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酒十七题》十九章

3、浮生——桂花醑

　　题目来自青之冢大人的饮酒十七题：
　　且尽十分芳酒，共倾一梦浮生　——宋　晁端礼

　　蕙肴蒸兮兰藉,奠桂酒兮椒浆　（《九歌•东皇太一》

　　桂酒，切桂置酒中也。 （《楚辞章句》）
　　糖多令:刘过
　　多令同柳阜之 刘去非石民瞻周嘉仲陈孟参孟容时八月五日也
　　芦叶满汀洲寒沙带浅流 二十年重过南楼 柳下系舟犹未稳能几日又中秋 黄鹤断矶头故人今在不旧江山浑是新愁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是少年游

　　短亭杨柳接长亭。攀折赠君行。莫怪尊前无语，大都分外多情。　　何须苦
　　计，时间利禄，身后功名。且尽十分芳酒，共倾一梦浮生。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薰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入秋，下了好一场雨，连绵几日未歇，天地晦晦山峦暗。
　　戚少商凭栏望，但见满目烟青蔼蔼雾缭，隐隐可见游船画艇湖心游。歌声挟着水气随风入耳，飘渺迷离，似氤氲在一天一地水雾中，湿润入骨。
　　静静的望着，慢慢的觉得那水气浸入了眼，带着瑟瑟秋色，凉薄入了心。风过，白衣瘦骨，衣襟飘落间竟慢慢的模糊进那水雾中，仿佛卷轴展开，山河层峦渐现，他亦是其中重彩浓墨一笔，只因为孤高而清冷成淡淡一点。
　　入夜，花灯次第亮起，竞相争艳，风拂过，花灯起伏如星落。
　　江南好，十里锦香，三千红软，怎不忆江南？

　　北地已失，王都南迁，基业未固，欢声已沸腾。
　　国恨未雪，家仇难消，江南依旧歌舞升平。这风这水这满园景色分明是英雄冢，销了魂蚀了骨，葬送了志气。

　　天终于放晴时，戚少商也终于得了个空闲，金风细雨楼从北地迁到江南诸多事宜让他忙得分身乏术。这天的得闲倒颇有“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感觉，便轻装只剑往南山行去。
　　江南的山峦以奇秀著称，一石一木皆可入画，可他行着行着却有些意兴阑珊，他忽然想念起大漠广邈的天空，满目的黄沙，披露的植被，黄色的秃壁。“一上一上又一上，一上上到高山上，举头红日连云起，四海五湖全一望”，那般登高一望，天地俱伏脚下的豪迈，日后的日子不曾再有过。曾以为豪情壮志长在，只如今，沉浮间，谁还记得年少时的胸怀，一剑天下惊！

　　且行且思，抬望眼，只觉得满目晴光黯然无色，夹道黄绿相间的树木亦成了晚秋萧瑟，未曾老去，却已有了英雄迟暮的茫茫然。
　　峰回路转，一旗临风，书着杏花村。江南有很多这般小酒肆，茅屋酒帘，迎风招睐。行几步便有杏帘在望的风情。
　　戚少商便拐进去寻了个座位坐下，老妇当垆，老翁和小童来来往往招客。
　　叫了酒自斟自饮，酒来时，便有桂香袭来，当下也不以为意，南山这边桂树满陇，这桂香早已融进空气中。只到酒倒出时，浅黄色泽的酒液中带着几点桂花瓣，浓郁的桂香挟着酒气扑鼻而来。戚少商这才想起，桂花开时，有酒家应景置桂于酒，虽不是上好的桂花醑，但也应个秋景作桂花酒来卖，想来也是雅事一桩。一边想着一边举杯，酒入口，柔和绵软，似乎带着江南的湿气，于他喝惯烈酒的人，却如饮水般淡薄无味。
　　一杯一杯的灌，不知沉醉，周围却渐渐喧嚣起来，耳边便充斥着老翁和小童招呼声，客人喧哗声，酒杯碰触声，各式各样混在一起，近在耳边听来却又遥远。戚少商当下便有点神思不属，仿佛什么时候他想安静的喝酒都不能，总有人在耳边大声的说话开怀畅笑，他觉得烦。然而，真正静下来时，又觉得一个人空落落不习惯，然后，遇到了一个酒量不行酒胆很大的人，他说“这酒啊，得看跟谁喝”然后，满头烟霞烈火，喝得是从未有的畅快……

