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醉疯魔》琴瑟如寐

45、做戏

　　陆白尘急忙摆手：“那十分不妥。”
　　宣帝问道：“如何不妥？想当初你还在宫里直蹿了一整个晚上，都不肯回去。如今怎么觉得不妥了？”
　　陆白尘想了想：“哦，我方才已用过晚膳。晚上吃两顿，实在容易长膘，着实不妥。”
　　“你最近瘦了很多，正该多吃些。”
　　陆白尘昂然道：“那是因为近日我坚持锻炼才瘦的。正因为如此，决不能前功尽弃了。”
　　宣帝忍不住露出点笑意，然后叹息一声：“也罢，朕也不能强按牛饮水。”说着从青石阶上站起来，掸了掸衣袂，对着陆白尘摆摆手，便走了。
　　陆白尘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青石巷深处，才转身回去。
　　他觉得既累又饿，又觉得宣帝多疑，此行不妥，怕已经是怀疑了什么。
　　陆白尘走了两步，忽然觉得不妥，像是被人盯住似得，浑身难受。猛地回头，却是什么人都没有。
　　他皱起眉，又继续走了两步，又猛地回头——长长的巷子，依旧空空荡荡。
　　“回头那么猛，不怕扭了脖子吗？”
　　声音从前方传来。
　　陆白尘朝前望去，只见一人从一个小道岔口探出身来，戴着个大笠帽，身上还披了个大氅。
　　不就是翁求仙么。
　　陆白尘皱起眉：“又是你这个老道士，你在干什么？这么鬼鬼祟祟，可别勾了人过来，白白害了我。”
　　老道士一双眼从笠帽下露出来，目光闪烁，显得十分惭愧：“老道一时大意，嘴巴大了，怕已经害了你。”
　　然后他瘪了瘪嘴，作出一个委屈而又愧疚的表情：“你……该想起来了吧？”
　　陆白尘被他恶心得半晌说不出话。
　　御书房中烛火通明。
　　宣帝翻看着案卷，手指曲起，一记一记轻叩着，面目如水，沉吟不语。
　　吏部尚书和大理寺卿站在下首，低着头，有些紧张以至于有些蜷缩，看起来像是挤在一起的鹌鹑。
　　此案本已盖棺定论，却不知为何皇帝忽然又重看起案卷来。
　　宣帝轻叹一声：“这么说……霍清让除了闯宫惊驾之外，其他罪名都没有承认。”
　　“是。”
　　“林爱卿……你身为大理寺卿，有何高见？”
　　林径雪硬着头皮走上前去，说了句十分讨巧的话：“霍请让已画押认罪。”
　　宣帝抬头看了他一眼。
　　林径雪立刻噤若寒蝉。
　　宣帝挥了挥手：“都退下吧。”
　　此时烛蕊一跳，灯光明灭不定起来。有宫女过来拨了下烛芯，烛火变得平顺温和。
　　常德在旁边低声道：“陛下可别熬坏了眼睛。”
　　宣帝没有抬头，仍旧皱着眉看着案卷，半晌吩咐：“宣董玉霖。”
　　董玉霖是兵部尚书，齐朝老臣，宣帝心腹。
　　虽不是特别中用，但是很得宣帝信任。
　　常德躬身道：“是。”
　　董玉霖本就候在不远处，不过片刻，便立刻赶了过来，行了个礼，恭敬道：“陛下万岁。”
　　宣帝低着头，眉眼笼在烛光中，显出几分温润来：“北疆如何？”
　　“一切安好。霍清让旧部大多已表忠心，余下的皆已调离。”
　　宣帝抬头看他一眼：“苏慕淮如何？”
　　“只前几日病了两天，与平时并无二致。”
　　宣帝勾起一点笑意：“霍清安在密奏中可是诉了好多的苦，说那个苏慕淮差点将他逼到旮旯角落里去吃灰尘去了。”
　　董玉霖做了个揖，不紧不慢：“两人确有权势争夺，但并无过分之处。”
　　宣帝感慨，但语气平淡：“看来苏慕淮收买人心确实有手段。”
　　董玉霖赶紧跪在地上，颤声道：“臣——不敢。”
　　“不是说你。”宣帝合起案卷，抛至一边，“朕说的是苏慕淮。派人盯紧了他，有什么动静，立刻密奏。”
　　“是。”
　　“退下吧。”
　　御书房重新空旷而寂静。
　　宣帝低首沉默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问道：“常德，查的如何？”
　　常德赶紧从旁边走出：“查出来了。这翁求仙，据称为茅山传人，有唤魂移魄、知悉未来的神力，但亦有许多人说乃是神棍。此次做法事乃是礼部及司天监多位大人引荐。”
　　宣帝有些薄怒：“这些朕都知晓，还有呢？！”
　　常德吓得一缩脖子：“此人与炀帝确有干系。炀帝曾多次召其入宫，探讨时运星轨等虚妄之事，并曾在席座酒酣时戏言，要封其为天师。那时他炙手可热，常为达官显贵算风水、测凶吉。宫里有老人，还识得他。”
　　宣帝眯起眼睛，半晌笑了一声：“有趣。”

