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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   梁骁惯例等到年会散了才回家,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声,照旧留了一盏灯。他走到楼上,她的房门掩着,门下未透一丝光亮。
      如果不是门口她的拖鞋不在,他几乎要以为她不在。
      他靠在墙边立了会儿,喉咙微痒,掩着唇轻轻咳了两声,转身回了房。
      房间里莫戈翻了个身,将头埋进被子里。
      一夜未睡。隔日起了大早出门。离上班还早,便提前两站下了,打算走过去。
      街道上四处是步履匆匆的上班族,耷着脑袋木着脸,无甚表情。莫戈慢吞吞走着,在路边买了杯热豆浆握在手里。
      昨日天气预报说冷空气南下,今日的天果然就阴沉沉的灰。莫戈想起夜间听到的那两声轻咳,晃了晃脑袋。
      走到路边等红绿灯。旁边一个白发老人拉着一背书包戴红领巾的小姑娘的手教交通规则:“红灯停,绿灯行。”顿了顿,又补充:“就算是绿灯也要左右看看有没车,有时候开车的人也会走神。你这么小只,人家都看不见。记住了哈。”
      小姑娘乖乖点头,脑袋后的小辫子左右甩甩,声音软软糯糯的:“知道知道。爷爷,您都说了八——百遍了。”八字故意拖了很长,尾音上翘,小大人一样,惹得老人家不禁哈哈笑起来。
      莫戈也莞尔,嘴角翘了翘,视线移开落到马路对面。冷不防却瞥到一个略有些熟悉的身影。她面上的笑容陡然就顿住。
      那个身影随着人流拐个弯就倏忽不见,莫戈追过去,早已寻不到踪迹。
      隔着重重人海,莫戈安慰自己,许是看错了。心脏却不受控地砰砰乱跳。那个人如今应该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除了这里。她一面阻止自己,一面却拦了的士,抖着声音说:“麻烦去总院。”。
      司机觑见她惨白面色,好心宽慰:姑娘,先别自己吓自己,看了情况才知道。
      对。看了才知道。
      莫戈进了总院,一路寻到二楼,护士指了方向,说,陈医师在那边巡房。
      着白色大褂的医师立在病房门口,低头和病人家属叮嘱着什么。
      三五米的距离,莫戈步步艰难,关节恍惚都钝钝地疼。她不声不响走到那人跟前去,那人抬起头来看见她,目光一闪,神色随即变得遗憾和哀悯,她抱的那点侥幸心理,终于尽数化成灰烬。视线里白茫茫一片。

      梁骁接到陈医师电话时人还睡着。头很重,又滚烫。他知道自己大概是又发烧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在说,抱歉,今天梁太太遇到我了。她知道了。
      梁太太。知道了。
      梁骁将电话拿开看一眼来显。
      陈医师。
      隔了两秒这些信息才被他吸收,他猛一下从床上坐起来,脑仁疼得愈发厉害:“她人呢?”
      “走了。”
      走了?走去哪?
      梁骁按掉电话去拨莫戈的,通了。
      他一边穿衣下楼一边耐着性子等着,电话里嘟嘟声拉得无限漫长,却始终无人接听。
      他脚步不停走到玄关,膝盖冷不防磕到矮桌的尖角,混沌的脑子陡然有丝清明。他换了个号码拨,对方接起,他问:“莫戈去上班了吗?”
      “嗯?我看看。”那头一阵脚步声过后,说:“没来,怎么了?”
      梁骁拿了车钥匙往外走,一路将车开得飞快。到了地方下车,郊区的老宅子门锁得紧紧,并没有人来过的痕迹。
      梁骁拍了两下门,有附近的住户看见,和他说:“你来找莫家爷俩吗?他们现在不住这里了。”
      梁骁点点头,立在院子里。
      院子里的花草无人打理,枯枝残叶一片。寒风掠过,几片叶子卷到灰蒙蒙的半空,又徐徐落下。
      梁骁靠在车边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燃上,重重吸了一口。空着的手重新拨了电话,那头不再是嘟嘟声,机械的女声不带感情地念: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他知道迟早一日她会知道,也并不刻意瞒她,否则就不会让陈医师回医院工作。莫老的意思是能拖一天是一天,只是他们都没料到,这一日来得这样快。
      他将烟捻熄扔进垃圾桶,开车去总院找陈医师。
      “莫老留了封信让我代为转交,我已经给她了。梁先生,您不用这么担心。”
      梁骁点点头,问:“她说什么了吗?”
      陈医师:“她问我,莫老去了哪些地方?他走的时候,痛不痛?”
      梁骁侧了侧脸,喉头发疼。他想,她问这些问题时脸上是什么神色?
      她那样的性子,疼也不动声色。
      他同陈医师聊了会儿,便将车开回家。门打开,屋里静悄悄的。她的拖鞋整齐地摆在鞋柜上,没有动过的痕迹。
      门外的风灌进来,凉意肆虐。
      ***
      莫莫,请原谅。即便这一天迟早要来,我也希望能多争取。希望时间长到,你已足以承担,长到你终于觅得臂膀让你信任倚靠,无所畏惧所向披靡。

      莫莫,不要害怕。
      相爱,或者死亡。
      爱是这世上最理性的决定。那些伤害、嫉妒、背叛、杀机……,制造者从来都是人本身。与它无尤。
      你要相信,世界上有多少丑陋,就有多少美好。不要因噎废食。不要套用别人的生活经历。每个人都不同。
      如果有人爱你。接受他。你应让他赢得一次证明的机会。
      你一向悲观,这不是坏事,任何事情你都预估了最糟糕不堪的状况,那么无论结果如何,只会比你预期的要好,你最后得到的,都只会是生命里的惊喜。何妨一试。

      莫莫,写这封信的时候我在云南小镇。这里是我与你奶奶唯一一次旅行的地方。
      摩梭人祖母屋里有个生死门,生命的诞生和结束都在那道门后。他们坚信灵魂不灭,在此处消亡,彼处重生。我虽不鼓励你迷信轮回,可你要知道,只要我仍在你的记忆里,我就活着,这是殊途同归。
      莫莫,我希望你知道,生死,是同这世间任何事一样平常的东西,不用讳莫如深。

      如果有一日你觉得日子困顿艰难,你便过来寻一寻吧。
      看一看山高水长,风花雪月,你兴许能明白,遇见、相爱、相守,需要多少机缘巧合,又需要多少苦心经营。
      爷爷希望,你虽是女子,也要有肩膀。敢于承担,有被爱和被伤害的勇气。
      莫莫,相信爷爷。你值得这世上最好的爱,不要害怕,不要逃避。
      爷爷爱你。

      莫戈睁开眼时摸到枕头上濡湿一片。客栈里没有暖气,两层被子她仍冻得瑟瑟发抖。她起身半靠在床头,梦里的片段一幕幕在眼前掠过。
      陈医师说,我很抱歉。带她去了办公室将抽屉里的信拿给她。信纸发潮,攥紧一些似乎能拧出水来。
      爷爷仍是清隽烁然的模样,坐在郊区老宅的飘窗上同她下一盘棋。他说棋如人生,要输得起放得下。
      梁骁风尘仆仆归来,眉目倦怠,深黑的冬夜里拥着她,像是哄个孩子。
      早便有迹可循。被他们瞒得滴水不漏。
      莫戈拉开帘子,天未亮,望出去一片漆黑,零星亮着几盏灯。她披了衣服起身烧了壶热水,坐在沙发上等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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