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钥》文礼

37、来自过去的信使

　　虽然损失了一只高级恶魔对于缇兰希斯来说不痛不痒，也达到了想要的目的，但事态的发展并没有按自己的剧本上演，这一点让缇兰希斯对此耿耿于怀。
　　但他目前也只能按兵不动，原因很简单，因为那个男人又出现了。
　　被丹提大圣堂的人们称为“小米迦勒”的亚修神父的归来使缇兰希斯满心警惕。当年在格林克教堂里被亚修神父施以的恐惧至今仍残留于胸膛的痛楚之中。
　　那双审判的眼睛能看穿自己。虽然缇兰希斯已今非昔比，但他仍然没有把握一定能赢亚修神父，因为在心理上，他就已经不战而败了。
　　缇兰希斯甚至想逃跑。逃回约瑟街的小屋，离开帝都，甚至去大陆另一端。但他不能走，刚刚才让鱼咬了饵，怎么能让他人来收获自己的成果。
　　然而也不能让亚修神父知道他在找什么，如果是亚修神父的话，一定能一眼便看出自己的打算，甚至看破自己就是整件事的主导者。
　　所幸替伊卡莱亚治伤期间，亚修神父一语未发。治好伊卡莱亚后，大圣堂的神职部队已经赶到，为了向主教说明，亚修神亚便直接离开了破碎的宴会厅。士兵们在忙于救治伤者，国王与王储也被转移了地方。
　　“明知自己不是恶魔的对手还要一个人硬扛，你脑袋坏掉了吗？”
　　“那是战士的尊严，”谁知接话的却是荷墨尔，“那个时候出手并不是在帮他，而是玷污了他的战斗。”
　　“在身为一名战士之前，他首先是王子，”缇兰希斯走到伊卡莱亚身边说，“我有点事很在意……”
　　刚刚站起来，因失血而脸色苍白的伊卡莱亚却被荷墨尔一把拉了过去。缇兰希斯皱着眉头看着二人，只见荷墨尔对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的伊卡莱亚说，“他们说我是黑夜之子，只要能在战场上生存下来，我不在乎借我力量的是巫师还是恶魔。但你不一样，你是丹提之星，星星即使在黑夜之中也一样闪光。不要与恶魔为伍，他只会把你诱入地狱。”
　　“想让我下地狱的不是你吗，荷墨尔将军，”伊卡莱亚看都没看他一眼，便回到缇兰希斯身边，“去我那里说吧。”
　　来到伊卡莱亚的寝殿，缇兰希斯做了个秘密结界，然后一脸关切地对他说，“你没事吧？”
　　“没事，”伊卡莱亚摆摆手，疲惫地坐到床边，“你和那个神父认识？”
　　“嗯，算是吧，”缇兰希斯犹豫了一下说，“以前，他曾想把我带到丹提大圣堂。”
　　伊卡莱亚抬眼看着他，“还是第一次听你提起自己的事呢。”
　　“啊……先去洗洗吧，全身都是血。”
　　“转移话题？”伊卡莱亚站起来，吩咐了仆人准备好浴室，“好吧，先不说这个。你刚才说有事很在意？”
　　“亚修神父是特地赶回来的，”缇兰希斯说，“他向来都在丹提各处秘密行走，前些日子被派到了对抗恶魔军势的前线，但现在却专程回到帝都。”
　　“你对他倒是挺关心，连他的行踪都了如指掌。”
　　操之过急，曝露了吗？
　　伊卡莱亚伸出手抬起缇兰希斯的下巴，天空色的眼睛里映出缇兰希斯的脸，“他对你来说，这么特别吗？”
　　缇兰希斯闭上了眼睛，“他曾是我的救赎。”
　　“曾是……吗……”
　　伊卡莱亚轻笑一声，然后放开了他。
　　“如果在那个‘曾经’的时候他救了你，现在的你，会是什么样子呢？”伊卡莱亚自问自答地说，“会和缇拉一样吗？”
　　“会成为巡回神父，和他一样奔波于丹提各地，铲除恶魔军势吧？”缇兰希斯否定道，“不过已经发生的事就不会再有‘如果’。我还是和恶魔比较合得来，忠于自身欲求的恶魔比伪善的人类要讨我喜欢得多啊。”
　　沉默了一会儿，伊卡莱亚又接着刚才的话题说，“他特地赶回来，又说明什么呢？”
　　“说明恶魔军势出现的原因仍在帝都，”缇兰希斯说，“跟边境出现恶魔军势的问题比起来，公主殿下被一只地狱犬伤害的事实在不足以使他专程从前线赶回帝都。”
　　“你的意思是这两件事有必然的联系，而且边境出现恶魔军势的原因也在帝都这边？”
