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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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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把大多数东西都搬完,宋葳已支撑不住,娇喘连连地一屁股倒在房间内唯一的沙发上,超级豪迈的用手往她那张美妙的小红脸上抹着汗,看着安晨仍一声不吱地继续把东西归着类,她是钦佩地无法言表。
从安晨手里接过递过来的湿巾和矿泉水,她忍不住抱怨了,“我说,你不累啊,就不能先停一会儿!有谁能在半个下午就搬完家的,还急着这一时半会儿吗?”
“你就先坐着吧,我再整一下。”说完,仍走到那一堆箱箱袋袋前,继续手上的活。
她只不过是固执,她清楚,就像她隔一段时间就得专门跑去洗一次手,虽然明知不过是自己心意的作怪,大多时不过可算多此一举。
用手打开箱子,需要拿出里面的干净衣物,她便会觉得这时刚摸过箱子的双手很脏,干粗的,于是,在碰触衣物前定得洗一次;清洗完抹布,回身得重新再洗一次手。她知道,这样的固执只会让她劳碌。仿佛不把自己亲手作弄到自己轰然崩塌的极限而松手就是对不起自己,就像猎狗追逐猎物,一口咬住前,极尽可能地戏耍捉弄,乐此不疲,直为待到对方精疲力竭才能心满意足。胜券在握的安然。
“为什么不接受学校里的研究生保送?”看着安晨抱出被褥,宋葳突然问道。从安晨拒绝那个名额,她就一直没解释过为什么。直到现在,事情已过去很久,而此刻,她平静地问出,也知道,安晨必会给出答案。
“我只是读完该读的。而其它的,不必,也不能。”
“因为卫家?”
安晨整理床铺的手一滞,却不再回应。而这反应对宋葳来说却已足够明了。
她知道安晨的脾性,如果没有那么多如果,安晨保不定连大学都不愿意读完,她并不在乎这些东西。而她现在,静静等着大学毕业,不过是为了要给卫家一个交代,也不会因她的变故引出任何麻烦。而如果要再高的学位,对学中文的安晨来说或许是好的,但,别说她不稀罕,更何况,如此势必又会牵扯出一系列的问题,就像她现在独自租下房子,她早已有足够的能力赚钱生活,一切只要她愿意,只不过因为卫家,她也不能。
“不过,安晨,这房子是怎么让你找到的!真是太神奇了,竟然没有客厅!……等等,是说没有客厅还是说没有卧室好?”宋葳懒懒散散的趴在沙发上,“你又不是钱不够,至少也要一室一厅啊!”
“已经够了!一室一厅的对我而言,也是空旷的。”一个人住的房子,太大。夜里,灯亮了这一间,却照不到那一处,太多阻隔,太多未知。“你看,这里最高层,夜里还可以趴在阳台上看尽人世百态,多热闹啊!饿了楼下还是一整排的饭店。”
“可好坏你就不能找个小区的住住吗!”宋葳眼珠一转,变得有点悻悻,“你再继续呆寝室不就成了,反正空着也是空着,也没人管的。再说还有我这个大美人整天白白的让你免费明目张胆地窥探,免费啊免费啊,便宜死你了!”宋葳说着,还张开手挥呀挥的,以表示安晨真是太亏了。
安晨笑,“我毕业都那么久了,在你那呆得还不够长啊,估计学校知道还不得想着亏死。再说,天天免费地看你,你不怕你自己贬值,我也早看腻歪了!得换换新口味喽!”
“你……”对如此没良心的,宋葳只能气结!
“嗳,对了。为了庆祝你的乔迁之喜,华远清说要请咱喝一杯。”
“是你拿我当借口去讨的吧!”
“呃,我怎么会去讨呢,至多也就不小心说露了一点点。”看着安晨刻意展现给自己的那一副了然的神情,宋葳真是觉得特委屈,“不过,可得去啊!”反正你不去也逼你去。哼!宋葳如是想。安晨也知道宋葳正如是想!
“来来,我帮你。”说着,宋葳噌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安晨不禁气不打一处来——还真打算让我把你同沙发一起移啊!
“嗳,华远清,今晚你可死定了!敢不来帮忙,看我不吃死你!”宋葳确实是高兴。整个人趴在桌子上,举着啤酒摇啊摇的。
宋葳其实本质上和安晨是同一类人,虽然大大咧咧嘻笑怒骂,实则却极并不轻易有朋友。而华远清是让她喜欢,也乐意深交的。这可真是她的荣幸啊!
安晨碰过宋葳探过来的杯子,转头看向旁边的华远清,问道:“课题怎么样了?下午还顺利吧!”
