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土》自来熟女士

15、第十五章

　　我想过我与女娲的重逢，那时我或许会喜极而泣，也有可能会气愤地骂着她的自作主张，可我没有想过，我会觉得悲哀。

　　她本是混沌所生，天地间最为尊贵的正神之一，如今却沦落到要靠着微弱的人类香火信奉而存在，似神非神，似仙非仙，在蓬莱孤独地等待她的消亡。

　　我静静地站在女娲身侧，低头看着她的睡颜，她眉头舒展，嘴角带笑，想来做的是个好梦。

　　我不知她已在蓬莱待了多久，我也不敢想若是我没有回来，她又会在蓬莱等多久。

　　“我去找伏羲和西王母，”昊天轻声说，“商量进太虚的事宜。”

　　我点点头，在昊天离去后盘腿坐下，守在女娲身旁。

　　女娲初醒时还有些茫然，她怔怔地看了我半晌，而后缓缓地笑了起来，“你知道……”

　　“什么？”我伸手拂去她发间的花瓣，温声问道。

　　女娲却不说了，她只是看着我笑。

　　我只好站起来向她伸出手，“起来，我们去太虚。”

　　“怎么了？”女娲的声音还有些含糊，她坐起身将额头抵于我的膝盖处轻轻磕了磕，似是还未睡醒。

　　“劈开太虚，为你挣一个神格回来。”我说。

　　女娲的动作一顿，我低头看她，“你来了，是想好怎么扯谎了吗？”

　　“没有，”女娲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委屈，“我没想骗你，我就是想来看看你。”

　　“当年那个泥人，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手脚？”我坐回地面与女娲平视。

　　“我割了一缕神识在它身上，它是用昆仑土捏成的，只小小的一缕神识还不至于使它成人。”

　　“割神识疼不疼？”我扯了扯女娲垂落在身前的发梢，又问道，“你的神识在它身上，怎么还不知道一了山就是蓬莱？”

　　“不疼，”女娲摇摇头，“那神识只是小小的一缕，感应几次后就会消散，我实在想你了才用它看上你一眼。第一次用它时你已在蓬莱，天下桃林何其多，我没想到一了山就是蓬莱。”

　　“太虚劈不开的，”女娲又说，她也伸手拉了拉我的头发，“你别去。”

　　若是不进去，我们还有千年的时光，若是进去了，我们恐怕连千年的时光都没了。

　　可我贪心得很，我不要千年，我求的是万年，万万年，我要女娲永生。

　　“昊天和我一起进去，”我起身说道，“我们肯定能劈开太虚。”

　　“那我和你们一起进去。”女娲仰头看向我，这个角度竟显得她是从未有过的乖巧。

　　我想了想，觉得她这个提议甚好，于是点头答应了。

　　在去太虚的路上，我忽然问女娲，“你就一直在蓬莱等着我吗？若我没有回来呢？”

　　“你总会回来的，”女娲笑道，“我总能等到你。”

　　等不到的，你等不到我。

　　我紧了紧与女娲相牵的手，“这次你等到了。”

　　太虚边界，昊天与西王母已在那等着了，只是我没想到羲和与太一也在。
　　“伏羲在不周，”昊天说，“此举后果难测，我与伏羲约好，万年为期，一万年之后我们没有出来，他便捅破不周上空的天。”

　　“当年盘古劈开混沌，四神降生，若你们当真劈开了太虚，其中灵气也不知能汇聚成几个神格。”西王母接口道，她拉过太一，“神农的意思是，若有多余的，便给他一个，他因凡人信奉而生，哪日凡人不信他了，他便该死了。”

　　太一皱巴着一张脸，别别扭扭地站在一旁。

　　哦，敢情是来捡漏的。

　　我指了指羲和，“那她呢？”

　　“我叫她来是为了你体内的后世神识，”西王母瞥了一眼羲和，“等你出来，不论结果如何，那神识都要回去，若是哪一日它真被时间冲散，后世的你就毁了。”

　　羲和神色冷淡不言一语，想必她肯来已是给足了西王母面子。

　　“走了。”昊天反手一挥，解除太虚的封印后转身隐入其中。

　　“去吧，”西王母看了我与女娲两眼，“你们走后我再将封印设好。”

　　这一走，便是再不知岁月几何。

　　在太虚之中，女娲将我忘却的那段记忆一样一样地告诉我。

　　在她将那段过往复述了九万九千零八十一遍的时候，我与昊天劈开了太虚。

　　清气四散化为天，浊气下沉变为地。

　　耀眼的神格在西王母手中熠熠生辉，她缓缓将其推入女娲体内。

　　我还未细看女娲，羲和便上前来问道，“后世如何？”

　　我闭眼细细感知，以体内那缕神识为起点，透过散在时光河流中的那些神识，千年之后，那个终点隐隐告诉我，女娲依然存在。

　　“后世很好。”我对羲和说。

　　羲和颔首，伸手在我额间一点，“回！”

　　霎时那缕神识脱离我的身体，新的时间线覆盖旧的时间线，有关后世的记忆在我脑中模糊起来。

　　我一时间有些茫然，不敢确信千年之后女娲真的依然存在。

　　“太一呢？”我听到昊天问西王母。

　　“他如今是妖王，”西王母说，“早些时候凡人不信奉他了，可没想到妖族跑来信奉他。”

　　妖王？我恍惚中转头去看女娲。

　　女娲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笑。

　　我看到她体内的神格，这才放下心来。

　　今后，她又是一个正神了，与万物同生，与天地同寿。

　　吾心所愿，终得以偿。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