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番茄牛肉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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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二十七日。
今天我们成功地看到了城墙。
真是难以置信，我们居然真的通过了魔族的巡逻防线······目前看来，我们得到的巡逻的路线图是没有问题的。
进入西郊之后就不会再有魔族巡逻这件事，也是真的。但是我们担忧这里居住的人类中会藏有魔族的眼线，于是避开了村庄与小镇，没有和这里的人类接触。
那些情报，都是先辈们用生命换来的——
“喂，笛梵特，我们要准备进城了。”
写着字的年轻男孩手一顿，赶紧将手中的东西好好收拾到背包当中，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粘到的草叶。
他略微低下头，熟练地用左手在胸口顺时针划了一个圈：
“——愿神赐福于我们。”
同时，他在心中暗道：
请祝福我吧，波普先生、西撒女士，即使我必然无法平安归来，也请祝福我，减免我死亡时受到的痛苦。
请保佑我吧，珍娜女士，请保护我的灵魂不受污染，请在另一个世界迎接我的到来。
普尔罗斯，曾经是北方抵御魔族的一座重要城市，同时在文化等方面也独树一帜。
然而，现在这座城市，连同周围的整片领地，早在三十多年之前就已经沦陷。
普尔罗斯的大门对北方帝国永远关闭，通往那里的道路上有无数的妖魔鬼怪徘徊。
“唉，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普尔罗斯······”
一个身型较为瘦削的男子望着不远处高高的城墙出神，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小时候听说过，这里曾经是一个繁荣的地方，盛产各种风味的美食，这里的人们安居乐业——”
“那都是三十年之前的事情了。”一个长着杂草般的金色头发、比较壮实的男人粗鲁地打断了他，“现在这鬼地方叫’大吃之城’，我们就要进去给里面的怪物送菜。”
笛梵特觉得这位同伴的话语有些好笑，然而却无法松展开自己下意识紧锁着的眉头。
“别那么悲观，马杜尔！”被打断的瘦削男人并没有在意对方的无礼，毕竟他们现在算得上是同生共死的队友。而且，再怎么说，他们几个已经同行了将近一个月，互相什么臭脾气早已经心知肚明。这个留着着橘色的齐耳短发的男人带着笑容说：“说不定我们几个运气好，打探完消息还能全手全脚地回去！”
笛梵特听着同伴的话，努力想露出笑脸，眉梢却依旧忧伤地垂了下去。
他的几个同伴都不是什么正规军人，自己也只是个见习神官——而且天赋有限、不出意外的话十年内都不太可能更进一步。
这样的配置送到被魔族的统领之一把持的“暴食之城”，几乎看不到什么安全回归的希望。
笛梵特对自己的能力有自知之明——他们这个小队只不过是一批探路石之中微不足道的一颗罢了。
他是个孤儿，但反而因祸得福、被故乡的一座小小神殿收养，因此学过书写，以及历史。
他依旧记得波普先生收到信的时候脸上糟糕的表情。
西撒女士更是在读完信之前就忍不住留下了眼泪。
自从九座城市陷落，北方帝国从未停止一雪前耻的努力。
上一阶段的成果非常喜人——斥候们终于打探到了数条比较安全的路线，其中寥寥数个幸运儿在来到了高墙之下。然后他们退了回来，带回了珍贵的情报。
现在，人类们要重新规划，组织进一步的侦察。
——验证那些“安全”路线，并且尝试进入城内。
虽然有前人提供的路线，但是将近三十年来，没有人确切知道城市内部的真实情况——这是第一波尝试，或者也可以说，是送死。
而笛梵特被选中为探路者的其中一份子。
波普先生不停地擦拭着两枚圆圆的镜片，似乎想缓解心中的忧虑。
他有些语无伦次，但是依旧尽量明晰地向笛梵特解释了情况：“他们每一支小队都需要一位神官······但是每一位神官都是对抗魔族的宝贵资源，资源——原谅我用这样的词汇来形容我们自己······所以，他们会倾向于选择天赋不高的见习神官、或者长时间没有建树的普通神官——他们相对而言年事已高，没有继续靠近神的希望。”
笛梵特看着波普先生隐含着痛苦的双眼，下定了决心。
他一直崇拜着这位温柔和善的神官，因此才决定追随他的脚步成为神在地上的代行者们的一员。
笛梵特在夜里听见过他和西撒女士的争吵，他说想要代替自己加入侦察小队。
他们只是一个小神殿，没有办法付出足够减免“征役”的代价。