　　戚少商思绪繁芜，大半生的生涯在酒中重现，一口饮下后又发觉似乎什么都没想。如此也不知过了多久，抬头间，眼角余光触到一点幽光。望去，却见斜前方一人背他而坐，阳光从他身后洒下来，一片暖融融，有暧暧的光圈从那人发梢反射。于是，下意识的瞬了下眼，那原是极隐蔽的座位，这时日头倾斜，阳光刚好射到那角落，便也亮堂起来。戚少商不记得那人是原本一直坐在那里，还是后来进去的，因为一开始便没有注意到。他不是一个好奇的人，于是低头专注于手中酒，却在回眸间看到那人散落了几缕长发蜷在颈窝，发梢不驯的弹跳在肩外，阳光就从间泄露，发卷儿就形成一个个光圈般。戚少商心中打了个突，好象那发卷儿猝然弹在了他心窝般，手一紧，几欲将掌中杯子捏碎。他猛地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人。那人穿了袭杏黄的衫子，宽袍阔袖垂下来象在两人间拉了道幕帘，看不清道不明的疏离。
　　戚少商狠狠的盯着，似要将那人看穿。
　　那人似乎毫无所觉身后人炽热的目光，慢慢的举杯，饮下，再斟酒。

　　原来，自斟自饮也是种优雅。戚少商生命中只遇到一个人，有这般的优雅。那人有着卷曲的发，发梢会在阳光中跳舞，他嘴角笑未冷杀心已起，便是血溅五步，他依然落拓洒然，宽袍广带不改其魏晋风骨的清高与出尘。纵使日后一路血腥，他独涉其间亦是亢声吟哦（= =），书生意气。然而，就是那般的人，却有着地狱修罗般的狠辣，不动声色的狰狞，戚少商以后的日子里再也没见过他，亦不复想起。然而，此时，他却不得不想，若是今生，他和他，狭路相逢，他会怎么样？
　　两人，可还能再饮一杯否？

　　慢慢的走过去，挡住了投在那人身上的阳光，便看到乌黑的卷曲的发披在肩上，头上乌木簪子斜插，那人抬手间，肩骨便在宽大的衣中凸显出来，越发显得形销骨立。那人依然毫无所觉身后的异动，戚少商定了定神，绕过他步到桌前看他。
　　那人垂眉低目，面容沉静。
　　戚少商却似被针刺了下般瞳孔一阵收缩，眼前仿佛漫天血腥起，这般眉眼，这般面容，可不是顾惜朝？他下意识的握住剑，深吸一口气才慢慢放松情绪，松开剑。
　　他看着他，目光灼灼。
　　他看着酒杯，眼波淡淡。

　　戚少商忽然有些犹豫，这人是顾惜朝吗？他从不记得他的面容是如此沉静，眼波淡淡，便是有些日子里无意识的入梦，他不是说着“每个人都把我当疯子的”失意郁卒；便是叫嚷着“戚少商你为什么总是不死”的张扬跋扈；或者是对着一地血腥吟诗作赋的狂妄不羁。他曾想顾惜朝洗尽铅华又是何等模样，然，这念头未曾起却迅速的被理智湮灭。

　　也许是戚少商杵在面前太久了，顾惜朝终于抬起眼，淡淡的看了看他，复又低头喝酒。脸上平静无波，甚至连眼也没眨一下，恍如陌路。
　　然，就那么淡淡一眼，戚少商在他眼中看到自己睁大的双眼中的躇踌，眉间的沟壑，鬓边的霜霜点点。江湖岁月催人老，在宿敌的眼中，他看到十年的时光留给自己的风霜，然而，对面的人虽清矍苍白，但面容与十年前相比并无多大变化，身上甚至褪去了当年的暴戾与锋芒，显得更是衣不拂尘的儒雅与出尘。
　　意识到这点，戚少商有点怅然，亦有点释然。一开始顾惜朝于他眼中就不是嗜杀之人，只是个心怀天下的书生，如今，十年岁月洗涤，亦还他沉静面容。