　　“召唤地狱犬的巫师已经死了，而且极有可能是被人杀害。这件事正如我们之前所料，应该是边境城邦叛乱，所以才派了间谍想要挑拔两国关系。不过城邦判乱的原因尚未明确，但说不定亚修神父已经得知了其中的原因。”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拉拢亚修神父吗？”
　　“但是，首先得看他站在哪一边。”缇兰希斯说，“忠于大圣堂的亚修神父……成为敌人的几率会更大吧？”
　　想起路易馆长曾说巡回教团是直属国王的秘密军队一事，伊卡莱亚便提起了戒心。
　　“要真是这样，亚修神父既然能让你也有所顾忌，那我们不是输定了？”
　　“还是让我先去探明他的想法和实力为好。凭他区区一个人类，也不会是魔神的对手。”
　　虽然自己说出了这种话，但缇兰希斯心中却并没有把握。区区一个人类吗？自己不也只是凭区区人类的躯体，却成为了炼狱之王吗？恶魔血统在其中究竟发挥了几成作用呢？
　　刚才只见识了亚修神父的一招圣光而已。虽然杀死巴拉依的原因在于自己的暴法风暴，但能将那场会波及整个王宫的魔法风暴限制在如此小的范围内，证明单从魔法造诣来说，他与自己能够平起平坐。
　　乘伊卡莱亚沐浴之时，缇兰希斯回到了繁忙的庭院中。眼尖的康斯特一把拉住了他，然后把他带到主教和亚修神父面前。
　　“这位便是一直协助王室的魔法师，”康斯特向主教介绍道，“他是伊卡莱亚殿下和尤尔诺公爵的朋友，在王宫发生恶魔事件期间对我们有不少协助。”
　　站在一边的菲利斯说着风凉话，“教庭可不需要恶魔的协助。老师，他是个恶魔混血的黑魔法师，虽然不知道他有什么目的，但公爵大人的事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老师？原来菲利斯上次提到的老师便是亚修神父。
　　“菲利斯，你先去帮忙治疗伤员吧。”
　　被遣走的菲利斯露出失落的表情，但还是听话地离开。亚修神父和主教简单地谈了几句之后，带着缇兰希斯离开庭院，来到一个无人的角落。
　　“你还好吗？”
　　没想到亚修神父开口竟是问候之语，缇兰希斯不免惊讶了一下。
　　“什么算好，什么是不好？”
　　“不再被别人欺负，衣食丰足，便是好，与恶魔为伍，便是不好。”
　　缇兰希斯垂下眼说，“那就是一般般吧。”
　　“那个时候我没能力救你，现在不知是否还来得及？”
　　“现在我已经不需要别人来救了，神父。”缇兰希斯走到亚修神父面前，抬头望着他说，“不需要你的怜悯，我也能成为魔法师。不需要隐藏自己的眼睛，我一样能过上舒适的生活。有人怕我，也有人需要我，但再也不会再过上那时候的悲惨生活。这就是我所想要的，现在的我，你还要怎么救？”
　　“就算你无法沐浴天父的荣光，我也希望你至少不要深入黑夜。”亚修神父抚（河蟹）摸着缇兰希斯的金发，凝视着那双血红的眼睛，“你已经能够隐藏自己眼睛的颜色，却依然招摇地让人们看见恶魔的眼睛。缇兰希斯，你这么做，是因为你还只是个闹脾气的小孩而已。”
　　“说得像是多了解我一样，其实你也不过只是把我当工具罢了！”缇兰希斯打开他的手，愤怒地说，“你和他一样，都只是把我当作一件好用的工具罢了！那个时候你真的没有办法救我吗？你知道我被带去了哪，对吧？你可是在我身上下了追踪魔法呢！没有能力来救我？只是有所顾忌所以就此放弃了吧？还是觉得不值得为一个恶魔混血的小孩而涉险？你被人们称为大圣堂的正义天使，米迦勒在大地上的化身，但你的正义只为人类而存在，恶魔的血统是你要在人间铲除的对象，也包括我，是吗？！”
　　“太好了，”蔚蓝的眼睛里透出欣慰，“你会生气，是因为你还抱有希望。现在的你仍未堕落，所以还来得及。”
　　“来得及？”
　　“来得及救你。”亚修神父在缇兰希斯额头上划了个十字，“天父的光耀还留在你身边，你的怒火不管有多炽热我都会接受，只要你还抱有希望，就能从地狱返回人间。”
　　“那时候一副审判者的嘴脸，现在却变成慈悲的救世天使了？”缇兰希斯背过身去不再看他，“我找你是来谈正事的，过去的事先放到一边吧。”