除此之外······小他两岁的马特也是一名见习神官，并且天赋平平。
······
成为北方帝国收复故土的踏脚石、成为拯救被困人类的无名英雄，其实也很帅，不是么？
在笛梵特已经开始提前“回忆自己短暂的一生”的时候，他的同伴们继续小声地叽叽咕咕。
他们马上就要真正进入传说中的九座“堕落之城”之一，只有那位不知道身在何处的神能知道自己究竟还能不能活着回去。
总得说些什么来缓解一下几乎要崩断的神经。
况且，这里也并没有那么戒备森严，比起荒原来反而要轻松许多。
长着橙色头发的皮尔森嘴里总是不缺各种市井怪谈，而他也总是喜欢和队友们“分享”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传说。
“我听说，那个魔族统领，每天都要城市里的居民献祭儿童——用来吃！而且，只挑选最柔嫩的部位吃！”
人类城市里从来不缺与魔族有关的消息，这些消息大多骇人听闻，充满了人类的想象力难以企及的暴力与血腥。
笛梵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活了二十年、最终却要被恶魔吃掉，年轻的见习神官悲从中来。
虽然同伴的表情有些耸人听闻的嫌疑，但是，魔族做出什么可怕的事儿来都不奇怪，不是吗？
暴食之城的城堡内，回荡着一阵阴险邪恶的笑声。
魔族尖锐的黑色手爪拎着一只铁笼，其中都是一些新鲜柔嫩的肉片——都是从不到一岁的幼崽身上切割下来的。
一双金色的、宛若蜥蜴一般的眼睛贪婪地凝视着一口铁锅，锅中的红色的液体正不停地冒着滚烫的气泡。
随后，这只铁笼直接被丢进了沸腾的、浑浊的开水中！
肉们在沸水中挣扎着、翻滚着，不断沉沉浮浮，但是最终逃不过成为盘中餐的命运。
鲜红的液体翻腾着，似乎急不可耐地等待下一批祭品······
高大的马杜尔有些不屑地翻了个白眼：“皮尔森，你又在吹牛，哪有那么多孩子······”
“哈哈，说的也是，就算是城里所有的人一刻不停努力生娃，应该也不够那些恶魔一顿吃的吧······”皮尔森抓了抓自己橙色的头发，看上去打算揭过这个话题。
而他旁边那位身形瘦小佝偻、表情显得有些猥琐的男人凑了过去，神秘兮兮地说：“马杜尔，你别不信，我听说，这些罪恶之城都是互相连通的！”
“唔、也就是说——？”
“没错，那座充满了不可言说的欲望的城市！”
三个人一边说着，一边带着奇特的笑容看了笛梵特一眼。
笛梵特先是愣了一下，不明白队友们为什么突然把注意力转到了自己身上，等到反应过来之后，一张脸红得像是番茄。
“够了，闲聊停止。”
之前始终保持沉默的棕发男人出了声。
他是这支小队的头领，名字叫佐特。他那一头深棕色的短发全部向空中翘起，仿佛某种危险的猛兽，左侧眉骨上有一道又长又深的伤疤。
他的眼神、他穿着的皮甲，无一不显示出他的老练。
“——准备进城。”
根据之前得到的消息，在暴食之城的郊区地带，西面居住着人类，东面则聚居着数不清的危险怪物。
中心的城市向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开了四道大门，每一个城门口会有大约六到十位看守。
东门完全处于魔族的地盘，所以可以忽略不计。
根据观察，西侧的城门由于完全正对人类的聚集地，所以排查最为严格。
佐特选择了北门。
之前队伍中出现过有关“为什么选择北门”的质疑——他们明明离南门更近一些，而且北门离城堡更近、想必更加危险。侦察小队的目的只是获取情报并且或者将情报带回去，而不是像个勇士一样一路杀进城堡。
佐特只用一句话就让整个小队安静了下来：
“我之前的队友死在南门——那里有能报出人数的魔法设施。”
他的表情过于冷漠，让其他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于是队伍之间又恢复了冰冷的寂静。
之前佐特并没有提过自己过去的经历，笛梵特只知道他是之前参加过寻路的斥候之一。
所以这样突然的话语，让这位青年觉得心里有些沉重。
不过，既然佐特有经验，那么笛梵特自然选择完全听从他的安排。
他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听从佐特的命令应该能帮助自己活的稍微久一点。
······现在他有点儿后悔为什么自己刚才没有问清楚了。
笛梵特下意识挣扎着，表情因为痛苦而扭曲。
我是怎么落到这个境地的？
见习神官混乱的大脑艰难运转着，回忆起之间发生的事。
之前的侦察者们已经确定过，每过一段时间，都会有载满了货物的车辆穿过北城门、进入城市。
佐特选定了一辆装满木桶的板车。那辆车的车痕很深，上面的货物显然很沉。驾车的老人满脸胡须还不住地往嘴里灌酒，显然难以察觉车载重量的变化。
