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岁月忧伤 ...
-
狐王瞪了我一眼，爆发出寒冷刺骨的冷笑声。纤细的手指拍打着白皙的掌面，眉眼拧成弧度，任凭鲜血染红狐裘锦衣，在鲜血的陪衬下，额前的狐族图腾显得更加妖娆美艳。
“你很聪明，可惜太过大意。”
狐王转动着玫瑰色的指甲，挥一挥衣袖，掀起随风荡漾的波浪，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香甜的气味，像是花蜜的气息，我刚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头脑中却打不起精神，两只脚也像是挂了许多铜球，不听使唤地往下坠，朱红色的唇颤抖着，脸色变得煞白。
世界，是一片昏黑的色彩。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是一片苍茫的雪海，无数晶亮的冰凌通透无暇，闪耀着幽蓝色的鬼火灵光，用冰砌成的碉堡城墙如龙蛇盘绕蜿蜒，洋洋洒洒几千余里，城墙上，无数身披重甲的士兵手持剑刃，扭打厮杀，鲜血渐染白雪，如同雪景下的乌梅，灼灼烈焰一样绽放着生命的色彩光芒。我就这样看着这场屠杀，我摸不见人，也触不到任何景象，即使走过雪地，也留不下一丝一毫痕迹，我——在梦里。
蝼蚁一般的士兵中，有一个威武的少年，手里拿着一柄金黄色的利刃，蟒袍批身，神武的头盔下是一张温润而俊俏的脸，厮杀中奔腾在雪海，刀剑击打出清脆的奏乐，转身，刀刃划过多少士兵的胸口，乌黑靓丽的发丝遮住俊美的五官，昙花一现般美好，使人流连忘返。
远处，雄伟壮观巍峨的冰雕宫门下，一个清纯美貌的女子张望着战况，时而蹙眉，时而憨笑，眉间三簇零碎的冰凌，婉柔的手心攥着刚刚摘下的雪莲花，似乎是在幻想着什么。
我忽而记起，这个女子是覆雪，是我童年的旧友，是我九百年不见的日思夜念的人。从时间推算，这场战争应该是九百年前的雪岭之役，这里，应该是九百年前的雪岭。可是，为什么我会看到九百年前的事情？为什么会看到这段不属于我的光景？男子又是谁，他与覆雪又有怎样的联系？雪岭之役后，绝情一族迅速陨落，是否与这些有什么关联？
我想要问个清楚，可是活在过去的人，如何得知未来的事情。况且，我根本无法触到梦中的一切，又如何问得清楚。正在我彷徨之际，一切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周围依旧是一片雪景，可是又有些不同，周遭是华伟壮丽的宫殿，还有一处似是为比武打斗的擂台。
擂台上模模糊糊有几个人影，我走过去，看见了雪岭当时的首领慕容沣，还有郜琳等其他五部的首领。慕容沣似乎是在和他们决斗，冰凌四溅，陪同的还有鲜血琼浆，一个人又怎么是五个人的对手，我看见郜琳把长枪刺穿了慕容沣的心房，耳畔传来脚步声，我回过身，覆雪立在漫天的飞雪里，晶莹的泪流过脸颊。我伸出手，可是却穿透了覆雪的身躯，我想说什么，可是任凭我喊哑了嗓子，覆雪都不为所动，这个梦，也暗淡了下去。
再次见到阳光，我身处一个翻滚着岩浆的溶洞里，蜷缩在地面上。这次梦到的又是什么呢？我很不习惯烈焰的高温，挣扎着朝洞口跑去，可是却被无形的屏障弹射开。不对，这不是梦，梦中我是没有感觉的，既然我能感触到烈焰烘烤的高温，说明我已经清醒了。我揉揉惺忪的睡眼，小心警惕地观察着洞中的陈设和景致。除了一片熔浆火海和一些滚烫的火山岩石，并没有看到别的什么，我很奇怪，狐王和孟姑费了这么多周折抓住我，竟然没有杀我，她们到底在打着什么主意，目的又是什么？
我无从得知，高温的折磨提醒着我，要是一直这样下去，我会脱水的。于是，我随手一点，光华飞舞，身边出现几块巨大的冰石，在烈焰的作用下，蒸腾出飘渺的水雾。
不知道夙萧怎么样了，狐王的目的只是我，应该不会为难夙萧他们。我不禁后悔，这一次实在是太大意了，我不奢求有人能来救我，只是想要在临死之前，再见一眼夙萧，还有芝茵姐。我脑海里快速闪现过许多个人，青玉、独清翼风、夙萧的师弟、还有渠里，我很开心，原来我认识的人已经有这么多了！我一直想要像一个真正的人那样生活，可是这个愿望还没有实现，我就要死在这里了，如果有来生，我希望自己会是一个平凡的人，平平淡淡过完一辈子，没有烦恼，没有忧愁，简单快乐就好。来生？如果有来世，夙萧会是什么样子呢？那时候，芝茵姐应该飞升成仙了吧！对啊，芝茵姐那么努力，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能够羽化飞升吗？
我倚靠在冰石上，想着未来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没有注意到孟姑走进熔浆洞窟。
“看来是我多虑了，原本怕你受不了这高温，想要拿些冰来，没想到你自己都置办了。你的确很厉害，中了幻梦千年的毒香，又被狐王封印了八十一道符咒，还能用出法力，不过就算是这样，你也不可能逃脱这固若金汤的诛仙阵法。”