　　“有趣。”
　　皇后抚着自己日渐隆起的肚子，笑了起来 ：“那你如何回答的？”
　　匍匐着的老太监头发花白，颤声回道：“奴才如实以报。”
　　皇后点点头：“那你且说说，炀帝与那道士，倒是在聊什么？”
　　“奴才在旁伺候着，只觉得那道士所知甚广，医术、玄术甚至兵法布阵都精通，他们什么都聊。”
　　“还聊其他的么，比如命理，比如情爱，比如……陛下。”
　　老太监伏得更低了：“情爱之类，几乎……并不聊的。只有一回我听到，那道士戏谑炀帝桃花烂，烂得能要人命。而炀帝只是笑笑，并未生气。”
　　皇后看着自己涂着豆蔻的指尖，然后抬起手，轻轻挥了挥。
　　有宫女托着一整盒的金银珠宝上前。
　　那老太监伏在地上，连声道，奴才不敢。
　　皇后懒洋洋地笑着：“收下吧。怕是不会多久，有人会来召见你。然后……我让你说什么，你便说什么。”
　　“奴才谨遵懿旨。“
　　皇后扶着腰站起来，笑得愈发甜美：“我那哥哥，着实是个痴情种。既然痴情，必然会时不时向道士一诉相思之苦。可识字吗？“
　　“奴才不识。“
　　“那也无妨。花笺，过来。“
　　一个貌美纤弱的宫女走上来：“娘娘。”
　　“你念一遍，让他跟着念一遍。”
　　宫女施一礼“是。”然后手持宣纸，转而对着那老太监说道，“炀帝曾问他，自己情路如何，可得善终。”
　　老太监伏着，一字一句地重复：“炀帝曾问他，自己情路如何，可得善终。”
　　“那道士算了一卦，答，无以善终，只以死终。炀帝叹道，为情而死，为他而死，也是值得。唯求家国、臣子得以善终……已数载不见，思之甚深，不知此生可得再见，但愿死前可得再见……”
　　老太监一字一字地重复着。
　　皇后捂着嘴娇笑起来：“可真感人，我听着几乎要落泪了。”
　　虞汐在一旁认真听着，睁着双水灵灵的桃花眼。等着终于曲终人散了，对着皇后问道：“可明澈哥哥并没有说过这些话。”
　　偌大的淑房只剩下了两人，只有香烟氤氲。
　　侍女侍立在远处，垂首等着吩咐。
　　皇后笑着指了指对方的鼻子：“你这小疯子。要知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可是在救你明澈哥哥的命。”说着一拍手，欢快道，“说不定连那一群心怀二心的墙头草旧臣都一齐给救了。”
　　虞汐看着她，认真道：“你才是大疯子。明澈哥哥早已经死了。”说着眼睛便已湿润，比划着自己的脖子，“ 就那么一剑——”
　　皇后点了点她的额头：“看你记得那么清楚，下次少发点疯病，莫再抱着那些男妓喊你的明澈哥哥了。”

作者有话说

　　谢谢掀桌娘的地雷。我要爆发，嗷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