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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九 ...


  •   车早已上了高架。

      只有整排的路灯和迎面而来的车灯,照着车内隐隐隐约约。

      卫嵘只盯着前方,一言不发。安晨更是乐得清静。一下午的体力劳动已是积蓄在体内,现在倒好,一下子遇到如此色彩斑斓的景况。她早已是个懒人,连心都也已懒了,所以,她现在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琢磨。除了自己之外的事物本就是没有资格与能力妄加揣测,甚至于自己,都得一切随命,直等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本来就是这样子,信不信命与她无关,她已只想顺水而流。要怎样就怎样吧!她早已放弃经营。

      只是现在,她颓然着却仍然觉得恼火,那一腔莫名的怒火,已在她体内升腾,莫名其妙地,或许,只因今天的事早已太过违逆她懒怠的本愿。而现在旁边的这个人,或许更是助长的因由。她突然就想把矛头指向他,不管不顾的指向他。

      她说:“黑灯瞎火的,你要神经地玩离家出走也不必捎带上我啊,我可还不信你的魅力!”

      卫嵘勾起了嘴角,却是冰冷的。他说:“不好玩吗?”

      安晨突然又一次觉得无力。自己确是傻了,闲着没事儿给自己找碴这是。原来自己连泻恨的兴致都突然一下子没有了。

      “怎么,你卫哥哥回来这么久了,你竟然连个表示都还没有,嗯?”

      对于卫嵘嘴里突然蹦出的这一句话。安晨只当没听到。虽然彼此言不由衷的默契已经玩了那么多年了,而且可能会一直继续下去,但是,任何人都有偶尔逃一下课的自由。

      “安晨,这一次,我说我为你而来。”说话间,他转头看向安晨,“你是不是该配合我?”

      我不说,你就不会知道我到底是为何而来。你从来不去想,你从来也不相信,从来不愿不敢把自己掺合进去,所以即便你心里看到的比任何人都真实,你也当视而不见。可是,安晨,这一次,我不会再任你如此胡来。

      许久她转过头来,眼里一片混沌迷惑,她说:“卫嵘,你送我回去!”已近哀求。

      就在这一夜,就这样下起雨来。淅淅沥沥,在稀稀疏疏的路灯点缀的沉寂黑幕里,下得铺天盖地。安晨就坐在操场边的看台上,浑身早已湿透。让卫嵘送到校门口,她便走到这个操场,脱下鞋子便开始跑步。她只想跑步,不管雨慢慢的变大,她只迎着速度里风带雨整片整片迎着面扑来,冰凉冰凉地被冷落在雨里。她只不过想再一次跑到自己精疲力竭。

      脸颊上粘贴着散落了的发丝,浸着雨水,沿着乌黑的发端仍在一滴滴的落着。她坐在那里,远远看去就像是蹲着,整个人缩成一团,任雨珠就一滴紧接着一滴的溅开在她的脚前。放在裤袋里的烟早已受潮,苍白的手每按一次打火机就仿佛是在用尽所有力气般的,一次一次的按,而一次一次跳蹿出的火苗,混着浓浓的潮湿水汽揣弱地一次一次映着她的脸。

      当卫嵘绕了学校好几圈,在这里找到她的时候。看到的她,便是这样狼狈的模样。

      安晨的手机从裤袋子里滑出来落在他的车上,不知道是不是太巧。只是在他眼角瞥到那只被调成静音的手机,拿起却刚好进来电话。是宋葳打的,已经很多个。

      当知道安晨莫名其妙答应跟人走后,她便一直很担心。打那么多电话也没人接。直到被接起,她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安晨,我宋葳。你现在在哪里?手机又静音了?寝室门都已关了,你怎么进来,你今晚是要住在那边吗?还没整理好吧!还好吗?”

      “安晨现在不在,呆会儿我让她打给你。”宋葳说得语无伦次,而卫嵘却已听出端倪。

      “……你是谁?安晨呢?”

