令三皇子监理国事,符相从佐,一日,三皇子去乾元殿给天启帝请安,回来的时候,突然下起雨来了,三皇子半路淋了雨回去就病倒了,养了大半个月才好转,天启帝见他如此孱弱,便有些动摇了。
天启帝自知各州州牧坐大,挟制朝廷,但他对此也无能为力。若是有一天这天下交到羸弱的君主手里,眼前看似坚固的周楚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就会沦为一盘散沙。
自古以来,封疆大吏篡位谋反自立为王的把戏何曾少了,翁仁海造反就是鲜活的例子,但外姓谋反,终究是行逆之事,名不正言不顺,当天下群起伐而诛之,若是皇家宗室,打着清君侧除奸臣的旗号造反,而天下诸侯纷纷响应,这才更令天子心惊。
尤其是天启帝还做了个梦,他梦见自己驾崩以后,飞升成为九重天上的一个大帝神仙,掌管一方仙山,他位列仙班后,人间的帝位由三皇子邑安继承,邑安体弱,继位不到半年也崩逝了。
帝位由一个襁褓中的婴儿继承,登基大典那天,璩阳王领着兵马攻入皇宫抢走幼帝摔死在城墙下,而后登上了皇位。虽然是个梦,但俨然成为天启帝心中的一块心病,心病越重,他便越发觉得三皇子程邑安不得心意,起了复立太子的心思。
只是这三皇子虽然身子弱了点儿,但行事稳妥,从谏如流,对政事见解犀利独到,颇有明君之风,朝中愿意拥立他的臣子不少,饶是天启帝贵为天子,也有师出无名之感,只得想个迂回的法子。
而天启帝虽然对越发不受朝廷控制的各州州牧有心无力,但对这几十年来的眼中钉璩阳王他还是能拿捏一二的。
这时的璩阳王还不知道,天启帝召他入京的密旨已经出了京都了。
月淡星疏,夜风簌簌。
令熙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在白日里的那场唇枪舌战里她不但没占到什么便宜,反而还被陆峥折了面子,先是气愤,也自觉自己是冲动了些,又暗暗懊恼。
而后又得知自己是误会了,这气愤和懊恼又变成了羞恼,且陆峥说她任性刁蛮,性子古怪,令熙虽然当时没有反驳回去,事后想想便又不得劲儿了,疑陆峥是故意逞口舌之利才这么说,还是,他真这么看自己。
她素来自认为自己知书达礼,行为得体,进退有度,怎就成了他口中的任性刁蛮,脾气古怪了。虽然自己今日是冲动了些,却也不至于如此说她吧。若自己真是他口中那样的,凭他轻薄自己那一条,便不会饶了他去,不管不顾也要闹出来。
月上中天,万籁俱寂。
“主公,澧中传来密信。”沈逐站在房门外,躬身说道。
窗纱上映着一道正在脱衣服的影子,听见沈逐的话,那影子一顿,又捡起衣裳重新披上,“进来吧。”
沈逐领命,推开房门进去,见陆峥坐在窗下的一把椅子上,径直走过去呈上密信。
陆峥取了信来看,看完眉头微皱,“天子诏璩阳王及世子入京,密令我先调集兵马到涑河待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