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蔬菜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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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金色的眼睛盯上的时候，克丽莎差点拿不稳手里的刀。
即使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要垂死挣扎，好几代人流传下来的恐惧却依旧蒂固根深。
她看见怪物随意挥动的尾巴在木梁上留下了深深的划痕，又一次体会到了自己的弱小。
手里有刀又能做什么呢？除了激怒对方之外，难道还能拯救自己和瑞德、和传说中的英勇战士比肩吗？
虽然在各国流传的故事中，恶魔通常狡猾又贪婪、不会给人任何希望，但是克丽莎依旧想要尝试······任何办法，只要能让自己的孩子逃脱成为盘中餐的可能。
而这个蠢孩子却白白浪费了刚才绝佳的机会。
现在，克丽莎就像是故事中那些可怜的人一样，妄想只要让怪物能够吃饱、希望自己只要显得足够温顺，就能逃脱悲惨的命运。
“如果您还觉得饿的话，我们这儿还有热汤······”
她半低着头，悄悄观察对方的反应，双手背在身后暗暗捏紧厨刀，时刻准备将它捅出去——即使可能没有一丝用处，她绝望地想道。
作为弱小的人类，克丽莎绝对不可能真心挽留一个恐怖的怪物。但是要是它没吃饱，看上了“细皮嫩肉”的瑞德怎么办？
克丽莎打了个寒颤，不敢继续想下去。
她必须在怪物盯上瑞德之前，想办法拖延时间，让他逃走。
瑞德会逃走的，他已经见识到这个怪物的恐怖了。他会逃走的。他一定能逃走。他不会被吃掉的。
长着翅膀的怪物似乎起了兴趣，歪了歪脑袋：
“——汤？”
灯光顺着它的犄角尖儿流淌下来，划出金红色的细线。
像是铁匠铺里刚刚出炉的铁剑，克里莎没由来地想道。
“就、就是普通的蔬菜汤，加了点面包干······要、要是您不满意，我、我们家还有一点熏肉，也可以加进去的······”
瑞德从来没有见过母亲这么卑微讨好的样子。即使是面对老爷和夫人，克里莎的态度也只能说是尊敬。
他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家里这个怪物的恐怖，并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
就算真的能够想尽办法、摆脱它那么短短的几秒钟——
要是它下定决心想要捉住自己和母亲的话。
他们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克丽莎抑制住手的颤抖，用汤勺搅拌着浓厚的汤汁。
普尔罗斯被魔族占领了，这是已经成真的事实。
不仅仅是城市区域，还包括了原本属于领主的全部领地。
周边的村庄，还有附近的镇子，一起被魔族从人类的领土野蛮地割裂下来，就像是切开一份香喷喷的肉排。
魔族从来不仅仅是讲给孩子听的睡前故事当中的幻想。
它们一直存在于北方的关外，就像一片挥不去的阴云笼罩在全人类的上空。
它们生活在那片几乎荒草不生的土地，没有人知道它们如何存续。
人类只知道，它们的大军是如此的疯狂而残忍，强大又恐怖。
而现在，它们离自己是如此的近。
从魔族一路从北边推进到普尔罗斯城下的时候开始，数不清的人类都疯了一般向外逃。剩下的人瑟瑟发抖，缩在自己的家中，祈祷它们放过自己没有什么价值的小屋。
瑞德和母亲都不打算逃。他们听说过，整个普尔罗斯周边都已经围满了危险的怪物。就算真的运气好，逃到了外边，在野兽横行、盗贼猖獗的野外，他们这样的普通人家也活不下去。
他们能逃到哪里去呢？
克里莎全身颤抖着，抹了一把脸，防止眼泪水落进汤里去。
在她小时候，隔壁一个会塞给她柑橘吃的叔叔说，他要离开这里、到更加安全的南方去。
他告诉克里莎说，自己已经找到了一些可靠的伙伴，能够互相照应。等到自己找到了门路，就回来找他们，接大家一起逃离这危险的北方。
后来他的伙伴们缺胳膊少腿地逃了回来，说他们遇到了魔族，遇到了怪物，那个叔叔被撕碎然后吃掉了。
所以，他们能逃到哪里去呢？
无论留在这里，还是逃往荒原，他们都一样绝望。
克里莎从很小的时候就听过哪些流传已久的故事和歌谣：
“······长着豺狼一样的头颅，拖着长长的尾巴······只是一爪子，就把一匹雄壮的战马连着盔甲一起撕烂······英勇的骑士刺穿它的心脏，而它依旧没有死去，反而开始发狂，将十七个全副武装的骑兵生生撕裂······”
