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告别相识》苏拾叁

29、第二十九章 告白&告别

　　“你哪去了？“坐在帐篷里的秦朗四处张望终于看到廖辰慢悠悠地走回来了。

　　”去外面散散心……“廖辰说得随意。

　　”切……辛苦刚才教官是让我点名，外面风大,快进来”秦朗侧身让廖辰钻进帐篷。

　　”给，刚才和同学们一起烧的热水……暖暖身体。”

　　廖辰麻利地从秦朗手中接过保温杯，仰头喝了几大口。

　　秦朗清澈的眼睛映衬下的波光粼粼的海面……廖辰拧上杯子，和秦朗一起发呆……两个小帅哥，渐渐长成。虽是朋友，个性处事方式却完全不同……秦朗像这一抬头便能看到漫天的星星，干净、明朗、闪耀，眉宇间尽是柔情;而旁边的廖辰就像眼前这片大海，冷清、幽深……

　　“你真的决定要参加那个歌唱比赛，现在都高二了……”廖辰看了眼秦朗。

　　“子涵是一定要参加艺考的……我想陪她也试试这条路。”秦朗把手缩进羽绒服袖子里。

　　”你喜欢做什么？“廖辰把你字说的很重。

　　”这个问题太难啦，“秦朗把被子，铺展开来，盖在了廖辰和自己腿上，“我们这年纪没还体验过人生，却要为未来几十年做决断……我对未来没有特别的规划，也不知道适合做什么，唱歌也算是个爱好吧，试一试，起码现在试错的成本我还付得起……你呢？“

　　廖辰已经拿出了手机，开始玩起小游戏，这两年开始了智能手机热潮，学生们几乎人手一只，廖辰玩起简单的手机游戏……

　　“你这么爱打游戏，将来打算做什么？打游戏能成为职业的吗？”秦朗调侃道。

　　“也许做游戏对我更有吸引力。”

　　“什么意思？”秦朗略微惊讶了一下，“你不会真的去做游戏吧？”秦朗对廖辰很是了解，廖辰是个不动声色的人，别人大都是事情还没做，就开始满世界嚷嚷，而廖辰是事情做完了，别人才开始惊呼怎么是他。比如期末考的成绩，他从全年级后几十一跃到了前三十名，后来才知道这家伙居然每个周末都偷偷找慕乐复习，难怪当时居然有人传出廖辰和慕乐小丫头的绯闻……

　　”你不会喜欢慕乐吧？”

　　廖辰突然愣住了，不知道秦朗脑回路怎么突然转到这个问题上……而且怎么可能，他和那个腹黑又满嘴谎话的小丫头片子，这个念头刚冒出就被他直接掐死……廖辰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秦朗……

　　“看来是我想多了，我就说怎么可能，慕乐还是个啥也不懂的小女孩……”秦朗说。

　　廖辰不屑的“哼\"了一声，心想”啥也不懂？是你看不懂她吧。”

　　“诶，不过你想复习为什么不找我啊？”这是秦朗最大的疑问。

　　廖辰自尊心很强，如果是秦朗教他多少有点没有面子，他还挺享受慕乐看到自己一问三不知，被他气得抓耳挠腮的模样。

　　“想什么呢？我问你复习怎么不找我帮忙？“

　　”怕你对我这个学渣没有耐心……“廖辰把枕头放好，盖上被子躺了下去。

　　”我没有耐心？“秦朗不可置信，晃了晃躺下的廖辰，“你个白眼狼，我对你还不够耐心？”

　　廖辰也不理他，把身上的被子裹了裹，“不早了，睡吧。\"

　　秦朗拿他无可奈何，只好狠狠拍了拍枕头，也躺了下去，又孩子气的故意大力往自己身上拽被子，把廖辰身上的被子拽走大半，廖辰笑了笑，用力拽了回来，两个人像个孩子似的来回拉扯……

