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酒别边庭》元苡成昔

11、论画

　　韦老爷子事务繁忙，就让韦少爷带我们去了厢房，一人一间，茶水点心管够，笔墨纸砚也早已备好。韦少爷将我们安置好，又将剩下的人带往别间。他前脚刚走，我立刻就掩上门。祝青见我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忙摆摆手说道：“放心吧，我无碍的。”

　　“真的没事？”

　　他笑了笑，走到桌边，提笔开始作画。

　　我帮不上忙，就坐在一边翘着二郎腿喝茶吃糕点。晨光透过窗户照在桌上，给祝青的背影镀了一层金色轮廓，他微微前倾，默默运笔，时光安静悠闲地流淌，让我恍惚中有一种错觉，仿佛此时此刻，便是一生一世。

　　我吃饱喝足，跳下椅子踱到他身后探头看向画纸，那上面已勾勒出一个年轻男人，方脸粗眉，神情桀骜，仿佛要将天地都踩在脚下。我看了一会儿，在他身后问道：“这就是韦世铮年轻时候的样子？”

　　祝青点点头，手上不停。

　　“不大一样，不过眼神还有点像，一样凶。”我评论道。

　　祝青往画中添了几笔，随口说道：“是人自然是会变的。”

　　“你以前见过他？”

　　祝青轻轻“恩”了一声。

　　我吃了一惊：“你真见过他？那他怎么没认出你？”

　　祝青笑道：“他要记住人的多，我要记住的人少，自然不同。”

　　听起来很有道理，我连连点头，见他搁了笔，不禁又凑上去看了看：“画完啦？”

　　“画完了。”

　　“那帮我也画一幅吧。”我扯着他的袖子央他。

　　“作甚？”他疑惑地问道。

　　“免得等我老了，还要让你给我画一幅年轻时候的画像啊。”我说得理所当然，极有远见。

　　祝青笑道：“你什么不好学，偏学他，人都老了，还要年轻时候的画像作甚？”

　　“怀念啊。等我将来满脸皱纹自己都嫌弃自己了，我就把年轻时候的画像拿出来怀念一下。”我说着说着已然开始想像五十年后的晨光。

　　“怀念？怀念有什么用？”祝青失笑。

　　我与祝青谈得正欢，那韦少爷居然煞风景地又来了，客气地冲我们打了招呼，说道：“祝兄画得如何了？我是来问问二位还有什么需要的？”

　　我退到一边，心中暗骂韦少爷“无事乱献殷勤”，他径自跟着祝青走到桌前，对着画端详起来，对祝青笑道：“祝兄莫要客气，唤我青玄便好。”

　　我心中突地一跳，扭头看去，祝青也变了脸色，愣愣看着韦少爷，说道：“你说你叫什么？”

　　韦家少爷极有风度地又重复了一遍：“祝兄唤我青玄便好。”

　　“青玄。”祝青轻唤。

　　“正是。”韦少爷笑颜以对，丝毫不晓得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青玄……”祝青喃喃道：“好名字。”

　　韦青玄原是来看看进度，没料到祝青这么快就已经画好，忙帮着祝青把画吹干，欢喜不迭地就拉着他去见韦世铮。走到门口忽然想起我来，回头向我招手说道：“萧兄弟也一起来吧。”

　　废话，你不说难道我还在在这里傻等。我心里暗骂，闷闷跟在他二人后面，听韦青玄向祝青介绍府中景致。其实他哪里晓得其中玄机，路过中庭时还指着那些乱石说是仿江南园林而建，尽胡扯。

　　韦世铮正在帐房，见我们到了，只吩咐小童上茶，自己则继续把算盘打得啪啪作响，将我们晾在一边。老头儿神情严肃，令屋内气氛有些压抑，韦青玄有些尴尬，忙端起茶碗向我们安抚性笑笑。屋内陈设简单，柜子桌子几把椅子，墙上连幅画都没有，我甚觉无趣，不一会儿，将茶喝得一滴不剩。

　　过了一阵子，韦世铮的算盘终于打痛快了，慢条斯理将桌面收拾好，韦家少爷这才将祝青的画呈上，摆在书桌上铺展开来。

　　韦世铮一边向我们拱手致歉，不经意地往画上瞄上一眼，忽然就呆住了，往后退了几步又从上到下将那画看了两个来回，目光转向祝青，问道：“你画的？”

　　祝青泰然安坐，点点头。

　　韦世铮的目光忽然锐利起来，上下打量着祝青，问道：“不知祝公子师承何人？”他丹田气足，说起话来气势逼人。

　　祝青吐出两个字：“马良。”

　　韦世铮愣了愣，还没回过神，韦青玄已自作聪明地地说道：“原来祝兄竟是自学成才，难得，难得。”

