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戈待旦》木迦

27、第 27 章

　　元旦一晃眼也就到了。阿井顾画几个约着跨年，又单独@了莫戈：你家梁先生放不放人？
　　莫戈捏着手机转了两圈，略有些烦躁。梁骁出差，而她是隔了两天才从梁舟那里知道的。
　　群里阿井不慌不忙扔出一个炸弹：“那个啥，晚上带个人给你们见见呗。”
　　远在帝都的二娘终于被炸出来：“我靠！什么情况？铁树开花？”
　　阿井娇羞状。
　　二娘见不到人，在群里拼命撒泼打滚求照片，阿井向来不扭捏，说来就来。
　　莫戈点开图看了看，惊住了，抬眼看向顾画的办公室。顾画也正握着手机，抬头看过来，两人隔着玻璃窗四目相对，齐齐笑开。
　　阿井这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晚上就见到了真人。比照片上更斯文儒雅，戴着金边眼镜，举手投足扑面而来的书生气息。阿井立在边上，犹是大大剌剌没心没肺的女汉子形象。
　　顾画对着莫戈耳语：“这么看起来，我们阿井不是被拿下而是妥妥的将他拿下了。”
　　莫戈深以为然。不用改变自己去迎合一个人，是最舒适的状态。
　　书生名叫赵树，年轻副教授一枚。晚饭照样吃的是火锅，阿井风风火火嘴巴不停地聊天，旁边赵树偶尔插上两句话，不停往她碗里张罗她爱吃的。
　　两个人不腻歪，相处的模式看起来像老夫老妻，完全不像热恋的样子。
　　饭局到了尾端，阿井才拍脑门说：“哦，我跟你们提过他的，他就是我妈嘴里那个别人家的孩子。”
　　这下莫戈两人醍醐灌顶，合着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岁月早已埋下伏笔。
　　一顿饭被狗粮喂饱。
　　饭毕顾画被一通电话叫走，莫戈找了借口留两人二人世界。家里无人，索性在街上漫无目的瞎走。
　　商场前的LED屏幕上显示着倒计时，广场上聚满了人群。带着小孩的一家三口，挽手搭肩的年轻情侣，笑闹一片的朋友团，就连路边摆摊的摊贩们都成双成对。
　　独独她一人，形单影只。
　　过去这是常态，如今居然生出点自怜的情绪来。
　　中秋时的合家欢乐，圣诞夜的摩天轮。她知道自己不是不想要的。
　　渴望却害怕，于是一接近就逃跑。
　　莫戈立在街对面仰头盯着LED，跟着数字默念：
　　5 4 3 2 1
　　新年快乐。
　　回到家已是凌晨，屋子空旷旷的静。莫戈洗簌完往被子里一埋，睡了极长的一觉。元旦三天假，照例将时间花在工作室里，开了台灯串串珠子，磨磨石头就是一天。日子过得无知无觉。
　　到了假期最后一天，梁舟火急火燎跑来家里，看着乱发素颜的莫戈直跺脚：“你怎么还没准备？”
　　莫戈一脸懵。梁舟不由分说将她拉走。
　　面膜，SPA，化妆，梳发。莫戈想起木清送的那件礼服，便也明白过来。
　　那他，应是回来了吧。
　　莫戈拦住妆发师：“不用弄了。”
　　梁舟在一旁瞪眼：“不弄怎么行。”
　　莫戈张了张口，想说梁骁并未邀请她，又担心传到木清耳里回头怪责到他头上，便也作罢。拿手机问了顾画，知道公司也在受邀之列，索性以工作伙伴的名义去。
　　木清送的礼服太显眼，自然没穿。莫戈挑了件低调的小黑裙，掉进人群绝对寻不着，万无一失。
　　梁舟在一边直跺脚，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她这副样子透着股不寻常，莫戈没太放在心上。直到年会开席，领导致辞。
　　梁骁万年不变的一身黑西装出现在门口，侧脸冷峻，莫戈站在人群里远远看着，几日未见，隔着层雾似的看不清面目。
　　他一手滑入口袋，一手微曲着，手肘上搭着一只芊芊素手。
　　两人劈开人群一步步走向主厅，发着光似的。近了几步，莫戈看清那女子容貌。
　　明艳逼人。天生适合红色的女人。
　　他目不斜视，礼貌将女伴安置在人群中，上台调了调话筒，开始致辞。台上的光拢在他身上，看起来遥不可及。
　　梁舟在一旁打量莫戈神色，既怕她有反应，又怕她没反应，咬了咬牙：“那是二哥的，前女友。”
　　梁骁这样的人，感情史自然不可能一片空白。
　　那个女人看起来，光芒四射。
　　莫戈垂了垂眼，嗯了一声。耳边他的声音透过话筒四面环绕，她却一个词都抓不住。
　　这反应落在梁舟眼里分明就是云淡风轻，波澜不惊，心里不由就咯噔了一下。
　　梁骁的发言极为简短。人群很快四散开，拿了食物三三两两围一张桌子饮酒吃饭聊天。莫戈看着梁骁走下台，和那女子交谈两句，一起走到主桌坐下。