　　夜色渐深，这一晚注定难眠，秦朗决定参加唱歌比赛，还没和父母沟通，他心里带着很多不确定的忐忑。廖辰决定学游戏制作，他因为这事已经和他那个刚愎自用的父亲争吵过很多次，因为没和父亲道歉，他最近的生活费都很棘手，新款的游戏都成了难题，还如果学自己喜欢的专业费用将会是更大的阻碍，小小年纪，已经见识了资本的力量………帐篷隔壁的李成，人生第一次表白被拒更是辗转难眠……

　　钱凤怀着无比的忐忑与期待走到山脚，见到李成的那一刻所有的幻想破裂个稀碎……平时看起来大老粗的李成，脸已经别憋的通红……手忙脚乱的尴尬……

　　“那个给你的信……”李成刚要递出信，又觉得不合适，“我……我给你读吧……”尴尬的钱凤本来想说不用……还没来得及开口，李成就开始了他的诗朗诵……

　　《致橡树》，舒婷
　　我如果爱你——
　　绝不像攀援的……\"
　　大山的阴影下，光亮不够，李成低头把手上的信凑到眼前：“……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爱你——
　　绝不学痴情的鸟儿，
　　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也不止像泉源，
　　常年送来清凉的慰藉；
　　也不止像险峰，
　　增加你的高度，衬托你的威仪。
　　甚至日光，
　　甚至春雨。
　　…………
　　李成明显的紧张……一首诗被李成读的磕磕绊绊、口干舌燥……终于读完李成挤出一个憨厚的傻笑……

　　一开始钱凤只觉得难为情和尴尬……可等到李成开口的瞬间，钱凤有同样的情感共振，同样的卑微、同样的真诚、同样的距离又同样的遥远……

　　李成见钱凤沉重的表情，又迟迟没有回应，火热的心凉了半截，紧张开口说：“那个……那个你不用着急给我回复……没关系的，”李成低头折了下信纸，“没关系的……”这句话似乎是在自我安慰……李成想迅速走开，逃离此时尴尬……

　　“对比起……”李成刚走，背后传来钱凤的声音，“对比起……我没有办法喜欢你……”

　　李成转身故作轻松：“没关系，表白吗，有成功就有失败……看来电视剧都是骗人的，这诗也没什么用嘛！”李成把信在手里揉捏成一团，紧紧握着，“这次失败了……我不就有了经验……”

　　钱凤也勉强挤出了一个微笑，试图缓解眼前的局面。“我现在状况，也没办法接受任何人的喜欢？”

　　“什么意思？”李成有点懵……

　　“我要走啦？”

　　“走啦？去哪？”

　　“回家，回老家……”钱凤右手握了握裤腿。

　　“我爸爸煤矿出事了，死了十几个人，带着他的现在老婆，准确说是小三和私生子跑路了……所以我付不起现在的学费，那些受难旷工的家属举报他非法迁移户口，处分下来了，我被打回原籍，留这也没用……我妈妈上个月确诊胃癌……我不知道还能不能继续都市……所以……“钱凤说着说着开始哽咽……”所以……我该回到我本该呆的地方……也是那才是我这种人该呆的地方……”

　　钱凤近乎平铺直叙，这一堆生活暴击一瞬间把李成砸懵了……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张口安慰，任何“没事的”、“加油”、“会好起来的”……这种鼓励在真正的生活重击面前都现在苍白无力……

　　李成还没来得及张口安慰就发生了向凌导演的那一幕……

　　”人是一瞬间长大的，只有自己知道的一瞬间“，李成第一次听到这句话觉得很是矫情,他是个感受力相对迟钝的人，可是他不傻，更何况傻子也有开窍的时候，只要生活捶打的够狠，多锤几下就清醒了……那是他第一次喜欢的女孩，他只能眼睁睁看她被生活拖拽，撕扯，下沉……而他无能为力……成长来自于痛苦，痛苦于自己的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在帐篷里，钱凤和慕乐背靠着背，慕乐蜷缩成小小的一只，小鹿般的眼睛在黑暗中发亮。她想着秦朗，想着孟子涵，今天给她零食，睡着给她盖毯子，还有爬山时，向她伸手的孟子涵……她很好，就因为她很好，慕乐才会那么难过……知道怎么了，眼泪像决堤似的止不住了……