　　“你是说边境恶魔军势和王宫出现的恶魔的关联吗？”
　　“你不正是为此事回来的吗？”
　　“不，”
　　出乎意料的回答令缇兰希斯转过头，却正好对上蔚蓝的眼睛。
　　“我是为你回来的。”
　　“我？”
　　“恶魔军势和王宫出现的恶魔，这两件事的确有关，但联系整个事件的关键人物却是丹提之星。”亚修神父解释道，“有一位占星师说，丹提之星身边出现了一颗邪恶的暗星，这颗暗星影响了整个星轨的运行，那位占星师以自己的双眼为代价，才终于得知那颗暗星便是影响时局的关键。他跪在地上求我一定要救救他的孩子，让他心爱的孩子从地狱返回他的身边。”
　　缇兰希斯的手指毫无预兆地抖了一下，脑海中一片空白。
　　亚修神父继续说道，“他说，无论他的孩子做错了什么事，他都依然爱他。”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泪水却不争气地从眼眶中流了出来，滑过脸庞，滴落在衣襟上。
　　“缇兰希斯，你还记得你有位人类的父亲吗？”
　　紧紧地揪住胸口，缇兰希斯感觉到自己马上就要窒息。衣服底下，贴着胸口的地方，是一个镶着华贵宝石的十字架。即使是在炼狱的血与火中穿行，即使是在地狱的深渊中承受折磨，他从来都将这个十字架视为比生命更加重要的东西。
　　链子断过一次，那是他在与路西法争吵时，被路西法强行扯断的。那个时候，脖子上被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鲜血喷涌而出，但他却浑然未觉，只是像疯了一样对路西法又抓又咬，然后抢过十字架，紧紧地将它抱在怀里，几乎要嵌入骨肉之中。路西法要毁了那个十字架，他便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想要烧毁十字架火焰，半个身躯都被烧成焦炭。
　　那是他唯一不能丢掉的东西，是父亲给自己的温暖的记忆。
　　“我不知道你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如果你要做会危害到丹提的事，我会与你战斗。但现在，我只是作为那位占星师的信使，替他找到他那误入歧途的孩子，劝那个孩子回到父亲身边，仅此而已。”
　　说完，亚修神父默默地离去。被留下的缇兰希斯跪倒在地，紧咬着嘴唇无声地哭泣着。他用尽全身力量握住十字架，金属划破了胸膛，鲜血从里面浸了出来，在黑色的衬衣上留下一片不起眼的污渍。但他就像是没有感觉到疼痛一样，继续想要将十字架刺入心脏中。
　　“缇兰？”
　　伊卡莱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然而沉浸在悲伤中的缇兰希斯却无法作出任何回应。伊卡莱亚惊异地望着跪坐在地上捂着胸口流泪的魔法师，走到近处，竟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你怎么了……”
　　伸手覆上缇兰希斯捂在胸口的手，伊卡莱亚这才发现他的衣服已被鲜血浸湿。
　　“怎么受伤的？！”
　　想到刚才在室内的对话，伊卡莱亚皱着眉头问，“是那个亚修神父？”
　　见缇兰希斯并不想回答他的问题，伊卡莱亚正要站起身，却被缇兰希斯扑到怀里抱住。
　　“怎么了？伤得很重吗？我去找别的牧师来给你治疗。”
　　缇兰希斯摇摇头，仍旧一声不发，或者说是因为过度悲伤的哭泣而根本说不出话来。
　　叹了口气，伊卡莱亚将他抱在了怀里，“骄傲的魔法师也会哭啊，能够看到你的眼泪，还真是我的荣幸。”
　　伊卡莱亚也不再说话，只是任他将眼泪和鲜血流到自己刚换好的干净衣服上，轻轻理着那头比阳光更灿烂的金发，坐在寂静的走廊上等待天明。

作者有话说

　　第二部完结倒计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