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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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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谢纨便进了宫。不过这小孩生性活泼,那无聊的几个时辰他就没一日能坐得住的,不出半个时辰必倒在书后,惹得太傅每日与他斗智斗勇,时不时便用戒尺戳开他的课本,看看他是否还醒着。
不过好在小孩儿讨人喜欢,太傅每日除了戳他几下,倒是从来没有起过要去皇帝那告状的心思。
盛殊记得有一日,谢纨趁着太傅背过身去拿书的时间,用书本遮着偷偷往他嘴里塞了颗什么东西,片刻后他回过味来,错愕地看向了身边的谢纨。
谢纨悄声道:“我让我家厨子教我做的,我自己想的主意,冰糖葡萄,没尝过吧?”
“嗯。”见他一脸骄傲,盛殊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冰糖葡萄的糖衣在口中一点点溶解,他舍不得咬,便只含着,等它一点点化。
“我做的不太好,只有这颗做的比较漂亮,给你了,盛毅我也没给,”谢纨怕他听不懂,于是又强调了一句,“我只给了你。”
盛殊微怔,然后才小声问:“为什么?”
“因为你是不一样的,我最喜欢你。”谢纨坦率完,又开始耍赖,“这是我送你的定情信物,吃了便吐不出来了,你不能反悔。”
遇上这种强买强卖,盛殊不但不反感,还觉得有点有趣。接着盛殊便凑到他耳侧,轻声道:“谁家姑娘这么便宜,一颗葡萄便能骗到手,嗯?你拿我当什么了?”
温热气流随着他嘴唇的启合,密密麻麻地爬过谢纨的耳畔,谢纨虽是个直率的性子,但毕竟年少,被他这么一撩拨,当即便红了耳廓。
他拙笨地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想……”
“我知道。”盛殊道,“逗你玩呢。”
见谢纨要炸毛,他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心说,但在我这里,你若是周瑜,我便是黄盖。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盛殊,谢纨,你俩嘀嘀咕咕什么呢?”太傅突然走到他俩身边,“盛殊,你最近怎么也跟着他学?”
还不等盛殊找理由,外头便有两位宫人手捧装着瓷盅的木盘,一路走进来,然后禀传道:“近日天气炎热,贵妃娘娘吩咐奴才们送些梅子汤过来给皇子们消暑。”
“谢小少爷,您的梅子汤是这一盅,贵妃听闻您怕酸,特意在这一盅里多放了两块糖。”
这位柔贵妃,谢纨听的比见的多,从前偶有几面之缘,却未曾亲近过……所以她怎么会知道自己怕酸?
谢纨狐疑地望向盛殊:“是你说的?”
盛殊饮了一口还带着碎冰的梅子汤,抬眼脸不红心不跳道:“不是我。”
“尽说谎,不是你说的,难道还是贵妃娘娘自个掐指算出来的?”谢纨端着那冰凉的瓷碗,坐到了他对面。
他顿了顿,又突然拿腔拿调地说道:“有些人看着冷冷淡淡,私下里居然是个话痨,怎么?关于我的事情就那么好说?”
“真聪明。”盛殊道。
盛毅很郁闷,几口牛饮便将这酸梅汤灌下了肚,他佯装疑惑地问道:“二位,我是不是已经瞎了?在一个不瞎的单身汉面前,这样谈情说爱不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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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云舒对他和谢纨的事总是很感兴趣,大概是因为别的事她与盛殊也聊不上几句,但她发现,只要是有关于谢纨的,盛殊就很乐意说。
“今日本宫托人送去的梅子汤,你们可还喜欢?”姜云舒霸占着那秋千,脚尖轻轻点地。
盛殊:“喜欢。只是贵妃娘娘,那糖放得太明显了,他虽是个没心没肺的,但不可能猜不出来……”
“明显才好。”姜云舒颇为认真地说,“殊儿,你要知道,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如你这般聪明的。你表达出的爱太少了,对方难免会在猜测的过程中慢慢灰心,明明心里清楚,却要让自己喜欢的人受这种煎熬,这不对。”