　　“你怎么发抖，冷吗？”钱凤也全无睡意。

　　“嗯。”慕乐小声说，声音有点抖……

　　钱凤转过身，从身后抱着慕乐，慕乐不太喜欢和别人有身体接触，这次却没有拒绝……钱凤把被子往慕乐身上扯了许多，两个心里千疮百孔的小姑娘在冬夜里，互相依偎取暖……慕乐还不知道，这次野营之后，身边的女孩会像很多没有告别就渐行渐远的朋友一样，消失在茫茫人海中……少年总还不知道时间的无情，那些你曾以为会一辈子的朋友，有一天，在某个时空相遇，也全然认不出彼此……

　　慕乐翻来覆去，感觉很不舒服，喉咙干燥，感觉身体疲乏不愿意起身找水，打算这样熬过去……可是越来越觉得冷，头晕晕的……再然后就迷迷糊糊，好像听到钱凤的叫声……

　　最近睡眠很浅的钱凤被慕乐胡言乱语的梦话吵醒，她醒来看了下手机，才刚过凌晨三点，她伸手帮慕乐拉上去从被子上滑落的羽绒股，手不小心碰了慕乐，瞬间被烫了一下……钱凤一个激灵爬起来，拿手机照慕乐，看到她整张小脸红通通的……嘴里还在说着胡话……

　　“慕乐，慕乐……”钱凤用力晃了晃她，见她还是迷迷糊糊……心里更加紧张起来……

　　“不能紧张，不能紧张……”钱凤不自觉地自言自语，“找班长……找教官……班长……“钱凤刚要探出帐篷，就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寒气，把整件帐篷的温度瞬间拉低，钱凤赶紧穿上外套，手机照着路，踉跄出了帐篷，夜空下帐篷像一个个小山堆簇拥一起……”班长……班长在哪？”钱凤着急的跺脚，开始回忆搭帐篷时的方位，也只想起个大概，往前直走了三个帐篷后，即便不确定开始拍帐篷，叫“秦朗……”一个男生被大呼小叫吵醒刚要发火，看到钱凤急得要哭的表情，硬生生憋了回去……

　　“你知道秦朗在哪个帐篷吗？还有教官，我们班同学病了，发高烧……”钱凤语速很快……

　　男生一脸懵，“……那个秦朗是你们班带队的那个对吧……”

　　“嗯嗯嗯……”钱凤像找到救星似的拼命点头……

　　“应该就在你后面第二个……那个蓝色帐篷……”

　　钱凤感谢也没来得及说，赶紧跑了过去……

　　很幸运这次找对了人，秦朗和廖辰同时被钱凤拍帐篷和呼喊声吵醒……

　　钱凤焦急地喊上气不接下气，秦朗被她手里的照明灯晃得睁不开眼……但很快清醒了。

　　“我去找教官……”秦朗在身边翻了翻，拿出一个小箱子递给廖辰，“这里有药箱，里面有退烧药，你先带过给慕乐……”秦朗一边交代一边穿上外套……“我这去找教官……随行的医生应该和他一起的……”

　　廖辰没有言语，拿过箱子走了出去……他比钱凤更有方位感，几乎是小跑过去，钱凤踉跄的跟上……

　　廖辰拉开帐篷走了进去，钱凤这次想起打开旁边的军用手电筒……慕乐已经不说梦话了，脸还是惨白里泛着红，额头滚烫……

　　廖辰用力晃了晃慕乐，“醒醒，喂，醒醒……”

