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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咫尺天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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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天气晴好,红日高照,碧空如洗,竟是一丝云絮也没有。和风轻送,门前的紫竹叶子沙沙作响,像是许多人在那里不知疲倦地翻着书。远处的小池里已长出了新荷,只有两三叶华盖如伞,另外的十数片在那一湾碧水之上平铺如毡,象是豆绿的底子上又绣了翠绿的花,浓浓的青葱之意满溢而出,一径往墙底的暗孔之中流往园外。
五儿走过小径,穿过秋千架,绕过紫竹林,在那小池边张望了片刻,又回过身来直走到那石桌旁坐下,将桌上蓝花盖碗里的杯闻了一闻,又重重地顿下。茶水泼溅,在桌面上如小蛇一般蜿蜒游走,一瞬间就坠入脚下的草地里,无影无踪。石桌上隐隐还有她昨晚划在上面的印痕,仔细一看又似乎什么也没有。
太阳从东边斜射而来,照得桌面暖暖的,象刚从怀中拿出来的玉萧的温度。
承智的玉萧,从来就没有吹响过,只在怀中放着,捂得温热。
身后跟着的李妈、紫环、绿环见了五儿的脸色,皆面面相觑。她平素待人和气,从不高声说话,亦未使性摔气。今日虽然是脸露笑容,却是目光森寒。
李妈朝五儿的背影努了努嘴,绿环却往后缩了缩,她这两天没少被五儿呵斥,已是极怕她。
紫环试探着问道。“小姐,您还没有吃早饭呢,菜都要凉了。”
“凉就凉吧,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五儿漫不经心地用手指醮着茶水在那石桌上写字,头也没抬。
李妈望了那桌上一眼,问道:“可是食物不和胃口,我再去吩咐厨房另外给您做,小姐想吃什么?”
五儿偏了头望着李妈,嘴角慢慢浮起一丝浅笑:“我想喝玫瑰露,要吃现蒸的竹筒饭,还要翡翠白玉汤。”
拢菊苑的月亮门边植了一棵银杏树,绿色的叶子在风中摇摆,象是无数只小手在召唤。青色的衣袂飘飘,是谁召唤的人来了。
“奴婢马上去做。”绿环忙着行礼离开。
五儿轻笑,缓缓地说:“要是不怕麻烦,你们都去弄吧,看晌午时分弄不弄得出。”
李妈一愣,才明白五儿是要她们三个人亲手去做,想是要现做的,又嫌弃膳房的人弄不干净。既是主子吩咐了,三人只得亲自去淘米烧水,理花挖竹,因为她们三个本是五儿的贴身侍婢,相当于二等主人,几时做得这许多粗活,少不得又是一番忙乱。
日影渐移,石桌上越发灼热了,指头微微地热痒,写上去的字马上消失了。反射的光迷了人的眼,直到承智细长的手指拢上她的手背,五儿才惊觉,青色的暗影倾盖住她,她眼中只剩一片白光。
“怎么又在这桌上写我的名字?”承智的声音空前地温柔,手上也用了些力道,指节微微发白。淡淡的木樨香味笼罩着她,一如既往的安适宁静。
“你肯回答我的问题,带我出去了吗?”五儿轻轻回握住他的手指,声音里喜忧参半。风吹过她的鬓角,几丝细发如碎羽轻拂。
承智在她对面坐下,深深地看她,幽暗的眸子似乎要将她吸进去:“都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了,为什么到现在你才要问我?”
五儿将手指抽回,淡淡地拢了拢头发,双目斜扫:“你不回答,倒还要来挎问我了。”
承智见她太阳下浅嗔薄怒的样子,粉面微红,朱唇紧抿,眸光清冷,额上却有针尖样的细汗慢慢沁出,好一似杏花烟润,海棠露凝。
他复又站了起来,双腿都不似自己的,一直到了她身后,将她拢入怀中,见她并未挣扎,又缓缓地收紧双臂:“那一日我带你离席之后,义父将一阳道长手中的茶杯夺去,掷入了池中。”温热的气息一下一下地吐着她的颈中,和着他的心跳声,由急促渐次平缓,“义父既认了你,必有笃定的理由,你不必再疑心了,安心地做杨将军家的小姐。”
“你呢,你也会安心地做杨将军家的义子,我的兄长吗?”她猛地起身回头,温软的唇划过他的脸颊,那里顷刻间就烫得灼痛,如有火烧。
她急忙低了头,雪白的脖颈上纤细的碎发微微拂动,双颊上的红云渐渐扩散,到耳珠上凝成一颗盈盈欲滴的血珊瑚。
虽然整颗心如同擂鼓,胸中膨胀的热气似乎瞬间就要喷薄而出,承智却生生地压住了,只声音有些微的颤抖:“我不在这里又能到哪里去呢?我是你哥哥,无论怎样,我都会顾你周全的。”
软缎薄底的鞋子先前被草叶上的露水打湿了,凉意由罗袜顺着小腿一直上移,化作嗖嗖的冷。
原来如此,越是名贵顺滑的锦缎越是冷,冷得痛入肺腑。她的话音有些飘忽:“大哥早有功名,二哥亦已封候,三哥冠盖京华,他日必为国之肱股,荣华富贵指日可待。”
青云骤散,拢菊苑中一丝风也没有,日头更比刚才毒辣,晒得人头晕目眩,胸中的热潮化作气泡,层层碎裂:“我去你坠马的那个山坡找过了,那里人迹罕至,金锁片如果掉在那里应该不会被别人捡去。你还是到别处找找吧。”
桂花的醇香和着竹子的清香袅袅而来,却敌不过无情的骄阳,又四散逃逸了。两只粉黄的蝴蝶在园中翩跹起舞,形影不离,到了门口略一停歇,千万只银杏叶的小手齐齐挽留,那两只蝶儿却飞过高墙,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除了那抵死痴缠的蝶儿,这软红十丈中的富贵金窟,谁能轻易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