我抬头看看孟姑，发现她苍老了很多，银灰色的头发乱蓬蓬的，脸上的皱纹也更多了。
“什么幻梦千年？”
“就是你晕厥之前嗅到的那抹芳香，是狐王用了数百种药材花卉，以山间朝露熬制了三百余日，才只炼出了使用一次的量，为了捉你，才不得已忍痛割爱。幻梦千年，可以窥视千年之前的光景，也可以看到今后将要发生的事情，不过有个缺点，每个人看到的东西都是不同的，也无法控制看到的事情是已经发生还是将要发生。可惜为了困住你，浪费了这么好的仙药灵香，不过，也算是值得。”
幻梦千年，我喃喃低估道。覆雪，慕容沣，还有那个男子，的确是千年之前存在的，梦中画面我也的确未曾见过，只是，会与未来发展息息相关，我却百思不得其解。慕容沣已经死了，覆雪不知所踪，会是那个男子吗？可是我并认识，只是凭借对历史的了解，勉强猜得到那也许是天界的战神玄凌，可是还不能确定。
我问孟姑：“你们捉我来想要做什么，应该不会只是将我囚禁这么简单吧！”
孟姑说：“自然，还记得石洞中的石狐雕像么？”
我冷笑着说：“你不是说那是九世天狐吗？”
孟姑点点头，转过身去，朝着洞口发呆张望。“没错，那些是九世天狐的尸体。我，的确是九世天狐，至少，以前是。”
“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姑转过身来，眼睛直盯着我。“不必着急，在你死之前，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让你死得明白。你只需要把命留住，就总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在我们动手杀你之前，你不会死，也很安全。不必奢求会有人来救你，因为想要救你的人，自己可能都自身难保。”
我的心咯噔跳了一下，犹如绷紧的弦。自身难保，是什么意思？“你把夙萧他们怎样了？”
“没有怎样，只是囚禁起来而已。只要你乖乖听我们的话，他们会很安全。但如果你不听话，我可不敢保证什么，对了，不要说我们无情，我想，你隐去妖气，是为了夙萧那小子吧！我没有把万年冰莲的事情告诉夙萧，也算是还你一个人情，一个命的人情。”
“谢谢。”我低下头，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夙萧永远也不要知道我是一只妖。某种意义上，我很感激孟姑替我隐瞒了妖身的事实。
孟姑查看了一下诛仙法阵，确保万无一失后，拄着拐杖离开了我的视线所能波及到的地方。由于熔浆的烘烤，山洞中即使是夜晚，也如同白日一般光亮，我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只是浑浑噩噩混着日子，等着死亡的哪一天。
不过，在这些天，我对于孟姑有了更深的认识。对于这个想要我命的人，我却是怎么也憎恶不起来。
孟姑的确是九世天狐，是除了紫竹幻境的九世天狐残留在青丘的唯一一只天狐。事情要追溯到八百年前那场腥风血雨的人妖屠杀，那时，青丘随处可以见到九条尾巴的狐狸，那时，孟姑，还只不过是一只刚刚成年的小狐。
为了成仙，为了脱胎换骨，各大门派以蓬莱望舒剑阁为首，发动了对青丘的进攻。剑仙对狐妖，力量悬殊，可想而知，很快，这群野蛮的侵略者达到了自己肮脏不堪的目的，青丘数百只九世天狐，一夜之间都被掏出了心肺妖灵，有很多还是襁褓中的婴孩，还没有来得及看一眼这精彩纷呈的世界。
孟姑的父母就是在这场屠杀中丧生的，撒手人寰，只留下孟姑和她年仅两岁的妹妹汐兮。为了保护妹妹，也为了能够活下去，孟姑咬断了自己的八条尾巴后，又不顾妹妹的哀嚎，生生咬断了妹妹的尾巴，躲过了屠杀，只是自断狐尾，孟姑生了一场大病，两条腿都废了，妹妹由于年幼，孟姑又生了病，很快就虚弱而死。从那时，孟姑就只为了仇恨而活，她不惜用永不成仙、自毁容颜的代价，使用青丘最诡秘的禁术，把九世天狐的尸体化为不死不活的石像，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每一个石像的胸口处都有一个大洞，那是岁月记载的屠杀的铁证，讲述了一个悲惨凄婉的人性悲剧。
寻得万年冰莲，施以灵魂回升之术，孟姑在冒死施展青丘秘术——往生劫之后，代价是灰飞烟灭。可是孟姑不怕，为了族人，为了父母，为了妹妹，孟姑一步一步把自己逼上了绝路。她投奔九世天狐一族的旁系姻亲刹紫灵狐一族，用青丘秘术协助如今的狐王登上皇位，可是外貌也越来越苍老，还不到一千岁，就已经白发布满冰霜，皱纹爬满脸颊，千百万年的样子，这样的孟姑，让我如何恨得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岁月忧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