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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驱妖(一) ...

  •   一声凶猛的低吼,入眼处是黄白相间的毛色,一只高大健壮的猎狗出现在磐石身后。黑色的瞳仁里闪烁着两簇火焰,它露出一口尖利的白牙,绷紧了身子做攻击状。
      而与它对峙的斑睁着半月形的眼睛,凑过脸忽然邪魅一笑。那猎狗登时吓得双腿一软,哀嚎一声便仓皇跳入丛中逃走。
      斑见状,笑得更加肆无忌惮。
      我眼角抽动,“我说,要像只猫啊。”
      他不满地扯了扯脖子上的绳子,“真是的,为什么非要出远门啊。”
      “什么啊,还不是因为你最近太胖了才带你散步的吗。”想到这个我就一阵头疼。
      大概由于现在处于夏秋季的交替时期,天气温暖适宜,所以这家伙的食欲也跟着回升,最近疯狂飙升的体重已经成为家里的一个隐患。记得他在地板上踏出的脚步,让塔子阿姨误以为是地震时,我真是尴尬地无地自容。
      虽然的确如此,他仍不死心地狡辩,“只是凉快了毛长了而已。”
      天空纯净得如一潭清水,偶尔流过几缕棉絮似的白云。走在田间的小路上,清香的泥土气息随风扑面袭来。
      我惬意地舒展起身子,感受自然生命的气息,一道小小的黑影扑闪着翅膀在地面悄无声息地掠过。
      斑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兴奋地叫道,“蚂蚱,是蚂蚱。蚂蚱在跳,蚂蚱……”他用力地扭动身子。
      我一个分心,绳子从手中脱落,他瞬间没入茂盛的草丛中。
      “啊,真是的。”这家伙什么时候能让我省点心。
      经过夏季雨水的灌溉,这里的草丛长得足有半人高,举目望去全是碧绿的一片,仿佛置身于绿色的海洋中。
      无力地抚额,这让我怎么找。
      一心只顾拨开周围的草丛,我压根没注意到脚下,忽然碰到了什么障碍物。脚踝一扭,头上的帽子已然滑落,我重心不稳地向前跌去。
      突然腰身一紧,身体像被施了法术般定在半空。淡淡的青草香混着浓郁的植物香味飘入鼻尖,大脑仿佛停止了运转。
      半晌,低沉磁性的嗓音从头顶传来,“抱歉,我在打瞌睡,没事吧。”
      “没事。”我下意识地抬头。
      眼前的男人大概20左右的年纪,五官俊美柔和仿如上好的璞玉,散发着温润的光泽。黑色的紧身衣露出性感的锁骨,玫红色的衬衫更添一份高贵优雅。
      “是吗,太好了。”他展颜一笑,脸上流动着说不出的惑人魅力。
      饶是见惯了俊男美女的我,也有一刹那被吸去心神。好在免疫力深厚,短短的瞬间,我又恢复了寻常。
      只是……
      没有注意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疑惑和探究,目光完全被他的锁骨处吸引,那里蜿蜒着一只蜥蜴。
      刺青吗?
