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吧魔王大人]流浪恶魔，为手心的温暖驻足》关东血

21、（二十）

　　说起来，在二百余年前，撒旦初次与路西菲尔见面的时候，的确说过这样的话。他说，想去天空的那一边，为此才需要大家的力量。这个“大家”当然包括路西菲尔在内，而且不可否认的是，这个理由的确成为了说动路西菲尔的重要原因之一。不过在那之后，撒旦就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件事，也没有用这个理由劝说过其他恶魔，而路西菲尔关注的重点也发生了变化，同样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可现在这个时间点，撒旦又提起了“天空的那一边”。他的意图为何，又为何在之前的两百多年中好像彻底忘记了这件事？对于现在的路西菲尔，这些问题其实不难回答。
　　无论是通过什么方式，撒旦大概是已经知晓了“魔界”以外的世界，也知晓了“恶魔”以外的智慧种族，但他通过自身经验判断，并非每个恶魔都能理解这些概念。因此，当看到路西菲尔的外表时，他才认定，这个“天使”是能够理解他的人。而拉拢路西菲尔之后，有了一定资本的他们就一直忙于手头的魔界统一大业，所以至今为止，撒旦大概还从未对别人透露过他对“天空那一边”的遐想。
　　就结论而言，撒旦其实并没判断错，只是早了将近一百年而已。初次见面时的路西菲尔的确对“魔界之外的世界”有一定概念，却只是模糊的概念而已，对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他既没有印象也没有证据，只是撒旦的说法和他自己的概念结合在一起，勾起了他一点好奇心，其实并不那么在意。真正能理解撒旦所说为何，是他恢复记忆后的事，因为撒旦后来就不再提这件事，他也没再往那边想。
　　直到刚才。被问到是否已经知道天空彼岸的真相，路西菲尔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久远的画面。他当然知道天空彼岸有多么广阔无垠的浩瀚星河，也知道撒旦特指的是哪一颗星球，但也只是“知道”而已。他不曾作为人类在名为安特·伊苏拉的星球生活过，也不知道这几千年的隔绝中那里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不过，既然这些年的魔界都没发生什么世界级的大事、也没观测到什么宇宙异状，路西菲尔推测那颗星球也没有太翻天覆地；同时这意味着天界应该还是明哲保身的状态，自己不需要额外担心什么。所以他只是模棱两可地回答道：“算是知道一点吧。魔王大人有什么打算吗？”
　　“嗯。”撒旦又把头转了回去，这次路西菲尔注意到他的斜上方有几个光球，是三颗星球的形状。撒旦指向最大的那颗蓝色星球，说道：“既然魔界形势一片大好，我在想，是不是该到了我们去那里的时候了。”“……喔。”路西菲尔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蓝色的星球模型缓缓转动着，看上去十分安宁祥和，“确实萨塔纳斯方舟有这个功能，动力全开的话应该可以过去吧。”
　　闻言，撒旦再次迅速看向他，这次表情中带上了明显的喜色：“你果然知道方舟是什么啊！”“……毕竟我们也在这里住了一百多年，那些记载我也多少有看过一点啦。”路西菲尔虽然不打算特意隐瞒撒旦，可更不想主动对那些过去侃侃而谈，便含糊地回答着移开了视线。
　　已经习惯他这些小动作的撒旦并不以为意，接着说道：“总之，既然你也这么说，应该就不会有错了。你觉得怎么样，现在去那里的话，条件成熟了吗？”“这种事为什么要问我……唉，应该算可以了吧？现在魔界到处都很和平，恶魔们也都很尊崇魔王大人，即使魔王大人去了很远的地方，应该也不会有人在背后造反才对。”路西菲尔粗糙地评估魔界现状。