盛殊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姜云舒看了看他,随即又狡黠一笑:“能不能同我说说,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
这句话把盛殊问懵了,他仔细思忖片刻,第一次见面,谢纨还是个五岁稚子,他对他没存着那种心思,只是想……来日一定要再见一面。
接着第二次见他,是觉得这孩子可爱,打定主意以后绝不让他掉一滴眼泪。
后来……
究竟是什么时候才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呢?大概是看见他做出一些很寻常的举动时,自己也觉得可爱,而别人这么做却并不的时候。
“我忘了……”盛殊眯了眯眼,“大概就今日吧,他坐在我面前喝梅子汤的时候。”
「世间情动,不过盛夏白瓷梅子汤,碎冰碰壁当啷响 。」
这样好的日子没过多久,有天盛殊从太傅那回来,柔贵妃和侍奉在她身边的大宫女还坐在院子里乘凉。
盛殊走路总是很轻,半点声响也没有,他穿过长廊往里边走时,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于是他停下脚步,隔着一小片绿荫听她们说话。
只听那大宫女彩晴说:“恕奴婢多嘴,那二皇子在咱们这已住了六年有余了,还是不肯改口。要奴婢说,盛殊就是个小狼崽子,那心肠都是冷的,捂不热的。”
姜云舒微微皱了皱眉,训斥道:“他再如何也是皇子,容不得你来教训。”
彩琴委屈地低头道:“主子娘娘,奴婢是随您一起进宫的,自然是在替您委屈。您对他这般好,又掏心掏肺地护着他,想必便是对待亲生儿子也不过如此了,而他却到现在都不肯改口唤您一声母亲……”
“我……从不是他的母亲。”姜云舒说,她的语气里有一丝不易觉察的低落,“殊儿被接到华清宫的时候已经十二了,他会一直念着自己的生母,这也是人之常情。我对他再怎么好,终究也是比不上的。”
“可是……”
姜云舒轻轻摇了摇头:“你不明白。”
“那孩子何等聪明,十二岁才启蒙,却比谁都用功,如今不过几年,他已经赶超诸多皇子了。这样的年岁,他却不恃才傲物,不让自己显得过于出众而引来其他皇子的针对,殊儿太聪明,也太稳重了。”姜云舒说,“阿云走的那么突然,他不会猜不出来的。”
“他这么多年,也从没唤过皇上一声‘父皇’。我只怨自己自私,不该与皇上说自己渴望一个孩子,那样的话,阿云便不会死……”姜云舒的语气听起来很难过,“我知道他能猜到,但却怕他问出口,我实在不知该如何答……”
彩晴立刻劝慰她道:“主子也不是有意的,再说二皇子若是继续跟着阿云,只怕一辈子都要折在那浣衣局里了,主子娘娘无意的这么一句话,不是害他,而是救了他。”
盛殊听到这里,微微垂下了眼,然后不声不响地绕路走回了卧房。关于阿云的死,他自然是能猜到的,但斯人已逝,再去追究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而且知道,归知道,亲耳听见姜云舒说,却又是另一种心情了。
这之后没几日,盛殊便听说了柔贵妃在御花园中散步时突然晕倒的消息,盛殊辞了太傅,脚步不停地赶了回去。
他急急忙忙地往殿内赶,推门却见平时那不苟言笑的皇帝脸上挂着压不下去的喜色,盛殊听见他说:“盛殊,你要有弟弟了。”
柔贵妃显然也很惊喜,但她瞥见盛殊额角的汗,便将话锋一转,道:“彩晴,快给二殿下搬条椅子来。”
“殊儿,现下还未到休课的时辰,你是特意赶回来看本宫的吧?”
盛殊点了点头:“嗯,太医怎么说?”
“殊儿无需担心,太医方才来看过了,说本宫只是体虚,好生温养着便不会有事。”姜云舒道,“倒是你,这么远跑回来累不累?”
盛殊:“儿臣不累。”
紧接着,皇帝又拉着姜云舒说了几句体己话,他瞧着是极高兴的,但姜云舒注意到了情绪似乎有些低落的盛殊,便以“想要休息”的理由打发掉了想要在这留宿的皇帝。
等皇帝不情不愿地走后,姜云舒便向一边的盛殊招了招手:“殊儿,你过来。”
盛殊几步走至她床边,道:“娘娘需要静养,那儿臣便不打扰了。”
“殊儿……”姜云舒拉住了他的手腕,柔声道,“我进宫后最高兴的,便是有了你。”
她不说本宫,而是自称我。
盛殊对上她的目光,他匆匆忙忙地赶回来,便得知了这么个消息。柔贵妃对他这般好,于情于理,他也应该为她高兴。
可是盛殊发现自己好像高兴不太起来,甚至有点害怕,他怕姜云舒的亲生孩子出生后,他便又成了一条没人要的丧家之犬。
如今他连阿云都没有了,浣衣局也回不去了,若华清宫再不要他,那他在这皇宫之中,便再没有立足之地了。
“别怕,殊儿。”姜云舒温柔地说,“无论如何,你永远是我第一个孩子,只要我还活着,便会护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