“贪吃鬼贪吃鬼长得肥，恶魔怪物眼里最美味！”
天可怜见，因为小时候把这些歌记得太深，克里莎从来不敢吃太多，害怕自己变成故事里那个长得太胖而跑不快、最终成为了怪物的美餐的小孩儿。
而她现在脑海里一遍遍回放着这首歌谣，只觉得将要被吃掉的就是自己。
还有瑞德。
瑞德的心情总是在下意识的放松警惕与生命受到威胁的极端恐惧之间反复横跳。
······没有办法，这个怪物······实在太诡异了。
他呆呆地看着这个面孔有着一些人类女性特征的怪物弯下身子，把脸贴在桌面上，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哒哒哒”的细微响声。
她······不不不不是，它，它的力道控制得很好，明明尾巴拖在地上随意地滑动都能把地板划得伤痕累累，尖端锐利得像纺锤的爪子却没有把桌子戳出明显的洞来。
也许是因为它还想用桌子放汤碗？瑞德思维混乱地想道。
克里莎原本还想把汤一点点盛进汤盆里，但是看着那个魔族死死盯着自己的样子，腿一软，直接把陶锅递到了桌上。
陶锅里的勺子也没有想起来要拿走。
不过怪物似乎并不介意。它睁大了眼睛，兴致勃勃地凑近小汤锅。这一次它同样没有立刻开动，拎起勺子，搅了搅汤里的料，眯起眼睛，相当陶醉地嗅了嗅。
接着又捞起一勺汤来瞅了瞅，心情似乎相当好的样子。
然后，才开始品尝。
汤汁是用南瓜熬的，南瓜已经煮的稀烂，就算还有固体的形状，也已经变成糯糯的一团一团了。
除了之前承诺的熏肉，里面还有卷心菜、菜瓜、土豆、胡萝卜丁，豌豆和面包干在汤面上沉沉浮浮。
好像还加了一些香料植物······？真是意外之喜！
这道汤里南瓜的味道很浓，有一种特别的风味。
嗯，确定了，里面的小碎叶应该是茴香！
满满地舀一勺汤汁，和面包干一起吃下去。
面包干已经泡得半软、吸饱了汤汁，特别的香。
熏肉是最后加进去的，而且在下锅之前还用油煎过，咬上去还有些焦脆感，大小也正好。
味道还不错。
要是用番茄熬底汤、再加一些柔软鲜嫩的羔羊肉就更好了～
不过也不能要求太高嘛！
眼前的怪物吃得越来越快，翅膀略微抬起，尾巴也轻快地弯曲着。
虽然十分不合时宜，但是瑞德忍不住想起马夫家的那条大狗。
不，不要被迷惑了······难道它长得还不够恐怖吗！
汤很快就见了底，瑞德惊悚地看着那张宽大的口中伸出一条扁平细长、暗红近黑的舌头，将汤锅底舔了个一干二净，只觉得头皮发麻。
该不会还没吃饱······吧。
克里莎把手中用来隔热的湿抹布放下，慢慢靠到儿子身边，伸手搭上他的肩，小心翼翼、尽量不引人注目地调换位置，把儿子揽到自己身后。
谁也不知道等这碗汤喝完，接下来是不是就是他们。
“好吃。”
在母子二人充满恐惧的目光下，面孔有一半像是人的怪物把汤锅往远处一推，带着愉悦的语气做出点评，像是个普普通通、会令主人喜欢的客人一样。
然后它不知从哪里取出了三枚金币，放到桌子上。
“这是报酬～”
感觉吃了东西以后，怪物的声音都变得有活力了。不像之前，简直就是乡野怪谈里的女鬼。
克里莎完全不敢动。
她也不敢问“你吃饱了吗”这种简直是找死的话。
说实话克里莎没有料到现在的情况。
别说检查金币的真假，这时候就算对方把一只死耗子丢在桌上，克里莎也得努力保持笑容。
虽然目前看上去并没有那么富有攻击性（甚至有些无害），但是他们也绝对不会忘记双方之间力量上的巨大差距。
克里莎咬了咬牙，努力作出应答：
“不、不用这么多······”
“那要多少？”怪物相当自然地问。
克里莎根本不敢接受任何对方给的东西，又害怕不断的拒绝会激怒对方：“您想给多少都行······”
怪物盯着人类们看了一会儿。
“那好吧。”
它站了起来——克里莎差点没吓得把刀子往它脸上丢出去——伸出一根手爪，轻轻按在一枚金币上。
“一枚给苹果派，一枚给蔬菜熏肉汤。”
一边这样说着，魔族一边将金币划向更靠近两个人类的方向。
“还有一枚——”
克里莎觉得自己的心都快从嗓子里呕出来了，就怕它接着说一句“最后一枚给这个味道香甜的小男孩”。
好在怪物并没有那么说。
“还有一枚给温馨的灯光。”
······？
克里莎和瑞德都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他们紧紧靠在一起，愣愣地看着怪物转过身，离开了小棚屋。
“多谢款待～”
长着翅膀、犄角和鸟爪的怪物，悠悠摇晃着长着狰狞倒刺的尾巴，消失在了夜色中。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2 蔬菜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