　　十年人事几翻新，顾惜朝从人人杀之而后快到无声无息的被遗忘。最初几年，戚少商总听到顾惜朝的消息，他在哪里出没过，被追杀过，然后，便是顾惜朝的死讯扑天盖地袭来。说得人痛快淋漓，听得人辗转纠结。
　　然而，顾惜朝死讯越传得甚嚣日上，戚少商心里反而越平静下来。顾惜朝的命硬，轻易不会死的。他和他都是世人传说的天煞孤星，身边的人离了，走了，他们，却仍然活着。

　　一个人会孤单会寂寞，但想到有一个人同样孤单同样寂寞，即使那个人是曾经的仇敌，即使不知道那个人现在何方，但只要知道有这么一人存在，心里也聊以堪慰。何况，也许那人比他更寂寞，身边没有一个同行者，而他身边人来人往不乏肝胆相照的兄弟，忠心追随的下属，还有妙语解花的红颜知己。他们的区别，仅在于他在繁华中寂寞，他在被遗忘中寂寞。然，无论哪一种寂寞，都是一样的寥落。戚少商不会象文人名士般凭风叹月，他只是握紧了手中剑，淡淡一笑，笑过之后，却是更加沧桑。

　　如今，这同样寂寞的人就在面前，却看不到他的落寞与颓废，他果然是不会亏待自己的人，即使他一无所有。
　　戚少商默默的想，有些迟疑，顾惜朝的神情动作，是真的将他当作陌路。

　　他这边厢迟疑，那边顾惜朝已喝完了杯中酒，手指拈了酒杯举到胸口细细看着，姿态尤如拈花般。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大当家！”顾惜朝眉眼微挑，嘴角微微一勾，顿了顿又叫道“戚楼主！”
　　戚少商目光一闪，大放异彩，那一挑眉间，他看到顾惜朝眼中闪过的锋芒，割开了迷离往日重现，这般含讥带诮的神情，不经意间的桀傲乖张也唯有顾惜朝一人。
　　戚少商眉间的皱褶慢慢的平展，他稳稳的坐下，看着他：“顾惜朝！”一字一字低沉平缓，十年前的恩怨纠缠便在两人相视间浮光掠影。周围突然嘈杂起来，闹哄哄的声响使得那些光影未聚拢便又被惊散，零落，湮灭在酒气中。
　　戚少商挥手让人取过酒与大碗，习惯性的用手抹了抹碗口再慢慢的倒满酒。
　　“你果然还活着。”酒气氤氲开来，顾惜朝的眉眼似乎也在这一刹那间变得温润起来，戚少商的神情便越发轻松下来。

　　顾惜朝却只是冷眼看着他的动作笑道：“我若要活，阎王也奈何不得！”只一言书生张狂乍现，十年的光阴，沉静下来的只是面容，他的狂妄早已深植入骨。
　　戚少商有些唏嘘，忽然间竟产生了一丝羡慕，书生仍嘻笑怒骂目空一切的张狂，他却已非年少时。
　　顾惜朝，这些年怎么样？过得——
　　好不好？
　　戚少商的表情有些伤感，有些柔软，也有些黯然，然而，却只是淡淡的点了下头：“如此便好！”

　　“大当家的莫不以为我已尸骨无存？”顾惜朝淡淡的问，转动着手中的酒杯，粗瓷釉面反射着指尖的光洁，他淡薄的笑中便有了份蒙昧不清的意味。
　　“不，顾惜朝不会让自己这样！”他若是要死，也必是死在逆水寒下，他戚少商手中。不知为什么，那一瞬间戚少商脑中浮出这个念头，便是死，他与他总是要见上一面的。当初便是存了这个念头的吧，才如此坦然的面对他的死讯。
　　戚少商举碗慢慢的饮下，桂香便在口中漫溢，酒劲在香气中串上来，晕乎乎，戚少商这才意识到他已喝了太多的酒，江南的酒入口虽绵软醇和，但后劲足，酒劲串上来照样烟霞烈火。

　　顾惜朝亦不再开口，仿佛戚少商未竟的话语他已尽知晓。他慢悠悠饮着酒，目光清澈，绵长，似这江南酒水般。放下杯子时，戚少商注意到他唇角留了一瓣桂花，目光便落在那桂花上，却见那人鼓起嘴往唇边吹气，噗得一声，桂花瓣便在那口热气中晃悠悠的滑落。
　　戚少商当即怔忡。
　　顾惜朝的杯底亦留着薄薄一层桂花瓣，戚少商眨了眨眼。
　　“你不喜欢吃桂花？”