　　“慕乐，慕乐……”钱凤在旁边跟着叫……

　　模糊中的慕乐感觉回到了母亲葬礼的那天，她躲在桌子底下，来祭奠的人乌压压的塞满整个礼堂……感觉好吵啊……

　　慕乐终于被身体的摇晃，被耳边的声音从梦境中拉了回来……她微微睁开眼睛，看到了廖辰脑袋反应慢到完全没有惊讶，她顺着声音看到钱凤……

　　“有水吗……”廖辰翻着药箱问钱凤……

　　“有……有……”钱凤身子从帐篷里伸出来，在帐篷旁边的大背包带里掏出一瓶矿泉水……

　　“你现在高烧，先吃点退烧药……”廖辰把她扶起，左手臂撑着慕乐的后背……慕乐还是迷迷糊糊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廖辰看了看说明书，两只手在慕乐眼前赛开药片包装，塞进慕乐嘴里，慕乐整个人软软的，像个摊掉的橡皮泥……舌头上瞬间的苦涩，让她有了些许意识……

　　“水……”

　　钱凤敢刚要递给他，又拿回来迅速拧开瓶盖……

　　廖辰把水送到慕乐嘴边，慕乐半推半就，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口……

　　“怎么样了……怎么样了？”教官和一位老医生跟在秦朗身后着急忙慌赶到……

　　“刚给她吃了片退烧药……”钱凤退了出去，秦朗和教官侧身给医生让步……

　　医生放下医疗箱，用酒精擦了一个体温计，塞进慕乐嘴里，摸了摸慕乐的额头，掰开慕乐的眼睛照了照……又解开慕乐的外衣，扶着慕乐的廖辰帐篷外的秦朗立刻把视线移到另一边……医生拿着听诊器贴着单衣放在慕乐前胸…………辛亏慕乐还是没有发育的小丫头……

　　“可能肺部出了问题……”医生把体温计拿出来，看了一眼，”不能耽搁了……赶紧送往医院……“

　　廖辰迅速把慕乐的衣服拉严实……

　　”叫救护车……“

　　秦朗刚想问叫救护车来得及吗……

　　教官语气沉稳有序，“许医生您帮联系一下附近最近的医院，让他们叫辆救护车过来，这边出山的路只有一条，我开车带这个同学刚过去，路上一定能遇到……”

　　“好，但车都在停车点，离这还有不少距离……”老医生说道……

　　“我背她过去……教官您去停车点，把车往这边开……”廖辰语气简洁有力。

　　”我帮忙，我和他轮流背……“

　　教官看了一眼眼前这两个看起来略带青涩，却很是靠谱的两个小伙子。

　　“好……速度快点……“教官没多说话，迅速往停车场跑了出去……

　　廖辰半蹲在着，老医把又开始迷糊的慕乐放在他略显单薄的背上。

　　“小姑娘，别忘了带两瓶水，路上她能喝酒给她喝点……“

　　”哦哦哦……谢谢……“钱凤拿起慕乐的不算轻的背包往里塞了好几瓶水，又一把拎起自己的同样厚重的背包跟了出去……

　　迷迷糊糊的慕乐感觉自己似乎在什么人的背上，坚硬的脊背加上路上的颠簸，虚弱无力的她感觉自己肠胃搅混在一起……她听到耳边有人声呼喊、低语，窸窸窣窣像几只小蜜蜂，嗡嗡嗡……她想睁开眼睛，无奈眼皮太过沉重……她知道自己好像生病了，觉得心里特别委屈，想妈妈，“妈妈……妈妈……”慕乐在心里一遍遍的喊，可再也没有妈妈了，再也没有人，在她生病时，温柔摸她的小脑袋，拉着她的小手，慕乐感觉脸颊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不知什么时候，大滴大滴滚烫的眼泪，不断划过她的小脸，滴落在廖辰冻得白皙的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