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深》天色未蓝

31、爆发

　　新年的脚步渐渐走近，爸爸的状况并没有因为这份喜气而有所缓解，反而越加沉重。用多了止疼剂，他已经逐渐地开始糊涂，神智早已不复往日的清明。很多醒着的时候，也都是昏昏沉沉地看着小米和自己的妻子，仿佛在努力辨认亲人的模样。由于癌细胞已经扩散到了身体的几个主要部位，小米爸爸连吞咽流质食物都显得有些困难，医生甚至给他装上了输尿管。对于一个正常人，吃喝拉撒是最正常不过的事，可在重病者而言，却早已心有余而力不足。很多时候，小米要用针筒就着输尿管给爸爸抽出尿液，因为尿液里出现了血块，除了用针筒把血块抽出来，没有其他办法。

　　临近新年，单位公司都陆续开始放假，文哲出现在病房的频率更高了起来，似乎没有其他事情可做，照看病人是他的主要任务，常常一待就是一天。小米暗想，他这样整天跑跑出来他妈妈不会觉得奇怪吗？郭浩这几天反而来的不是很勤，也许是他还没有和他老妈说过他谈恋爱的事情，家里老是不见人，会让人起疑心吧。小米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深究这一切，现在她连发呆的时间都很少，时刻要关注爸爸的状况。文哲在病房的时间一多，就越发像个烦人的老头，总是不肯妥协地每顿逼迫她吃东西。小米本来心情就不好，再加上不断地被文哲叨扰，终于在这一天爆发了。

　　和往常一样，文哲从食堂里带了饭菜，小米也依旧没什么胃口，如果在以前，文哲唠叨，小米会因为这是好意而勉强接受，可也许是因为昨天没有睡好，也许是因为过于疲惫，小米今天的火气特别旺盛。为了终止这种无止境的声音，小米选择沉默，她一言不发地把自己面前的饭菜推到垃圾桶里，然后盯着文哲，一副决不妥协的模样。文哲静静地站着，忽然笑了起来，“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吃厌了食堂里的东西吧。没事，我现在去给你买点别的。”

　　小米有种撕碎他脸上笑容的冲动，她压低嗓子恶狠狠地低嚷，“我不吃，我什么都不要，我也不要你管！你凭什么管我？你给我走，走啊！”

　　“好了，别生气了，本来身体就不太好！”文哲的语气像是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小兽，“我去给你买粥吧，配上点酱菜，味道很好哦！”

　　小米打开文哲放在自己头上的手，发疯了似的使出全力推搡着他，“我不要什么粥，我什么都不要你走，你走，你走啊！”差点没把脚也用上，就差连踢带踹了。

　　文哲无奈地把这个冲动的家伙圈在怀里，唉，本来就已经没什么力气了，还张牙舞爪地耗费自己的精力，不知道要损耗多少元气。文哲有些心疼地搂紧怀里的小米，分明感受到她单薄的身体。也罢，让她发泄一下也是好的，总比老闷在心里的好。

　　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身体终于渐渐安静下来。小米在一番爆发之后，已然精疲力竭，爆发之后的空虚感让她有些颤抖，再也压抑不住心头长久以来所累积的恐惧和悲哀，所有的一切都化成了止不住的泪水滑落。无声无息的哭泣揪痛了文哲的心，除了紧紧搂着这个颤抖的身子，用尖锐的疼痛来感受肩膀上温暖的湿润，别无他法。

　　彻底发泄完之后，除了疲惫，也许还有一点释然。小米不好意思地从文哲怀里挣脱开，“文哲，我……”

　　“好啦，没事了！”文哲拍拍小米的脑袋，“看看你，本来眼睛就不大，现在可好，脸上只有两只大核桃，哪还找得到眼睛。去去去，洗把脸，待会你妈该来了！”

　　文哲在小米爸爸的病房旁边找了个空病房，让小米和她妈妈可以在里面休息。昨晚照顾了丈夫一晚，小米妈妈支持不住，去隔壁休息了。虽然刚才没吵醒她，可也不能让妈妈看见自己这幅模样，小米忙冲到卫生间里去洗漱一下。

　　冷水刺激着皮肤，让小米彻底地清醒下来，原先的怒气早已褪尽，镜子里面的人虽然双眼红肿，但还算精神。连洗了几把脸，才让自己的红眼睛看上去不那么明显，深吐一口气，似乎把胸中满满的郁闷也倾吐了不少。

　　转身刚踏出房门，却看见文哲正蹲在地上，老天，他正拿着针筒在给老爸抽尿液里的血块。小米忙跑上去想抢过来，“我来我来，这不是你干的活，怎么不叫我呢？”

　　文哲轻轻避开，继续手上的动作，“没事的，我看你老爸好像很难受的样子，看看瓶子，他今天挂了一个早上的针，可没什么排出来，肯定又是血块堵住了，不快点抽出来他肯定很不舒服。”边说着，边小心地摆弄着针筒。小米的眼泪又快被招出来了，这家伙，真好。如果郭浩也在，不知道他会不会也这样做？想到郭浩，小米不禁有些丧气，昨天他说家里要去乡下给爷爷拜早年，也许要一两天才能回来吧。好想他，真想他能早点回来……

　　“好啦！”文哲的声音把她拉了回来。真的有血块，抽出来以后，老爸就马上停止了哼哼，又沉沉睡去。

　　“快去洗洗手吧，”小米有些不自在地低喃，心里忽然觉得有些怪怪的。文哲对自己的好，是不是有些好过头了？易地而处，如果是文哲的老爸老妈生病，她也应该不会做到这一步吧。难道？小米一惊，忙把自己这只荒谬的想法摒弃，不可能，文哲这么优秀，怎么可能喜欢自己？更何况，自己已经有郭浩了。小米自嘲地笑笑，胡思乱想什么，硬是把一个好好的朋友想成别有用心，傻不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