      “名取先生,休息时间结束了。”不远处传来一阵呼唤,我这才注意到离这只有几步路的空地上站满了人群,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剧组在此拍摄。
      “这就过来。”他放开我丛容地走过去。
      鼻尖仿佛仍有淡淡的青草香萦绕,我有些怅然若失。
      这时身边走过一对情侣,女人似发现了什么惊呼道,“那个人是名取周一吧。”
      男人茫然,“名取周一?是谁。”
      女人娇嗔地轻捶了下男人的肩膀,“讨厌,是当红的演员啊,不知道吗。”
      我愕然,原来他是真实的,刚刚那一瞬间还以为他是老师变的。
      他身上……有种很熟悉的气息。
      似是察觉到了我若有所思的目光,正与导演交谈的名取顿了下,绯红的双眸闪过一丝莫名的流光。勾起唇,他冲我露出一个魅惑众生的微笑,直惹得围观的粉丝一阵狂热地尖叫。
      名取……周一。
      我细细咀嚼这几个字,连斑什么时候回来的都没注意到。

      落日的余晖将街道染成淡淡的微黄,伴随着几声乌啼,脚步声在寂静的小镇里清晰地回荡。
      不知不觉就漫步了一天,走在回去的路上,我神思仍是有些恍惚。
      那种奇怪又熟悉的感觉……
      细碎的脚步声传入耳中,我不经意地抬头。
      一个戴着面具的女人正朝这边走来,单薄的身影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有些冷清萧瑟。
      擦肩而过的瞬间,我惊愕地发现地上拖着一道长长的影子。
      绳子?我不由地停下脚步。被绑起来了吗?是妖怪吧。
      无意间瞥到她手腕处散落的绷带,我忍不住出声,“绷带散了哦,我帮你绑好吧。”
      斑的视线在我和她停顿的身形之间来回游离,欲言又止。
      半晌,冷冷的声音传来,“人类别管我。”说罢便继续朝前走去。
      斑冲她远去的身影冷冷地哼了声,半带责备半带警告地对我说道,“别乱跟妖怪搭话,夏目。”
      “嗯。”没有反驳,我认真地点头。
      是啊,搭话的话……

      骗人……同龄的嗤笑。
      夏目,为什么又说出这种令人不快的谎话……女老师的责备。
      无数声音回旋在黑暗中,交织碰撞,大脑撕裂般地疼痛。
      我猛地睁开眼,额头满是冷汗,虚脱地坐起身,将脸没入黑暗的阴影里。
      过去的事差不多也该忘记了……
      “咦?那只肥猫呢。”注意到房间似乎缺少了什么,这才恍然想起他的存在。
      地板上随意散着从笔记本上撕下的纸张,上面潇洒地写着‘我去喝酒了’几个大字,完了还在末尾摁了个爪印,以示是本人。
      我黑线,这个酒鬼。
      这时,走廊传来一阵哗哗的声响。我轻蹙起眉头,似乎有什么不同寻常的气息涌进了屋子里。我蹑手蹑脚地拉开房门,刚探出头就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左手边的走廊尽头站着一个有如人高的纸人,似乎嗅到了我的气息,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过来——
      啪,我身体的反应较之大脑要迅捷地多。
      合上门,我惊魂未定地拍着胸脯喘气,“那是什么?”
      就在我以为暂时是安全的时候,突然一阵剧烈地抖动,那纸人竟从门缝里钻了进来。
      我惊恐地后退,眼睛无意间瞥到敞开的窗户,于是没有丝毫犹豫地立即跳了窗。
      体育课上的所学全都用在此处,我手脚麻利地爬上屋顶,纵身一跃,脚底板顿时传来一阵剧痛。仍然不敢大意,我抽着冷气一瘸一拐地逃入附近的树林。
      眼见那东西渐渐逼近,想到此刻斑不在身边,我心中没由来地一慌,本就受伤的脚程又慢了不少。
      突然腰间一紧,整个人被捆缚得严严实实,像个木乃伊一样。无法呼吸的窒息感汹涌而来,额头沁出一阵冷汗,五官痛苦地扭曲。
      “放开……”胸口一阵温热,仿佛有力量聚集,我猛地用力地挣扎。只听哗啦几声撕响,纸张如白雪般纷纷飘落。
      我狼狈地趴在地上大口地喘气,心脏如急促的鼓点剧烈地跳动。
      “这是……”看到眼前那如巴掌大残破的纸人,大脑有一瞬间的短路。
      耳边突然传来拨开丛林的声响,“你没事吧。”面前出现一个穿着风衣戴着帽子的男人。
      被看见了吗?不,反正他没看见那东西。
      电光火石之间,我挤出一丝微笑,“不要紧,没什么。”暗暗松了口气,普通人是看不见的。
      谁知他蹲下身将那纸人举到我跟前,“你……能看见刚才的东西吗。”
      刚恢复平稳的心跳又猛地开始跳动,他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我也能看见。”
      瞳孔倏然放大,这件事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料,舌头顿时像打了结一样,“能看见……什么……”
      “啊,或许是被称为妖怪的一类吧。”他轻松地笑着,手中的纸人瞬间化为灰烬,身后出现一个长着角的妖怪。
      被这一连串的意外打击到了心神,我大脑一片混沌,“怎么会,你到底是……”
      他好笑地说道,“认不出来了吗?白天还见过一次。”说罢摘下帽子和眼罩。
      我睁大了眼,是白天的那个人,“我是名取,名取周一。”
      “测试了一下,看来你能看见,力量也很强。”见我仍是一副呆愣的表情,他失笑,“呆住了吗?抱歉,我一高兴就……”
      瞳孔的光一阵闪烁,他的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我跟你是同伴。”
      同……同伴……

      清晨的阳光斜斜地照在庭院里,围墙上不时传出几声清脆的鸟鸣声。
      “我走了。”机械地拉开门,耳边一直回旋着昨晚那人说的话。
      “等等,贵志。”塔子阿姨在里屋喊住我,“便当忘记了。”说着将蓝色布包裹的便当递给我。
      “糟了。”我伸手取过,对她歉意一笑。
      看出我恍惚的神色,她担忧地问道,“怎么了?今早好像一直心不在焉。”
      “不,没什么。”我恢复平常轻松的模样,“我走了。”
      “最后,将一具无人认领的死尸搬进了这门里……”黑板上的说课声朦胧地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我支着头失神地看向窗外,平日最喜欢的国文此刻也失了兴趣。
      我跟你是同伴。
      同伴?