　　梁舟不知道去了哪里，莫戈一个人伶仃立着，整个人格格不入。有路过的人礼貌邀请：“美女，哪个部门的？要不要过来拼桌？”
　　莫戈淡淡摇头，觉得自己莫名可笑。她转回身想走，肖炎迎面走过来，手里端着一只红酒杯子，冲她递过来：“看着好像是你。我那边有空位，要不要一起坐？”
　　莫戈看到杯中刺目的红，没接。
　　她想走了。她就不应该来。
　　梁舟端着两盘子过来，看一眼肖炎，眼神评估：“嫂子，这位是？”
　　肖炎看着梁舟滴溜溜转的眼珠子，唇角扬了扬：“你好，我是肖炎。莫戈的学长。”
　　学长什么太危险了。梁舟脑中亮起红色警报，笑着拉过莫戈，将嫂子二字喊得格外响亮：“嫂子，走，我们去找二哥。”
　　莫戈终于动了动，避开梁舟挽过来的手：“我不过去了。”抬头又问肖炎：“你那边有位置？那就打扰了。”
　　梁舟眼睁睁看着莫戈随着那位学长走开。
　　肖炎旁边坐的都是杉林地产的员工，看见莫戈过来，一个个惊怔得不知所措，不着痕迹往主桌打量过去。这太太都出席了，梁总还带那么一个艳压群芳的女伴过来，闹什么幺蛾子？之前在公司的动静，梁总梁太太也不像没感情的样子啊。
　　莫戈不知他们心里弯弯绕绕，垂眉专心致志地切着盘子里的牛排。
　　肖炎轻轻叹了声，将盘子拿过来，对上莫戈的视线：“你不吃牛肉自己都忘了？”
　　莫戈愣了一下，陡然有股被揭穿的难堪。她抹一把脸，起身：“我去一下洗手间。”
　　主厅里觥筹交错，大门一掩，喧闹声一瞬便隔绝。走廊铺了厚厚的绒毯，踩在上面软绵绵的。服务员训练有素地上来问她是不是有什么需要，莫戈摇摇头，走到走廊尽头的窗前。
　　拐角处似乎是吸烟区，浓重的一股烟草味。莫戈皱了皱眉，抬手将窗往外推了个缝。冷风灌进来，裸露的肩膀手臂上瞬间起了鸡皮疙瘩。
　　角落里突兀响起一个女声：“你结婚了？”
　　莫戈不欲听别人的隐私，抱着手臂走开。下一秒，就被那低低的一声“嗯”钉在原地。她稍稍回转了身，抬眼看向拐角处的粼粼反着光的瓷砖。两个身影隔着一步距离，长裙逶迤在地。
　　衣料窸窣摩擦，两个身影重叠，芊芊素手拢在劲瘦男人的腰间。
　　女声再度响起，自信，底气十足：“你不爱她。否则你今天不会让我来。你不会我一回国就来寻我。是不是？”
　　莫戈呼吸凝滞，脑袋空白，隔了两秒才仓皇逃离。
　　回到主厅时，里面一阵阵喧哗。主席台上工作人员抬着一个抽奖箱，主持人说：“下面，有请梁总为我们抽出今晚的超级大奖。今晚的大奖会花落谁家呢？请大家看好自己的号码！”
　　莫戈径自走到肖炎桌边，拿过手袋：“我先走了。”
　　肖炎看她脸色不太好，跟着起身：“我送你吧。”
　　莫戈没有心力纠缠，便就点点头。
　　台上主持人拿着抽出的号码再次念到：“160号在哪里？160号！请大家看看手中的号码牌。160号！”
　　肖炎同莫戈往外走，旁边同事看了看自己的号码：“诶，我这是158号。好像是连号的吧。”随即看了一眼肖炎桌上的号码，159。
　　那160就是梁太太那号码呀。
　　同事探过身将莫戈桌上的号码拿过来一看，果然是。忙捏着纸站起来挥手：“这里这里，160号！”
　　又转回身喊：“欸，梁太太！梁太太！你中奖了！”
　　动静略大。
　　梁骁往台下看过去，目光凝住。黑色礼裙，背后蝴蝶骨伶伶突出，小腿纤瘦雪白。她脚步滞了一秒，稍稍侧身说了什么，又回转身和身侧的人相携往外走。
　　之前喊人的同事往台上奔来，满脸兴奋。
　　她把奖送给他了。
　　梁骁将奖品递到他手里，手被对方握住，上下不停地摇晃。对方中了大奖显然兴奋过度，握着话筒言语混乱：“谢谢梁总。谢谢梁太太把这个奖送给我。梁太太人真亲切。谢谢谢谢！”
　　梁太太三个字透过话筒散到整个厅。不明所以的群众将目光投到主桌。
　　大厅的门一开一合，黑色的背影施施然离场，一切似乎与她毫不相干。
　　梁骁收回手滑入口袋，问：“她晚上吃东西了吗？”
　　同事愣住，随即意识到问的是梁太太，想了想说：“好像没有，就走了。”
　　梁骁嗯了一声，抬脚下了台。
　　台下又哗然一片。
　　“欸？这么说，那个女伴不是梁太太？”
　　女同事捧脸：“那么温柔的声音问吃东西了吗？天呐，好幸福！”
　　“诶诶诶，梁总走了耶，是不是回去给老婆做饭了？”
　　……
　　梁骁走到走廊立在窗口往下看，酒店门口人来人往。她很快出现在门口，那位学长脱了西装外套要给她披上，被她摆手拒绝。
　　出租车停下，她一矮身钻了进去。降下车窗同那人说了两句，便独自走了。
　　“二哥！”梁舟从远处跑过来，诘问：“你怎么带她来了？”
　　梁骁从口袋里摸出烟盒，燃了一根，猛然呛住了，不住地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