“嗯。已经通过了。”这个男人总是清浅平和的笑容,无惊无诈。
“嗳,华远清,你明年研究生毕业吧!嗳,等我啊,明年我也毕业啦!唉,当初我为什么读医呀!竟然要浪费我白白五年大好光阴啊,要不早就可以和安晨一起毕业啦!嗳,华远清,等我啊,咱俩一起毕业啊,我们要誓死坚守同一阵线,不搭理安晨那死没人性的。”
旁边就是舞池,摇曳闪烁的灯光,震耳欲聋的音效,再加上宋葳于三人中最为非凡的嘶吼,喝酒、说话,气氛热烈也愉悦。
直到要10点的时候,华远清和宋葳都感到脸颊悄然升起的热量,那隐隐的醉意,而且,三个人又都是忙了一下午的,本就想要好好的休息。虽然宋葳有点不大乐意如此轻易的就放过华远清。然而,也还是得准备回去了。
可是,才走到一半,宋葳突然脸一皱忙忙说了声,你俩先外面等一下,就又跑回去找洗手间去了。
华远清伸手推开门,室外清冷干爽的空气立马扑面而来,吹去太半污浊。侧身让安晨过去。却在他踏出的那一刻,伸手拉住了安晨的手。安晨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只是任他拉住手。
华远清松开手,看着背对着自己的身影,叫,一声:“安晨。”
清凉的淡淡的风迎着面不时一阵一阵的吹起,把那一声轻呼也吹散,他看着她垂落的发丝一缕一缕向着他,直到看着她终于转过身来,落目处,变成她的脸容。
轻轻的一声太息,他说:“我只是想说,我喜欢你,安晨。”只想说一次,单纯的只想告知你,明明白白说给你听一次。说出来,不为希望,只为寻得结束。
华远清迎着风,看着她淌下泪。
这一次,终于是轮到他了。
清明澄澈的双眸,瞬时涌动起的伤痛,凝化成泪,刷一下滑过脸庞,便断也断不了。
她懂,她明白,她知道他的好的。可是,不够啊,他还是帮不了她!她仍旧是无能为力。那一身魔障,以近于逼得她再一次回顾自己已走过的那一轮至今时,连她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自己本就淡漠无情,还是,即使是那么多年深陷其中,在心底,仍是有苟延残喘着的清明认知。她能的,好好地,爱一个人,她会的,终有机会由自己的心去说话。会有那么一个人的,会有这样的机会的,来告诉她,让她相信,帮她脱困。
可是现在,这个人,不是呐。他爱她,她知道,她或许也期望会是他,可是此刻的事实,却仍是她让他害怕了,止步了。他帮不了她啊,不过是让她看清了她用掉十几年的时间制造的恶性轮回,只是提醒了她,只是让她感到了担忧与惊慌,她明明白白地感到此刻,他对她,无能为力。她对自己,无能为力。她的心还是冷的,依旧硬硬地牵引着自己,离得远远的,站着淡漠的观望。或许,流泪已是她全身仅剩下的,唯一能自主掌握了的本愿。可是她怕啊,她怕自己等不到,她怕她早已失去希望,直至有一天,连哭的能力都不会再有。
她看着华远清眼里的无奈,听到他说:“我只是想说一次给你听。安晨。”她能明白他的意思,他的眼里有哀怜。她突然想,到底是他做不到,还是她自己不愿意?不愿意他做到,不愿意他走进,不愿意他是她需要的那一个人!
她突然觉得累。习惯什么都视而不见什么都不想,可是,现在,她已避无可避,她接下去是要做点什么的,可是,突然地就是觉得累了,她本就已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现在偏偏却懒得去想了,心力枯竭般。她又一次妥协了,又一次决定放任自流,侥幸地希望,自己现在还有置身事外的权力。能够让她抽一根烟,随便有一个地方,让她坐一下。
伸手从裤袋里掏出烟,旁若无人的自顾自点上,只是想找个方法,让自己的心变回安稳,能不再想,该忘的都忘了。甚至此刻也不想示意,便转过身去。但是,就在转过身的一刹那,眼角却看到斜斜靠在墙角吸着烟的卫嵘。看着她,笑得依旧心怀叵测。
就在那一刻,安晨知道自己是彻底无力了。她真的是没力气再乖乖地去叫一声“卫哥哥。”然后,再紧张尴尬地做一下解释,不要误会云云。可是现在连她自己都没有要感到尴尬的力气。
不过或许她仍可以暗吁一口气,至少遇到的只是卫嵘,于她算不上什么人。无关紧要。
心里暗叹一口气,走到台阶前,便席地坐了下去,怔怔盯着手里的烟,只觉整个人酸软的没有一丝力气,连背都挺不起了。
但显然卫嵘并不打算让安晨遂愿。他扔了烟,走到距安晨一步时,一俯腰伸手就从侧后方拽起她的手,拉起她就往前走。脚下步子未停,一切行为发生地如风滑过云层般流畅,只不过浮云会颤栗,平常小心翼翼的习惯会引起骚动,飘散又聚拢,惊诧却又生起一股活动的生气,情绪跟上此刻心律的节奏。
只是她还是没有搞明白卫嵘到底要干什么罢了,“你给我放手,你神精啊你!”是的,还是太累,此刻根本不经挑动的神经一触便腾的升起满腔的怒火。
“安晨。”华远清从刚才太过突兀的远景中回过神来,只来得及叫一声,就听到安晨的声音,便上去一把拉住安晨的手,“给我放手!”
卫嵘停下,握着安晨的那只手却仍没放开,只是回头看着华远清,冷冷的说:“就因为你刚才一番真情告白,你就有资格让我放手?嗯?”
“你是谁?”华远清手使劲往自己一扯安晨,却不知那人竟一点也没有放手的意思,他不免冷了目光,想面前的人竟狂妄霸道如此,也太过无耻!
华远清话音刚落,却已听到安晨口中溢出的吃吃笑声。
卫嵘回头看她。她歪着头看着他笑,越笑越大声。他是谁啊,不该是至多突然兴起看完她的一场戏然后拍拍屁股走人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