      我心事重重地穿过走廊朝班级走去,说什么测试,难道是在耍我吗?
      田沼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一只手搭在窗沿上,闲适地看向窗外的风景。
      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失魂走来的少年,他下意识地转身,少年却好似完全没注意到他。
      擦肩而过的瞬间,他心里的话已经脱口而出,“夏目,没事吧?”
      “田沼?”眼中的雾气迅速散去,看清眼前的人,我轻松一笑,“嗯,没事。”
      随即狠狠地揪住头发,心里狂喊:振作啊,可恶,竟然这么动摇。
      田沼失笑,少年的心理活动全展现在脸上,表情像个生闷气的孩童般可爱。他正欲开口,却被旁边两个女生的惊呼声打断。
      短发女生指着楼底下激动地说道,“你看,门口那个是不是演员名取周一啊。”
      扎着两个辫子的女生先是惊愕,继而惊喜道,“啊,真的,好像是。”
      听到这个困扰了我一早上的名字,愤愤地走到窗前,不远处的学校门口站着一个身影。
      墨绿色的衬衫搭配藏青色的西服完美地剪裁出主人修长的身材,茶色的短发柔软地垂在耳际,露出莹白如玉的五官。俊美的脸上一直带着谦和的微笑,举止投足之间散发出贵族般优雅的气息。
      他就那么静静地一站,像一道明媚的风景,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
      似乎感应到了我‘热切’的视线,他微笑着招手,背后绽放出大片的玫瑰。
      一声声高亢地尖叫刺痛了耳膜,我无力地揉揉耳朵,真是自恋的家伙。
      “名取周一。”费了好大劲才吐出这几个字,田沼有些发怔地看着底下那发光的身影,心里莫名地酸涩。
      “你认识啊。”闻言我诧异地看向他。
      “别小看我,我也会看电视的。”他苦笑地说道,“虽然那算是我不擅长的类型。”最后一句微不可闻。

      一路上我尴尬地几乎想打个地洞钻进去,“离我远一点。”周围全是赤果果地满含爱意的女性目光,完全不明白那些明星是怎么忍受得了的。
      他隔着两步的距离紧跟着我的步伐,正安然地享受着众人的目光。听到我的警告,他一愣,“为什么?”
      居然还问为什么,我没好气地回他,“我讨厌引人注目。”
      少年鼓起的包子脸瞬间取悦了他,“真是抱歉。”脸上却带着揶揄的表情。
      我深吸一口气,加快脚步决定甩掉他。
      他上前一步大力地拉住我的胳膊,“我想跟你说说话,能陪我一下吗?”声音透出隐隐的乞求。
      “你真的是人类呢,气息很奇妙,我还以为你是妖怪。”
      等我回过神来,我和他已经面对面地坐在咖啡屋里,而此刻他正抱着胳膊兴趣盎然地研究着我。
      我被他看得一阵不自在,掩饰地拿起桌上的可乐,吸了几下平复了心情后,冷静地问道,“你有什么事?”
      “你要不要来给我工作帮忙?”磁性的嗓音透着几分诱惑。
      我一愣,“工作?难道是电视方面的?”
      “不,是暗地里的工作。”他笑得高深莫测,“我做的是驱妖的工作。”
      “驱妖?”我无意识地重复。
      他突然凑过脸,淡淡的青草香幽幽传入鼻间,“正好需要助手,对你来说应该也是个学习的好机会,来试一次怎么样?”