　　“虽然这么说有些自恋，不过我想也是。”撒旦点点头。“不过这样的状况也维持了一段时间吧，你为什么突然想去了？最近发生了什么吗？”路西菲尔好奇地问道。“……嗯，的确发生了一些事，不过暂时还不用担心。更重要的是，既然你对人界有些了解，你对我们要如何攻下人界有什么建议吗？”撒旦一如既往没有明确回答，而是把问题抛了回来。
　　路西菲尔没有听漏，撒旦在回答之前犹豫了一瞬间；另一个疑点是，自己还记得撒旦在最初的说法，是不想和那些人类发生战争，所以才需要增强实力，这跟他现在使用的“攻下”这个说法明显不一致。不过说到底，人界会变成怎么样跟他关系不大：恶魔本来就没必要关心其他族群的习惯，撒旦打算统一魔界而要求自己不伤害其他恶魔也就罢了，既然连撒旦都说要“攻下”了，那自己更没有悲天悯人的理由。
　　因此，路西菲尔只是耸耸肩，就为了回答撒旦的问题试图调动起自己的记忆：“了解是有一点啦，不过你也知道我这几千年都在魔界，情报肯定已经相当落后了。总之，我所知道的人类，体能方面跟最弱小的恶魔差不多，而且魔力对他们来说是有毒的。所以就我了解的情况来看，即使他们人数众多，我们只要派遣足够多的军队过去，就有很大的先天性优势。当然，因为这是几千年前的情报了，我也不知道他们在这段期间中有没有发展出什么新型武器之类的，最近的情况必须去侦察才行呢。”
　　“嗯……说得也是，要攻打那么遥远又完全不了解的地方，就算我们再怎么强大，风险也不小。可是又不得不去……那就确实有必要进行详细侦察了。”撒旦说着从那几个光球前让开，招手示意路西菲尔过来一起观看。路西菲尔虽然有点在意那句“不得不去”是指什么，但总之先走过去，抬头一同观察起那个最大的蓝色光球。
　　靠近后，可以看到那颗球体的表面有超过一半的面积被深蓝色的海洋覆盖，而用浅蓝色表示的陆地，则分成东、西、南、北、中五块大陆，排成规整的十字形。路西菲尔知道这些基本概况，却无法告知撒旦陆地和海洋的名字，因为在他记忆中的年代，人类还没有发展出能掌握星球全貌的航海技术，而他们自己当时替这些地方粗略起的名字，大概无法当作如今进攻时的参考。
　　撒旦在一边说明：“根据这上面的情报，人界有五块大陆，面积都差不多，各自的军事实力应当也相差不远。既然如此，我的初步设想是我和你们四天王，正好每人负责进攻一块大陆。不过这也只是设想而已，实际安排还是要根据侦察结果决定。至于侦察……这方面我其实还没什么头绪，用方舟直接开过去太显眼了，可是我一时也想不到其他能到达人界的方法。而侦察人选……”
　　听到这里，路西菲尔插话道：“用暗空隧道去就可以了。”“我想要能兼顾战斗力、行动力和情报分析能力的……嗯？你说什么？”被打断的撒旦一时没反应过来。“我说用暗空隧道去就可以了，反正现在魔力储量大一点的恶魔基本都学会了吧？”路西菲尔解释道。“暗空隧道……啊、对哦，还有这一招来着。”撒旦恍然大悟地拍拍自己的脑袋，“之前都只是在魔界用，不过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那个确实可以用于不同星球之间的移动。那这样就好办多了，接下来就只需要考虑人选。”
　　路西菲尔非常确定撒旦没有去过其他星球，而且撒旦亲自学会暗空隧道的魔法也是不久之前的事，那么他究竟是怎么能把这个魔法的功能给“想起来”——这种事自己早就不想追究了，反正八成又是从同一个不知何方神圣的人那里听来的，自己反倒要庆幸不用进一步解释。撒旦正在一边点头，一边随手用魔力在空中写些潦草的文字，过了半晌，他才再次开口：“那路西菲尔，侦察队的带领可以让你负责吗？”
　　“啊？我？”话题突然跳到自己头上，路西菲尔不禁愣了一下。“我也知道让四天王之一去负责侦察有些屈才，不过我并不是要你去做每个细致的工作，只是想让你统领侦察队而已。”撒旦摊开手解释道，“你看，能兼顾战斗力、行动力、情报分析能力，又能轻易开启暗空隧道的人不多，我又不好随便离开魔界太久，那对人界有所了解的就只有你了。”