      “我是卫嵘。”宋葳一听,至少知道刚才安晨跟着离开的人是他,她便稍安了心,却也觉得不对,只是在她还未再问出疑问时,便已听到卫嵘又说:“我呆会让她打给你。”

      卫嵘说完不等宋葳再说,便挂了电话。然后,一个急转变,就径直原路返了回去。

      卫嵘放下伞,走到她面前。牵起她的手,冰冷的带着湿意。

      他随意地坐下,只感到湿漉漉的一片。把手机放在安晨手里,说:“给你朋友打个电话。”

      安晨扔了手里这一只怎么也燃不起来的烟,按了号。

      ……

      “宋葳,你……”

      ……

      “……嗯,是卫嵘。刚才没听到。”

      ……

      “不,你先睡吧,今晚我就不去你那了。”

      ……

      “没事,你不用担心。”

      ……

      “那好。拜拜。”

      安晨挂上电话,然后转头对卫嵘说:“有烟吗?”

      接过卫嵘递过来的烟,安晨说:“记得你问过我什么时候开始抽的烟吗?就是在你被送进医院的那一天,看到你还是活着从手术室里出来的时候。我就蹲在楼下草丛里。楼上就是你的加护病房。”

      这可真是一个笑话。她以为自己可以一直自顾自活着,所以她一直做到一切去迎合,就像水里的一条小鱼,她接受湖的施舍,呼吸、觅食、生存,以为只要自己安安静静呆在水里,只要自己摆着尾时,不自己掀起水花,就能混迹继而隐身在这个庞大且复杂的生物链中,她的喜怒就与人无关,但是,她却忘了,她的眼泪是流进湖里的,更不会想到,不管她愿不愿意,在湖的外面,总有人会牵扯到她,天上飞的鸟,也可以是那一只鸭子,纵使他们追逐的只为她,却不想,轻点湖面引起的一圈涟漪却仍是因她而起了。她以为她是何其无辜,这样的牵累本不是她想有的,更无力承担。可是原来,这已是另一场的因果循环,她早就逃不开脱不掉,从她顺水而来时就已开始。当她惊惧地看到涌起的波澜时,她才发现,那些原来竟一直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你在外面找房子了?”

      “是。今天才刚开始收拾。”

      还是漆黑一片,雨仍然一根一根落着,涮涮,幕天席地,强大的气势也足够让人心生畏惧。可是,这样的景象,在黑幕里那两个悠然的身影这里,夜幕就好似暮色里的暖阳,雨声幻化为鼎沸的人声,他们仿佛是偷得半日闲的人,一搭没有一搭的说话,心平气和,一切都开始显得漫不经心。

      烟夹在手里,由着它在飘来的一阵一阵湿冷的水汽里飘摇着一明一灭。

      她回头看卫嵘,笑着说:“我当时很害怕,真的很害怕。从来没那么无助过。我想都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如果那个男生没有喜欢上我。如果他没有把我拦在校门口。如果你不用站在那里等着我上车。如果我早点开始住校。如果这一切一切的开始,从来都没有过我这个人。那么张瑶的父亲就不会在那时开车冲过来。我就因为我自己的事情,就这样子成了凶手。”安晨看着他,笑容却早已僵硬,声音不住的发颤,“确定你不会死,你还是能好的。可是,我当时连庆幸的权利都没有。我不能有,更不敢有。我不知道该干什么,该怎么做。”

      “我现在是不是应该过来把你抱进怀里,再让你靠着我,用手轻抚你的面颊无奈的叹气。才算尽责!”卫嵘把头转向安晨。话语里没有讽刺也不带怒意,隐约也能看到卫嵘在笑,是真正的笑,轻快而自然。

      安晨早已收敛目光,却不置可否,只笑着轻快地对上他仿佛一直都能在夜里闪出亮光的眼睛,耸了耸肩,无奈地。

      安晨听着透过夜雨传出的哂笑,笑意也再一次从唇角滑起,曾经两人之间的“尔虞我诈”,现在再翻回来回视,竟还是这般趣味盎然。

      他说:“安晨,知道吧,我曾经设想过。或许,我以为会很快便欣然发现自己其实从未被你影响过,你一直都是无足轻重。安晨,你清楚的,你一直都太有自知之明,直至无情自私到连牵扯进自己一点都不曾愿意。你一直努力着只想远离一切干系。所以你当时照顾我尽心尽责。可是,安晨,我以为这样的你,我定不会放进眼里,这样的你,并不会在我的命里,这样的你,从来不过尔尔。更或者,我以为即使我曾重视过你,那么,我也终会成功让你在我眼里,变得再不值一提。然后,我便可以回来,或者继续留在那边,我的逍遥,不会受你牵制。我以为我能如我的设想。可是,到头来,我却发现,这样的设想,原来竟一直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卫嵘吐出一口烟,笑道:“原来你早就不是任何人。真是想不到,只为当时的不甘心,竟然要拖延那么多年,才会有决断”

