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爱恨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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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在里间沥金带彩的雀替之下，遮掩着一双悬起的腿，从那衣着来看，竟是贤妃。范铭远垂下了手，瞪大了眼。极度惊愕之下，悲伤还来不及涌出，却感到手上一杆银枪被人迅速抽了出去。他回过神来，发力握住，可枪身已去了一半——这对刘安来说，已经足够了。
他胸口的血沿着枪头缓缓流下，血液的鲜红缠绕上寒光的惨白，鲜明而凄烈。
范铭远脑海一片空白，眼神竟逐渐涣散。
刘安踉跄几步，抓住窗沿强撑住身体，声音断断续续，几不可闻：“我原以为……自己学不来母妃的狠心……可如今有你相送……我已无可贪恋……向他投诚、说、你杀了我……”
范铭远只听得刘安气若游丝，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可这最后一个“杀”字，像一块巨石投入了范铭远的脑海中，一个念头如同狂澜海啸向他奔袭而来覆压天地：刘安要死了，刘安要死了。
沉重和散乱的步履声逐渐扩大，有一个声音高喊道：“冲进去！”那是铁铉的声音。原来大队人马到来，解了他的围。他虽力战已久，可这时见援兵士气正足，深受鼓舞，竟愈发骁狠，一报被围之恨。
铁铉带人一到，晏和宫外围胶着的形势立即改变。刘安的侍卫正心绪大动之际，忽然听见里面传出一声：“范家逆子！”
他们侍卫一听，那是刘安的声音，当下也不知主人如何，但手上动作纷纷缓下来。铁铉大喜，立即一人当先往里直冲，后面一群人也跟着涌上去。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范家逆子”，终于将范铭远的三魂七魄重聚起来。他松开了银枪，看清了此时的刘安。刘安挣扎着向他轻轻笑了一下：“别忘了我。”他在人间的最后一笑，竟在寒冬中挟来春风，风中承载着他们的纷纭往事。
刘安还想说：我还记得最初见你时你笑得可真难看啊，幸亏后来长好了。我还记得你写字时总把墨汁染了满手满身，还有，和你动拳比剑的时候你总是软绵绵地让着我。我还记得你一脸正经地对我说誓死效忠。当然最不能忘的，还是你偷偷看我的眼神，像做贼一样，哈哈。
可是他无力如此。
他只能沉默地敛容，合眼，垂首。
情难灭，身长诀。此世难圆奈何天。
他死了。这是真的吗？不，不，他一定还有救。范铭远想冲上去抱住刘安，却发现双腿已沉重地不能动弹。电光石火的瞬间，一个人影抢在他身前——那是铁铉。
铁铉也不知道这个年轻侍卫是谁——也许是姓范吧——只知道是他一□□死了靖王。后面涌上来的士兵也目睹了这一幕。
“好小子，你立大功了！”他对范铭远大笑一声。他早已杀红了眼，此刻竟做出了一个范铭远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转身把刘安的首级割了下来，顿时，血泄倾盆。
范铭远的眼睛原本还死死盯着刘安的尸身，不成想原本还安安静静在那里的他忽然没了头颅。范铭远浑身抽搐了一下，瘫倒在地上。
士兵们眼见这一幕，不禁也有些受不住，便以为这小侍卫是被吓得腿软了，便合力把他拖出门外，还有人说：“别这么一副熊样。人都被你杀了，还怕什么。快邀功领赏去吧，你呀……可要高升啦。”
