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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最后一晚 ...

  •   南山宴会最后一晚,传说抱病的聂政破天荒地摆驾来了风临小筑。原本,他来与不来着实同我没什么干系,我只没料到,楮墨会与聂政一起回来。同时,我更没料到的是,羲禾竟也随着他们一行来了这里。
      于是,整个晚宴间,我除开隔着金光闪闪的聂政同楮凤君点头打招呼外,便只剩下同羲禾眉来眼去了。只是,整个过程中,羲禾的神色始终有些异常。且在这异常的晚宴结束后,羲禾打我身旁经过时还迅速又平静地塞给我一张纸条。
      我眼疾手快一翻手,将纸条藏在宽大的袖管中,又听她以极低的声音说了句什么。那句话我听不实在,但那口型,我稍稍一比对便知道个大概,她说的应是三个字:给景俞。
      我登时如踩点接头的人贩子般警觉起来,隐隐觉得今夜会有大事发生。
      待与聂政羲禾错身之后,我便刻意放满了脚步,直至眼前没什么要紧人物,我眼一眯便拽住苏江南袖角闪进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鲜有人烟的小树林里。
      我一手扯着他的衣袖,一边心虚向树林外张望,“江南,我觉得今夜有大事要发生。”
      “哦?”只一个字,正儿八经的问询中似有隐隐调侃的意味。
      我觑着外边对里侧的他一勾手指头,也不管苏乐师何时变得这般言简意赅了。“你看,这是……”
      苍天呃,我这一个回头都看见了什么?
      “是什么?”姬容凑过来一点。
      我一只手还死拽着他袖角,另一手摊着羲禾塞给我的小纸条,头皮一阵一阵发麻。“容少君,我们家苏乐师呢?”
      他兀自捻起我手心里的纸条,“你方才不是把他扔在外边了?”
      果然,拉错人了。
      我抱头,懊恼道:“容少君方才为何不出声阻止?”
      他慢条斯理摊开纸条,“我以为你要跟我说悄悄话,便没好意思阻止。”
      他认清了上面的字,“这个……就是你说的大事?”
      我看他表情不大对,于是低头凑近去看那纸条,模模糊糊能辨认出是个“森”字。
      乖乖,羲禾这又是出什么幺蛾子?
      姬容将纸条重新揉作一团,望着我好笑,“果真是大事。”
      我仰头,“你看出什么眉目了?”
      他手掌覆上我后脑勺,“也没什么,你们家羲禾可能想约景相小树林一见。”
      “小树……林?”我打眼望了望四周,忽然很有捶胸顿足的冲动。早知道羲禾对景俞很有意思,却料想到会挑我做这个炮灰。见就见吧,做何又摆出这么副神态来?莫不是她脑袋一开窍,看出了聂政对她有意思。
      哦,多么狗血的三角恋情啊。
      姬容眼帘含笑,道:“也是缘分,长亭和羲禾女公子竟这么心有灵犀,连月下相会的地儿也选的何其相似。”
      我脑子嗡地一下炸开,立刻跳开两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进两步,“不是什么意思?”
      我再退,嘟哝道:“月下相会。”
      他背着手走到我面前,习惯性地居高临下,却是换了个话题,“你昨夜没来。”
      “啊?”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大转弯,我显然来不及适应。
      他语气平静缓慢,淡淡道:“我记得昨天提醒过景俞务必让你亲自还琴的。结果呢,你不来好歹也打声招呼,一声不吭让人等是几个意思?在使小性么?”
      “噢。你说这事啊。”我想起来了,“你说让我还琴,可转身又自己派人取走了,我只当你存心为难,所以就没去。”
      “琴丢了?”咫尺间的距离,我看他眉毛拧了一下,旋即铺展开,“先不提其他,若我存心为难,你也不来找我理论,这倒出乎我的意料。怎么,最近学乖了?”