　　顾惜朝眉头微微一拧，撇嘴道：“又不是真正的桂花酿，酒家不过贪时鲜，附庸风雅而已！”
　　戚少商便没了言语，江南一带多文人骚客，附庸风雅已蔚然成风，便是这杏林酒家也当仁不让。
　　两人酒喝得快，那老翁瞅着空了便送上一壶来，此时经过，听到顾惜朝的话，便蔼蔼一笑：“月宫赐桂子，奖赏善人家。福高桂树碧，寿高满树花① 。采花酿桂酒，原是延福即益寿。老人家年纪大了，那些风雅什么的可跟不上喽！”
　　戚少商接过老翁的酒点头致谢，老翁笑笑，脸上的皱纹如老树皮般泛开，却极是和蔼。“这么多年了，你总是这么一厢情愿的想事情！”戚少商给顾惜朝倒上酒。
　　顾惜朝目光闪动，若有所思：“看来你很有感触！”
　　戚少商若无其事的放下酒壶，举起碗一口饮下，苦笑道：“那时节，你总是不信我！”
　　“信你又怎么样？”顾惜朝目光阴沉下来。
　　戚少商目光闪了下，脸上第一次出现动摇的神情，那时节，顾惜朝信了他会怎么样？他们之间又会怎么样？是不是便会不那么寂寞？想着便有了些入神。

　　“大当家的。”戚少商听到顾惜朝柔软了声音唤他，隐隐还有声叹息，便抬起头看他，却见他神情依然平静，心里便有些莫名失落，想来那声叹息也许只是幻觉吧。
　　“你出江湖入庙堂，出庙堂入江湖，忠义两全，誉满天下，可是，那又怎么样？你成全了侠义，谁来成全你？”

　　戚少商错谔的瞪大眼睛，却见顾惜朝挑着眉轻轻浅浅的一笑，只那一笑，戚少商恍然大悟，这些年的风风雨雨想必顾惜朝也风闻一些，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窥一斑而知全豹，一边想着一边怅然低下头，碗中酒水澄澈，清晰的倒映出他沧桑的容颜。心里便波动了下，也许便是这副沧桑让他知道了吧。又怎么会不知道呢？毕竟曾经是知音。
　　知音！
　　久违的词，挟着昔日弹琴舞剑那一晚的余温让戚少商一时怔忡。

　　“我以前总想和你比高下，曾问过阮红袍，问过高风亮……阮红袍也曾问我有没有遇到象戚少商这样的人，我答只他一个。越是这样，这心下便越想和你比高低，现在想来，十年时间弹指过，江山亦只半壁，你跟我比出高低又怎么样？”顾惜朝嘴角微微一翘，仍是戚少商见惯的讥诮与锋利，神情却有些倦倦。
　　“我已失无可失去，这十多年，便是再坏，亦坏不到哪去，你守着你的忠义，却不断的被迫失去，戚少商，你和我之间原本就没什么可比，不能并肩，只作背道，纵使再比亦枉然！”
　　戚少商静静的看着他。顾惜朝手指玩弄着杯子在桌面上转圈，阳光从他身后斜射过来，他的影子便占据了大半张桌子，将阳光割成碎片，他的手指便在这碎片中迁移，扭曲，旋转，细细长长……
　　戚少商便改为专注的盯着那细细长长的影子看，是了，那时节，他若信了他，他们便可并肩，可若是并肩而行，分不分高下又有什么要紧，并肩了，便是永远。
　　这样一想，心中便又翻滚起来，上上下下，好似所有的酒劲在这一刹那间爆发出来，酸胀浑沌的难以忍受，原来是那么清香浓郁的酒落了腹，酒劲起来还是一样难受！
　　原来是这般锦绣丽色，天上人间，却只是败落的河山，苟且居安！

　　顾惜朝的脸便在眼中变得有些模糊，那弯弯翘翘的唇角却在眼中锋利起来，似薄刃映日，顾惜朝，顾惜朝……这名字在心中辗转，牵扯起往昔多少爱恨情仇，然而，趁着酒劲，他却仿佛看到旗亭酒肆中落日余晖下，有人拾阶而上，青衣黄裳，卷发如云……
　　顾惜朝!
　　他叫，声音却未出口便已消失，这名字在唇尖翻滚了无数遍，终究还是没能出口。
　　人生若只如初见！
　　人生若只如初见……