　　祝青举手还礼。

　　韦世铮似有不信，问道：“祝公子是何方人士？”

　　祝青迎上他的目光，笑道：“居无定所，四海为家。”

　　“哦——”韦世铮拉长了音，重重点了点头，试探着说道：“祝公子是否来过凤安？老头子怎么觉得祝公子有点面熟。”

　　我心中一紧，屋内光线却忽地一暗，门口站了个人，拿着一卷画大摇大摆走进来，对韦世铮说道：“韦老爷子，我画好了，你看看像不像。”

　　这人走到桌边正要摊开手上的画，却瞧见桌面上早已摆了一幅，大为吃惊，抬头一看，见祝青正坐在他面前，这人哈哈笑道：“我道是谁，能比我还快，原来是师父你啊。”

　　他拍完祝青的马屁，又注意到我，顺口说道：“小师弟，你也在啊。”

　　“真好意思。”我白了他一眼。

　　他视若无睹，摊开自己的画跟祝青的比了比，问韦世铮：“老爷子，你看看，我们谁画得像？”

　　韦青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难以定论，问韦世铮道：“爹，你年轻时什么样？”

　　韦世铮盯着画捋着胡子没吭声。

　　我心下好奇，凑过去看了看，九月画的那个，远看像韦青玄，近看像韦世铮，仔细看一看，跟祝青画的还真有点像，不过眼神却不一样，九月笔下这个，带了点天真和挑衅的意味。

　　韦世铮指着九月的画，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个，有点像。”又指了指祝青的画，“这个……也挺像……”韦世铮说着慢慢踱到窗边，一下推开了窗，屋子里登时亮堂，韦世铮望着窗外怔忡许久，摇摇头，叹了口气说道：“老了，记不清了。”

　　韦家少爷笑道：“既然两张画都挺像的，不如……”

　　“不如请韦老夫人看看？”九月接口说道。

　　韦青玄眼睛一亮，连声道：“正是，正是，我怎么忘了这个。”

　　我道：“韦老爷自己都记不清了，韦夫人又怎么能记得清。”

　　九月反驳道：“自己看自己当然是看不清，别人看，就不一样了。”

　　祝青道：“像又如何，不像又如何，这么多年，像也变成不像了，又何必执著于像与不像？”祝青端着架子喝了口茶，顿了顿，又道：“想必韦老爷子心中早有决断，又何苦被一些不相干的乱了心？”

作者有话说

从凤安城内的灵峰山的墓穴讲起，以一个孤独的女子回忆她童稚往事起，平淡的叙述，好似闲来无聊的解乏，行文中不免松散，虽有以散而达致神聚的文，但这样的大家世上没有几人。还是把开头写的有些吸引力一些，毕竟要写长篇的话开头是吸引读者看全文的重要因素。
文是第一人称写来的，首先写我是女儿，后来又写到“子承父业”，这样不免有了错误，许或女儿也可称为“子”吧。
神笔马良的故事，恍惚这个故事还是我年少时看到了，一晃许多人。可是为何在这里出现时反倒要我觉着有些生硬和突兀，许或是我自己的少时情结所致。有关转世还恩的故事自古就有许多，聊斋中就极喜欢《小翠》的故事。
文风是清淡闲适的，带着一些小快乐，写一个骄横跋扈的孤女历经人世沧桑后的变本加厉的淘气和不安分，然而这所有的一切不过是萧芙儿怕被祝青遗忘和抛弃的手段。
祝青虽是一个竹妖，带着十世的爱和恨，可是看起来却云淡风轻的过着日子，但是他心中掩埋的所有情绪却无法宣泄。其实这样的祝青是一个可以写成完美男主，如神如仙，可是这样的人存在吗？纵然他是一个竹妖，始终不变的调调把祝青的一些特质不断的强化和添色，这样写了之后，祝青更加的脱离了人世，更加显得飘渺不可及。
萧芙儿呢，淘气和不安分，自幼长于山寨，看到了是父亲如何盗取，她的心中也怀有恨，可是看到最后我觉得，就是形象上的问题，可能人老了认同感也会差很多，从头到尾的看着她这般闹，不免有了腻烦的感觉。中间是不是可以适当的改变一些呢？
其实个人觉着这样的文笔适合写散文，淡淡的叙述，好像是朋友间的闲聊。
而且全文看来也是一个女子多年以后的和心中的自己说那一段往日的旧事，没有太多的设定和舍取，想到哪里，记得哪里，便说了哪里。其中有些设定，前后仔细想来并不合理，也有些失措。
不过喜欢祝青每次说：“小姐，回来吧。”而萧芙儿答：“马上就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