　　理解撒旦的意思后，路西菲尔对这个任务并不抵触，但因为怕麻烦，还是先习惯性地试图把任务推给别人：“符合条件的不是还有卡米奥和艾谢尔吗，而且我那点了解，说不定还没有你道听途说来的更贴近现在的人界，你把你知道的情报告诉他们也一样吧。”“嗯，其实我刚才也考虑了他们俩，不过最后还是觉得你更合适。”撒旦说到这里，突然像很久没见路西菲尔一样，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为什么我更合适啊。还有你看什么呢。”因为撒旦的行为有点反常，路西菲尔不悦地皱起眉头。撒旦再次开口：“唉，我是想说……你把翅膀收起来，就和‘人类’一样了吧？所以你比较能混进他们里边，获得最基础的情报，然后把这些传授给其他侦察兵，可以有效减少他们的损失。”
　　“……”路西菲尔的表情僵硬了一瞬，然后又故作轻松地耸耸肩，“人类的外形也是方舟里记载的吗？这里的资料库还真庞大呢。”“嘛，确实很庞大，不过只有这条情报是我听别人说的。”撒旦似乎并未意识到路西菲尔的状态，语气没有什么变化，“告诉我情报的那家伙是个天使。除了是女性、翅膀是白色的之外，外貌特征和你差不多。”
　　会跑到魔界来多管闲事的女性天使——这个关键词在路西菲尔的脑海中转了一瞬，就推导出了某个答案；而下一个瞬间，他就把那个身影从自己的意识中用力甩出去，先找出一句话干巴巴地回复撒旦：“那又怎么样。”“没怎么样，我只是最近稍微闲下来时又看了看这里的记录，想起来她之前说的一些事而已。虽然比较古老的记录里还没有用这种说法，不过她来的时候告诉我，天界和人界都在使用那个词。”撒旦面色如常，“你是堕天使吧？”

　　相比这个词在路西菲尔心灵深处的分量，撒旦这种好像顺嘴一提的态度，实在是太过轻描淡写了。
　　路西菲尔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抬起眼睛看着魔界的统治者：“是啊。所以呢。”撒旦仿佛什么都没发现，继续说道：“我听她说，人界有一块大陆对‘神’和‘天使’的信仰非常坚定。在侦察之前说这个可能有点早，但如果她提供的情报没有太过时，你大概可以负责进攻那一块大陆吧。看到你的模样，人类一定会陷入混乱，想靠信仰来团结人心抵抗也没那么容易了。”
　　“……之后呢。”
　　“之后？”撒旦感觉自己得到的回应有点奇怪，总之先回答道：“之后你就趁他们无法有效抵抗，尽快攻下他们的领地。当然现在就这么说有点理想主义，但基本上就是这么个流程吧？”
　　“不是这个。我是在问你，等征服了人界的所有大陆，在那之后又要做什么。”路西菲尔藏在高领大衣后边的喉结稍微动了一下。
　　“这个，征服还有其他的目的吗？当然是为了支配整个人类世界，把它变成恶魔们的乐土啊。”撒旦理所当然般答道，有点奇怪地看着路西菲尔，“为什么这么问，你在担心什么吗？放心，即使将整个人界纳入手中，我也不会再次犯下同样的错误。你是没人能质疑的魔王军四天王之一，也对我有点信心啦。”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唉算了，没什么。”路西菲尔有点脱力地垂下了肩膀，同时喉咙附近某几块紧绷的肌肉也放松下来，“好啦我知道啦。侦察我会负责的。拜托你让鸟老头和马纳果达多派点得力的手下过来，人界的地盘可比魔界大好多倍哦。原流浪恶魔那边我会去找人选的，都准备好了再来找你汇报。那我先告退咯。”
　　“哦、好，没问题，那就交给你了。”撒旦还是觉得路西菲尔的问题有点莫名其妙，但见他突然有了干劲，也就不再多问，继续观察星球模型去了。路西菲尔随便行了个礼，转身离开中枢控制室，反手紧紧关上门后，仰起头对着高大空旷的走廊天花板，长长吐出一口气。
　　尽管自己一直没有去看方舟中的记录，不过如果是那个人负责的，详细程度肯定毋庸置疑，而且还有某个见不得光的阴险天使在从旁补充多余的情报。拜他们所赐，撒旦知道的事情，说不定比自己预想还要多。
　　但更重要的是，他即使知道了真相，也依然待他的目标如旧，待自己如旧。路西菲尔突然觉得，方才还在担忧某些事情的自己就像个笨蛋一样。
　　“那么～既然要去久违的人界，不像个恶魔一样搞点什么破坏，可就太说不过去了呢。”路西菲尔故意用明朗的声音对自己说道，脚步轻快地走出通往中枢控制室的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