      安晨一直都只懒散地静静听着,仿佛只是在听旁人闲唠嗑,除了不时吸着烟,可是,现在她突然轻笑一声,笑得没心没肺,说:“原来你一直都那么骄傲。”

      “是吗?”卫嵘回头问道,眼里已是狡黠地说道:“安晨,你猜,我现在还是不甘心,竟至我于如今的地步真是让我气馁的。不过也许吧,”他微一叹气,“安晨,既然我现在回来,我就已不打算放过你。”眼里依旧带着笑意。

      这一夜,雨一直在下着。雨声一阵酥酥软软,却直挠进人的心肺,找不到片刻清静安宁。

      那晚的雨,下得沸沸扬扬。可是,当人们从熟睡中醒转,那一日,却只有一个清亮亮湿漉漉、安安静静的清晨。潮湿的街道,润湿的空气,水珠从树梢滴落,汽车碾过积水时激烈的水声。下了一夜的雨,留下的就只有这一场浅浅的痕迹。但是,告诉你,夜里下过一场雨,确是已足够。

      雨过留痕。但是,接下去会怎样安晨并不知道。她也从未想过要去琢磨。这件事,在安晨心里早已冷却,在听完时,在她拍拍屁股站起身准备回去睡觉时,在她看到卫嵘淡定从容对她笑着说:“走吧。”时,看着他笑得相当云淡风轻,她自是乐意同以往一般去应和眼前所见的。无事一身轻,她自不愿好端端给自己引得一身臊。过去的轻易就可过去,接下来的,那就等来时再说。还是同一句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也许这可称为闷骚,也可以是极度不自信,没有安全感。但这些安晨无所谓,她只在意,这事,她自己懒得去揭开。会来就来,没有,她就算。她知道想要的不一定能得到,也并非定要得到。她从不想要让自己手里握有掌控权。随遇而安,顺水而行,要来的她自当不会忏逆,认真对待。

      宋葳问起这事,安晨也没觉出有什么好说。本来这事,脑海中她早就自觉清理。本已成旧事,她也认为是旧事,旧事不过单纯只剩镜像,便毫无意义。

      同卫嵘的这一场对手戏也就这样貌似已是一个结局。

      搬出学校的几天里,安晨几乎足不出户。整天除了坐在电脑前面,就是趴在阳台上,吸着烟看着街上的热闹。

      宋葳除了不时的一个电话,就是一没课就跑过来。她知道,她是关注着她的生活。她在学校里的生活状态早已让她担忧。更何况她是学医的,医学理论让她较常人更在意生活细节。安晨日夜颠倒,饥餐饱食,终日不离烟酒的毫无节制邋遢随性的日子,已足够让宋葳胆寒。

      看着宋葳总是在自己面前露出的可怜惜惜的神情,她也只能轻笑着带过。她并不认为,她的日子真如宋葳所言的一塌糊涂,反言之,一塌糊涂又怎样。至少,她早已将之习惯成自己的一部分了。

      自己在做什么,她心里始终是有数的。她只是无法告诉宋葳,她能够看清,这样会有怎样的结局她早已料定,只不过这些她并不在意,不想计较。世人所在意的并不就一定也是她所关注的。该怎样就让他怎样。不是她的无知,也无关颓废这个词,她自知她到不了那样的境界,她只是按她的身心所需指引的路遵循着走着罢了。而这,她无法告诉宋葳。宋葳一直很好的活在人群中间,周围是科学和理俗,是人类亿万年来的经验总结,是一整套完整体系。或许,她已在背离,可这本就与她无关。她让自己活下去,从不是为了这套体系。人们所说的另类叛逆更与她无关,她只是已经更重视她自身的法则。她想的只会按照自己的方式对待。

      她在努力的生活,按照自己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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