　　戚少商酒醒时，已日薄西山，杏花村里人已阑珊，老妇帮着老翁一起收拾桌椅，两个老人家说说笑笑，和乐融融，年幼的童子便占着一张桌子吃着糕点。
　　忽然有些酸酸的感觉，他渴望已久的家似乎就在眼前一幕幕拉开，心中便渐渐豁然起来。他回头笑着道：“顾惜……”
　　对面已没有人，这个角落在日落时背向的光影中越发显得黯淡。浑沌的看不出颜色的桌面上亦没有了那杯底铺一层薄薄的桂花瓣的酒杯，仿佛那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没有用指把玩着小小的酒杯在桌上留下长长细细的影子流动。
　　难道，刚刚是梦？
　　白日一梦，梦里浮生，戚少商的神情渐渐垮下来，眼神黯然，只是梦吗？可是，那么真实，他感觉得到阳光穿过那人时的遗留在身上的温度，那人沉静面容下的张狂与锐利，甚至连笑的模样也是一如往昔，又怎么可能是梦？
　　在他好不容易想开的时候，问一声：“若是现在回头，我们还来不来得及？”
　　而顾惜朝却不给机会，就这样凭空消失。

　　戚少商怔怔抬起头，失神的目光掠过一张张桌椅，他们之间，连问句话也匆忙的来不及吗？
　　暗色的桌椅在暮色中安静的杵立着，老翁和老妇的动作不紧不慢，有轻微的碗筷磕碰声掠过耳膜，静极生幻，他坐在原地有一刹那的无措，茫茫然。
　　忽然，戚少商目光大作，那张桌子！那张桌子是他原先坐过的，他记得清楚，决不会错。戚少商虎地站起来，手紧紧握住桌沿一角，方才，不是梦！
　　是了，刚刚老翁送酒时还搭过话呢，那般清楚，又怎么会出现在梦中？
　　只是，顾惜朝去了哪里？抬眼四处望，夕阳西下，层林尽染，远山含黛。空中，有倦鸟返过，寥寥落落几声细鸣。
　　戚少商的目光落在老翁身上，蹙紧的双眉渐渐舒展开来，无论怎么样，顾惜朝还欠他一个答案，又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擦身而过？
　　想着步到在收拾着的老翁面前深深一揖：“敢问老丈，刚刚与我对饮的书生去了何处？”

　　-------------------------------------------完-------------------------------------
　　补上结局二：
　　戚少商酒醒时，已日薄西山，杏花村里人已阑珊，老妇帮着老翁一起收拾桌椅，两个老人家说说笑笑，和乐融融，年幼的童子便占着一张桌子吃着糕点。
　　忽然有些酸酸的感觉，他渴望已久的家似乎就在眼前一幕幕拉开，心中便渐渐豁然起来。他回头笑着道：“顾惜……”
　　对面已没有人，这个角落在日落时背向的光影中越发显得黯淡。浑沌的看不出颜色的桌面上亦没有了那杯底铺一层薄薄的桂花瓣的酒杯，仿佛那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没有用指把玩着小小的酒杯在桌上留下长长细细的影子流动。
　　难道，刚刚是梦？
　　白日一梦，梦里浮生，戚少商的神情渐渐垮下来，眼神黯然，只是梦吗？可是，那么真实，他感觉得到阳光穿过那人时的遗留在身上的温度，那人沉静面容下的张狂与锐利，甚至连笑的模样也是一如往昔，又怎么可能是梦？
　　在他好不容易想开的时候，问一声：“若是现在回头，我们还来不来得及？”
　　而顾惜朝却不给机会，就这样凭空消失。

　　戚少商怔怔抬起头，失神的目光掠过一张张桌椅，他们之间，连问句话也匆忙的来不及吗？
　　夕阳西下，层林尽染，远山含黛。空中，有倦鸟返过，寥寥落落几声细鸣。
　　旧河山，浑是新愁，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是少年游。

　　①这四句是桂花酒传说中摘录来的。
　　TT很多人说这文感觉没结束，默默，戚顾的故事还在继续，但是，文真的结束了。那个回答并不重要，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小戚明白自己的心意，然后与小顾并肩的决心（殴）~~就酱，总之，这是一篇很不容易的亲妈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