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深》天色未蓝

30、病入膏肓

　　在中国人的眼里，元旦不能算是新的一年的开始，农历新年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新年。农历年前的大街小巷，到处都充满着节日的气氛。人山人海的街道，披红挂彩的商店，电视里滚动播出的晚会节目，无不在提醒着人们新年的即将到来，但在白色而冷清的病房，一切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唯一有些不同的，就是探病的人群比以往多了好多。

　　没有人愿意在喜气的春节去探望病人，春节不是个探病的好时机，热闹喜气的红色怎么能加上不吉的白色？因此，节前的日子就成了最好的选择。一波又一波的人群，烘托着热热闹闹，为原本清冷的病房增加了一丝人气。小米有些心疼地看着爸爸疲惫的脸，原本苍白的脸现在却添上了几抹不正常的红晕，虽然亲戚们的到访出于善意，但却在无意间消耗着爸爸已经所剩无几的精力。爸爸是个实心眼的人，觉得他们好心好意来看自己，不应该让别人受到冷待，不管多累，总是强撑着。天气一天天变冷，爸爸的身体也在一天天地变弱。在自己面前，爸爸还是一副精神奕奕的样子，可笑容背后的苍白和疲惫却背叛了他的掩饰。医生已经开始在他的药剂里增加了止疼药，止疼药里有让人上瘾的成分，一旦用上，就很难戒掉。可是小米妈妈和小米没有别的选择。医生遗憾地私下告诉他们，爸爸的病，最多也就几个月的时间，与其让他痛苦地忍受不断扩散癌细胞的折磨，还不如让他轻松地度过余下的日子。

　　一波波的人潮终于渐渐止息，也许是没有旁人的影响，也许是药物的作用，小米爸爸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每次郭浩或是文哲过来，他都是在沉沉地睡着。爸爸睡着的时候，小米总是安静地坐着，小心仔细地照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小米妈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渐渐变得安静，不断消减的脸蛋，却总是在她爸爸醒后挂着快乐的笑容。可怜的孩子，原本应该是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孩子啊，现在却要遭受这么大的变故。早已经疲惫至极的妈妈也分身乏术，虽然文哲也曾提议请个护理来照看小米的爸爸以减轻她们的负担，但作为亲人，小米和她都不愿意假手于他人，宁愿自己多承担些。因此，她没有多余的精力好好关心憔悴的女儿，更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考虑女儿和两个男孩子之间的问题，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丈夫身上。

　　短短时间，小米爸爸原本清濯的脸孔只剩下凸显的皮骨。医生早已经宣告他的回天乏术，却还是心存幻想，希望看见奇迹的发生。小米爸爸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真正神智清明的时候，总会拉着自己细细说着过去的一切，好的，坏的，甜蜜的，痛苦的。一桩桩一件件，清楚地仿佛就在昨天。老人们都说，人一旦到了灯枯油尽的时候，就会开始不断地回忆过去。妈妈的脑子里忽然浮现出这句让自己心颤的话。

　　小米的性子忽然安静了很多，以前上蹿下跳的她，现在可以什么也不想地呆坐一天。是的，脑子一片空白，只是坐着，仿佛灵魂出窍了一般。很多时候，郭浩会静静陪她坐着，小心照看着熟睡的爸爸，偶尔，发现爸爸睡了好久还不醒时，小米会有一丝的僵硬，连带着僵硬的手指抚上老爸的手腕，在感觉到那微弱的脉搏跳跃后才释然地渐渐开始颤抖。郭浩握着小米的手，轻轻地拍着，似乎在哄一个失意的孩子。文哲也每天都来，不过小米不是很欢迎他，因为每次他都硬要拉着自己说话，一次又一次地把她从那个虚幻的世界拉出来，不给她片刻的宁静。小米有些头疼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怎么这么闲，每天都要过来报到。也曾私下叫文哲不用老是过来，因为这里有郭浩就行了。小米心想着老麻烦人家也不好意思，哪怕他是自己最好的朋友，没想到文哲一斜眼，“怎么？有了男朋友连朋友都不要了吗？”一句话把小米陷入了不仁不义的境地，干脆，听之任之！

　　没过多久，小米就开始为自己的决定深深地懊悔，早知道宁愿被他说重色轻友，也比被他折磨好！每天不是强迫自己吃东西，就是硬拉自己出去散步，小米也知道，他做这些都是为了自己好，但每天看着文哲端来的补汤，就有种恶心想吐的冲动。也不知道文哲家里的阿姨怎么练就的手艺，各式各样的补汤，还不带一个重样的。满满两大壶，妈妈一份自己一份，虽说味道不错，但天天都喝，还是快要了她的老命。一开始妈妈不好意思接受，推辞着，但文哲义正言辞地说了一大通什么叔叔身体不好你们身体不能不好，你们身体如果不好叔叔身体也不可能好这类绕口令似的话后，妈妈也不再拒绝，连带着自己被迫接受。

　　其实，爸爸入院以来，小米的胃口一直不太好，每顿只是少量地进食，有时甚至可以一天只吃一顿也不会觉得饿，文哲的汤对于目前她的胃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负担。第一次喝不了要吐，文哲的口气近乎残忍，“你就算吐，也要喝光了再吐。”没有任何妥协的余地，眼光紧紧地锁着小米，像害怕敌人逃跑的侦察兵，直到最后一滴。

　　郭浩看见这一切，只是深深地皱眉，却没有打断文哲的逼迫。任何对于小米好的行为，他都会接受，哪怕会让自己的心像被长着尖牙的虫子啃咬过，而这只虫子，就叫做嫉妒。郭浩看着文哲一遍又一遍地把小米从自我空间中拉扯出来，用自己的方法强迫她开口，和周围的人交流，甚至连拉带拽地带着她出去散步，即使迎来的是小米的愤恨，也照旧做着这一切。不得不说，自己做不到他的坚持，也想不到他所想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