      事实上,倒真不是我学乖了。我昨晚确也打算好了去找姬容理论,只是前脚刚迈出门槛,便听苏乐师分析:姬容这么做摆明是要诱你去见他,你如今这么冒失地去了,岂不正中他下怀?
      我一想,私心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又将迈出门槛那条腿儿迈了回来。
      正要解释,忽然想起还琴的事,于是又打消了念头。气势汹汹一仰头,义愤填膺道:“谁让你给我下套来着?你知道,我这个年纪的人比较叛逆,你拿琴来忽悠我,我自然也不去见你,我们扯平了。等与不等,那是你自己的事,是你自作自受。”
      姬容听了,毫不怜香惜玉捏着我的脸啧啧道:“你这张嘴倒是越发厉害了,说起歪理来有模有样。且不说你弄丢了我的琴,即便丢了,我哪里又为难过你?”
      我吃疼,掰开他的手指,揉着脸问:“真不是你拿走了?”
      姬容侧身往树干上一靠,环臂冷冷看我:“本君今日心情不好,很想为难一下人。所以……你要怎么补偿?”
      “我……”我说不出话了。
      “嘘。有人。”
      姬容屈身站在我面前,一只手捂住我的嘴,一只手竖起食指比在唇畔。
      声线偏低偏冷偏性感。心理活动到这一层,我忍不住想给自己一耳刮子。
      “怎么?”姬容注意到我的异常。
      我坚定摇头。
      小树林外,两个人影晃过去。鬼鬼祟祟,偷偷摸摸,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只可惜光线太暗,根本看不清那两人面貌。我于是眯着眼,将视线全锁在他们身上,妄图分辨一二,眼看坏人走开了,情不自禁将脖子伸长了往前凑。
      “姬容,你可看清楚了是什么人?”
      他笑容可掬中夹着些许玩味,“应该是被你遗弃的苏乐师。”
      “江南!”我难以置信惊呼出声。
      “小声一点。”姬容再次捂住我的嘴,“他们还没走远。”
      我模糊不清哼哼两声。
      他在我耳畔低笑,“想跟过去看?”
      我哼哼,“想。”
      他松开手,“不要说话,跟紧我。”
      我小心翼翼跟了过去,心里隐隐担忧,苏江南是姬容举荐给我说可以收作臂膀的人,我于是也没怎么查他底细,便当他做了臂膀。可看方才情形,莫非江南还与南阳王都其他势力有故,不然何须至此。如若当真有其他势力,那么会是谁?江南到底又愿意帮衬谁?若他选择帮衬其他人,那我这边是不是已经被人使了畔子?
      “无须担心,或者没那么糟糕。”姬容走在前面甚是冷静。
      我越想越亢奋,跟在姬容身后碎碎念,“姬容你说我是不是命犯太岁啊,或者是天煞孤星什么的,不然何以众叛亲离至此?一开始君流苏要走,后来你也不想管我,再后来我那么相信的阿寂却处心积虑算计我,现在连江南也跟着别人跑了。我觉得,我觉得……”
      我觉得我又要伤花惜春了。
      由于忙着措辞伤怀,哐叽一下,我撞到了姬容身上。“怎么停了?跟丢了么?”
      姬容面无表情,“你觉得什么?”
      我别开脸,“我觉得,我们苏乐师要是当真跟人跑了,你要全权负责。”
      “为什么?”
      我理直气壮,“人是你推荐的,当然要你负责。”
      “我说你就信么?”他继续往前走。
      我一脚深一脚浅跟在后边,觉得他言之相当有理,一时找不到话来反驳。
      良久,他又轻飘飘开口,“你方才说我不管你,我哪里真的就不管你了?”
      我默默无语。
      “若我当真放开过你,现下也回来了。长亭,我并非圣贤,你不能单凭这个判我死罪,这要算草菅人命。”
      这番话,那叫个高深莫测,然而,我听得透透的。姬容魔怔了,他还说我草菅人命……
      “那个,韶婠,我已经派人送回你的行馆了。”天知道,我为什么会来上这么一句。
      “然后呢?”