      “我不要。”斩钉截铁地拒绝。
      “真任性啊。”他暗下双眸,手指轻轻划过极诱惑的红唇,“因为钱吗?想要钱吗?”微扬的声调带上一丝不屑。
      被这样侮辱……
      那时怎么会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呢,原来性格是这么恶劣。
      指甲狠狠地刺入掌心,露在空气中的手背一阵泛白。少年清俊的脸上因怒气而染上红晕,抿紧的唇瓣泛着淡淡的水光。
      望着努力隐忍的少年,名取的脑海顿时闪现出‘秀色可餐’四个字。
      我霍地站起,双手猛地拍在桌子上,冷声道,“我回去了。”已经忍无可忍了。
      原来不是绵羊,而是野猫啊。
      他一阵轻笑,眼疾手快地拽住我的手腕,“玩笑,玩笑啦,真没耐心。”
      仿佛被铁箍住一般,无论我怎么用力也甩不掉,眼睛不经意地瞥向他的脖颈。
      那个刺青……是那个形状吗。
      一时忘了去挣脱,那个蜥蜴竟然顺着他的脖颈游到了脸上。
      刺青动了……
      我睁大了眼,太匪夷所思了。
      察觉到我的目光,他了然一笑,“真厉害,你连这个都能看到吗?”指着脸颊上的蜥蜴说道,“这个痔会在身体四处游动。”
      “痣?”恢复自由的双手撑在桌上,我好奇地凑近细看。
      和他遇见的所有人都不同,少年身上带着睡莲般干净清冽的香味。他深吸一口,醉人的香气漫入胸腔,渐渐扩散至全身。
      眼底迅速闪过一簇焰火,他幽幽道,“小时候我发现脚脖子上有了这个痣,第二天还以为消失了,却发现游动到了左手腕。”
      修长的手指轻抚上下巴,“感觉很不舒服,调查后发现好像是妖怪。为了对付它,学了很多东西。”随后又自嘲地补充一句,“虽然都是自学的。”
      “对身体有影响吗?”我担忧地问道。
      虽然他说的很轻松,可我却觉得没那么简单。
      “就因为没影响感觉更不舒服了。”眸中的光一闪,他不在意地笑道,“我也想过其实还不如吃掉我的寿命……”
      想到他一直独自和这种不安战斗着,我心中忽然涌出一股怒气,生硬地说道,“这是闹着玩的吗?”
      “主人。”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抬起视线,天花板上倒垂着一个黑发如瀑的女人。
      “这个傲慢的小鬼是谁?”对上她冰冻的眼眸,我背脊一阵发凉。
      晃神的刹那,如海藻般浓密的长发一把缠住我的脖颈,然后猛地一扯,我重重地摔在桌上。

      “啪——”桌上蔓延起可乐的水渍,碎玻璃片散落一地。邻座的人纷纷看过去,只见少年趴在桌上苍白着一张脸。
      一个女服务生闻声迅速赶来,见到少年的情况,担忧地问道,“客人,您怎么了?”
      名取不慌不忙地品尝着咖啡,温声道,“大概是贫血,麻烦拿水过来。”
      “是。”女服务生点头离去。
      欣赏了好一会儿少年被折磨的样子,他这才慢悠悠地说道,“好了好了,别乱动手,他是我重要的朋友。”
      虽然野猫需要制服,但若太过,也会起反作用。
      优雅地戴上无框眼镜,他勾起唇角,少年还太青涩稚嫩,“不许失礼。”
      “失礼的是你。”冷冷的声音传入耳中,他一愣。
      桌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只招财猫,它高傲地扬起头,不屑地说道,“别随便跟我的猎物搭话,臭小鬼。”
      眼中忽然射出一道刺目的白光,随着一声惨叫,缠在少年身上的头发瞬间退散,连着女人的身影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顿时松了口气,心中有着安心的感觉。
      “这古怪的生物是……”他愕然。
      这时先前的那个女服务生已经端着一杯热水走来,见状略带责备地对我说道,“客人,不能带猫咪进来。”
      “对不起。”不想再做停留,我一把抱起斑,闪身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里。
      门前悬挂的风铃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声音,名取怔怔地望着少年远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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