铁铉先行一步，站在台基上，举起刘安的首级，聚气高呼：“靖王已伏诛！”那些还在抵抗的侍卫一听，皆停下打斗。很快，其他地方的打斗也陆续停止。
支持靖王的人都乖乖扔了兵器，蜷手抱头蹲在一处。而那些站着胜利者一方的人此刻终于威风了起来，骂骂咧咧拳打脚踢。
成王败寇，自古如是。不论是英雄，还是小人物。
这时有精明的人带头喊道：“恭迎太子登极！”于是，人人都开了窍，呼喊声此起彼伏。
在这澎湃的声浪中，刘宣缓缓踏上空明宫的梯级。
眼前火光映天，黑夜被燃成白昼；耳畔无边喧嚣，深宫无人入眠。望着底下山呼的人群，刘宣的壮志豪情一泻如倾：从此国中唯我一人！我有亿兆黎民、百万雄兵！他眯起眼遥望天际：赫连军南，你有了新的对手。
万里山河尽纳掌中，即将吞吐日月际会风云。谁能不得意。
赵绾察觉到刘宣的忘形，忙凑到他耳边说：“殿下应先谒见皇上。”
刘宣大骇，自己打着勤王的旗号才搬动了军队，现在大功告成，又怎能把父皇抛到一边？何况时势大异，父皇要治也治不了自己了。当下对赵绾说：“多谢大人提醒，”便去见刘瓒。不料进去一看，罗帐锦床之中，刘瓒面色青白，已死去多时。原来双方激斗正酣，谁人有暇去管这病入膏肓的皇帝！曾经也是呼风唤雨的人物，而今竟然孤独凄凉地死去。虽然他对自己冷漠猜忌，可毕竟是自己的父亲，如果他不手下留情，只怕自己已横尸野外了。心念至此，刘宣悲从中来，赵绾更是不禁大恸，哭出声来。本来臣子哭皇帝，再正常不过，不哭反是不合礼制的。可赵绾此刻的哭声在刘宣听来异常刺耳：你对他，感情就这么深！
正气闷之际，忽然听得后面传来一声：“殿下！”刘宣回头一看，见是李崇善，当下大喜。要知道，乱兵之中，刀剑无眼，不少内宫宫人都被砍死砍伤，他竟然安然无恙，可不真是可喜之事。
李崇善和赵绾尾随刘宣走出大殿，台阶下已有一群大臣朝服而列——这些人自然是赵绾的盟友。李崇善捏着嗓子说：“皇上为奸党所害，已然薨逝！”那些官员正准备举起袖子抹泪，又听李崇善接着说：“太子奉天讨逆，而今篡逆已平，当顺应天命，继承大宝！”大臣们一下子转悲为喜，纷纷跪倒，山呼“万岁”。
刘宣正享受着这站在颠峰的一刻，忽然铁铉领着一队人出现了。范铭远也在这群人中，只是他眼神空洞，精神恍惚，任由人推搡着走。
铁铉把手中的布包打开，露出刘安的首级，众人哗然，有几个大臣还闭上了眼睛。铁铉却不顾这些，只道：“末将将靖王首级呈上。”赵绾心中大骂铁铉鲁莽——杀了便就算了，竟然还将皇上兄弟首级示于大庭广众，岂不显得新皇帝残酷不仁！果然，刘宣变了脸色，低声道：“拿开。”
铁铉终于回过味来，忙拿布掩上，又把范铭远扯过来，道：“禀……皇上，是这小侍卫诛杀了靖王，立下了大功。”
范铭远原本见铁铉手上拿着东西在晃，本能地伸手想夺，可偏偏过了一下子铁铉又把它藏了起来；而他自己浑身像被掏空了一样，没有一丝力气，连手都还发着抖，又谈何夺取。
可是，他分明看见，站在高处的那人，对铁铉手上的东西露出厌恶的神色——
明明是你要杀了他——你的弟弟！如今他果真死了，你竟然一副这样的表情！那样一个人，你凭什么嫌恶他！
可恶，可恨！
范铭远拖着腿向前走了几步，手上一握，才发现银枪早已不知道失落在哪儿了。这时忽然传来一声断喝：“他是逆贼范中林的儿子！快把他拿下！”
众人顿时傻了眼，一会儿是功臣，一会儿是逆贼——这小子究竟是什么人啊？可发话的人是赵绾，大家都不敢怠慢。顿时，几个士兵一哄而上，把范铭远死死按住。
从今往后，恨同仇雠；哪怕前一日，他还愿与他弹剑相歌。
时光轮转无边苦海，那时方知未来坎坷。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爱恨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