      我有些别扭,“我若当真判了你死罪,现下也不会跟你一起鬼混了。”
      他:“……”
      直跟到山崖边,苏江南才和另一个人停下来。
      我蹲在草丛里,气得牙痒痒,那个神秘人明显就是永世公主。然而,可是,她凭什么梳着我的发髻,穿着我的裙子,勾引我家乐师?前两天还死缠着姬容,现在立刻又调戏上苏江南,她还净看上我的男人了是不是?
      “你这个表情,莫不是醋了?”姬容在一旁煽风点火。
      我恨恨道:“还不够明显吗?”
      “永世其实是个很不错的姑娘。”
      我侧目瞋视他,“有那么不错吗?我怎么看不出来?”
      他若无其事,“因为你醋了。”
      我试图跟他讲道理,“姬容,你听我说。帝王家的女儿,就是一个吉祥物,也就看着高贵。我就不一样了……”
      他忍住笑意,“哪里不一样?”
      我略思忖,睁着眼就开始瞎说,“万般浓妆艳抹,不如翰墨修身。我这是腹有诗书气自华。”
      “谁?”永世惊呼。
      我立刻将头压低。被发现了?
      永世听见声响,一步一步过来探头查看。我凝神屏息,紧张得直打颤儿。
      姬容则气定神闲握紧了我的手。
      如此淡定,想来是常犯。看吧,这种事果然还需勤加练习方能风雨不动安如山啊。
      眼看就要被发现,上天忽然开始垂怜我了一点。紧要关头,硬是噔噔噔从天而降几个黑衣人。
      我被垂怜懵了。
      苏江南和永世一无兵器傍身,二无近侍守卫,三来势单力薄,不用想,两招之内就能被他们玩儿死。待我醒转过来,姬容已经同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我于是也从草丛里蹦出来,都不用吹暗哨,噔噔噔当即从天而降几个黑衣暗卫。
      两帮黑衣人混在一起,登时有些傻眼,同是一抹黑,也不知道该砍谁,不该砍谁,于是众志成城地瞄上了万黑丛中一点绿,我们的姬容。
      刀光剑影间,黑衣刺客眼看丝毫讨不了便宜,又将目标晃荡回永世和苏江南。
      这边几个暗卫重心都放在我身上,刺客随近不了我的身,奈何我也帮衬不了那边的苏江南。
      果然,一声尖叫,永世跌下了崖。苏江南见状,以掩耳不及盗铃之势,立刻攀着藤蔓拉住了永世。
      莫非他们之间当真有什么?我气急怕极了,眼看着苏江南手中藤蔓慢慢松出,做事不过脑子,心一横扑过去拽死了那根藤蔓。
      都说祸不单行,另一拨黑衣人又从天而降加入了缠斗。
      刀剑铿锵中,我双手紧拽的那条藤蔓正一点点滑出,刺拉拉磨得手心生疼。“江南,你们挺住。”
      苏江南一手拽着永世,面上表情一时风起云涌几度变换。
      藤蔓越滑越远,将我们三人都带到了崖边。他横眉,冷冷命令道:“长亭,松手。”
      我不想听,手掌渐渐失了力气,于是咬牙将藤蔓绞在了右手臂上。
      苏江南当即痛骂:“你这只手不想要了吗?!快松手。”
      我不是什么英豪,自然也怕的,不但怕疼,还很怕死,但我更怕自己的无能为力。“江南。”我鼻子酸涩,哭腔喊他,像诀别一样,“你即使要跟别人跑了,好歹也打个招呼吧。”
      苏江南默了一下,旋即挤出一个笑容来,“我不会跑,也不会死。”
      一语既出。恍惚间,他却松了手,和着永世一同坠入了悬崖。
      我脑际放空,重心一移,几乎来不及多想,紧跟着便翻了下去。
      “长亭。”我听到了姬容的声音。
      与那个梦如出一辙的失重感从脚底涌上心头,我只是很遗憾,我这辈子不是殉情死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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