他争分夺秒把笛梵特推上了车、塞进了被深红色厚毛毯遮盖的木桶之间——这就是目前笛梵特对于自己的队友最后的记忆。
为了安全起见，他和队友们分散开来，藏身在不同车上，偷偷进城。
在分开之前，他们约定好了：
如果进城之后、周围不再有士兵把守，那么等过了100步就偷偷下车、进行汇合；如果有，那就再加50步，以此类推，直到可见范围内没有魔族士兵出现的“安全地带”。
最好的情况是，他们在进城以后，就能马上下车。
毕竟他们搭乘的便车随时可能“到站”，一旦开始卸货，笛梵特这样什么都不懂的家伙必然会暴露，城内的魔族就会开始警觉。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风险······
这些我都记住了——笛梵特浑浑噩噩地想，毕竟这些都是关乎性命的重要问题——
但是、但是——
但是这味道也太恐怖了吧！！
这辆车上的桶里，装满了还没有晒干的咸鱼。
作为神官预备役，笛梵特从小就一直吃着神殿中提供的清淡食物。对他而言，这些咸鱼的味道简直将是炸弹一样，恐怖的气味在他的眼前爆开，把他的脑子搅得晕晕乎乎。
加上车辆的颠簸，他觉得、觉得有点想吐······
笛梵特想要通过背诵神圣经典来缓解自己的痛苦，然而这样的这么实在并非普通人类的意志所能承受——
笛梵特最后只能气若游丝地吐出几个词：“神、神啊······”
笛梵特恍恍惚惚地想起，他曾经在书中读到过，传说中的“魔域”总是萦绕不去的恶臭，那种气味常常被描绘为“混合着排泄物、腐烂的尸体与沥青硫磺等燃料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他以前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书里写着，有一些英勇的战士因为那些气味不停上吐下泻、结果丧了命，以为是因为魔域中飘散的那种味道有毒。
现在，现在笛梵特明白了自己的无知······
咸鱼的味道快要把可怜的见习神官熏晕了。
但是，但是只有这样，才能减小被魔族闻出来的可能性······
呜呜呜，他好怀念自己生活的那个小神殿，想念自己的床上那种干稻草的味道······
在咸鱼澎湃的气势攻击下，笛梵特几乎无法理智思考，他有些神智不清地想着：自己到底走了多远？应不应该下车？外面又是什么情况？
咸鱼令人难以描绘的气味给了他走投无路的勇气，此刻笛梵特已经想不起来那些与魔族相关的睡前恐怖故事，他颤抖着手，在颠簸的牛拉板车中小心地掀开了盖在木桶上方的厚毛毯的一角。
然后，第一次用自己的眼睛看见了，这座传说中的城市。
“贪食小姐，汤底不是用来喝的。”
“啊，但是这个煮肉片确实很好吃耶。”
长相狰狞的怪物无辜地歪了歪脑袋，又快乐地从汤里捞出了两块肉片。
这个铁笼可真方便啊，都不用担心肉片四处乱跑、贴到锅底上去了呢。
用勺子把牛肉捞进碗里以后，贪食小姐尽量收起爪子，用一柄纤细的牛角叉轻轻卷起一片牛肉。
刚刚从锅中捞起的牛肉片亮晶晶的，透出诱人的色泽，卷成一团，看起来实在惹人喜爱。牛肉片的边缘，白色的脂肪同样卷起可爱的弧度，看上去像是小小的波浪。
汤锅中，几只番茄早已煮得稀烂，将汤汁染成漂亮的橙红色。除了番茄和适量猪油，汤里还加入了姜片、洋葱圈、盐和一点点糖来调味。
酸酸甜甜的番茄味儿，总是能勾起食欲！
不过即便如此，如果仅仅只吃牛肉片的话，味道还是未免有一些寡淡。所以当然啦，桌上早已准备好了贪食小姐自己调配的蘸料。
蘸一些酱汁～！
深色的酱汁顺着肉片的纹理滑下，形成美妙的视觉冲击。
哇哈哈哈开动！
为了品尝到牛肉那种柔韧的感觉，贪食小姐甚至暂时弱化了自己无坚不摧的牙齿，防止品尝美味的乐趣打了折扣。
她的认真态度得到了回报——在牙齿与叉子的拉扯下，牛肉像是弹力十足的皮筋一样断开，仿佛在亲吻自己的舌头！
不愧是新鲜的小牛肉，口感太赞了！
一碗牛肉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连肉沫都被卷得一干二净。
唉，虽然很想一刻不停地吃到满意为止，但是这么嫩的牛肉、煮老了可就太浪费了，而且牛肉片的话一定要刚刚出锅、热乎乎的才最好吃，所以一次不能热太多······
又回味了一会儿，尖牙利爪的魔族继续丢了几片肉进去，然后盯着国内翻腾的气泡，发出了期待的傻笑声：
“诶嘿，诶嘿嘿。”
旁边作女仆打扮的少女抬起一只手挡住脸，不想看这位令人类谈之色变的魔族统领用那张能吓哭小孩的脸露出这样愚蠢的表情。
——今天的城堡内也是香飘四溢呢。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3 番茄牛肉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