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行于世》无良的过客

18、红尘滚滚多烦扰11

　　未名居
　　这一天，本是聚会的日子，只是，发生了一些意外。
　　若鸿坐在主位上，眉目微敛，一言不发。暮染躲在墙角，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大厅中央，站着一位老妇。她满头银发，脸上布满皱纹，脊背挺得笔直，深棕色的宫装上绣着华美的纹理。她目光灼灼，盯着若鸿，同样没有言语。
　　凌家叔侄以及西门舟一进门，就看到这样的情景。
　　听见开门的声音，那老妇倏地回头，灼灼的目光扫过凌家叔侄，最后如针一般扎在西门舟身上。对上那利剑一般的目光，西门舟不由后退一步，随即反应过来，恶狠狠地瞪了回去。
　　未几，那老妇转回去，看着若鸿，冷声道：“小姐不肯继承家业，甚至不肯收信，也就罢了。老身知道，那确实强人所难。可是，你怎么能，怎么能和——”
　　“够了。”若鸿淡漠的声音含着冷厉，她打断了老妇，说，“桐妪，我敬你年长，却不是叫你对我指手画脚。”
　　“小姐，你怎么能！你怎么敢！”老妇惊呼道。
　　“说话之前，最好先想想清楚。”若鸿微微抬起下巴，冷冷地说。
　　“小姐……”老妇面露惊愕，似乎不相信若鸿会这般对她说话。
　　“一个忠告。”若鸿勾起唇角，冷冰冰地说，“恕不远送。”
　　老妇盯着若鸿，怒气让她剧烈地喘/息。就在众人以为她会破口大骂的时候，她一甩袖子，大步向门外走去。
　　门口三人不由自主地将后背紧紧贴在门板上，给老妇让出一条路。目送她踹开未名居的大门，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三人不约而同地吐出一口气。
　　“还没见过能和凝紫姐姐对峙的人呢……”西门舟喃喃地说。
　　“比王太傅还可怕。”凌丰小声说。王太傅是凌丰的诗文老师，平时挺温和的一个老头，一旦涉及到他的专业领域，就会爆发出无尽的战斗力。那是凌丰最害怕的人，没有之一。
　　凌舒夜摸了摸脖子，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三人中，他的修为最高，那人的恐怖，感触也是最深。那人——不，那根本不是人类——若是和若鸿当场打起来，自己没把握护住身边这两人，一点儿把握都没有。
　　若鸿的声音忽然传来：“怎么，对她很好奇？”
　　三人看着若鸿温婉的笑，不约而同地咽了咽口水，摇头。
　　“乖……”若鸿笑意更甚。
　　“……”老天爷啊，我们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吗！众人在心中呐喊。
　　“凝紫”太神秘，这份神秘让凌家叔侄感到不安，也让西门舟的好奇心不住地往外冒。若鸿是一个擅长保守秘密的人。这个老妇的出现，让他们产生了一种可以借此了解若鸿的想法。可惜，这个契机看起来太危险，若鸿的警告也不是好玩儿的。众人嘀咕了一阵子，也就放下了。之后，那老妇再没出现，众人更是不打她的主意了。
　　老妇的到来似乎没有影响到若鸿的心情。她像往常一样招待诸位客人。暮染明显受了惊吓，精神恍惚得厉害；另外三人心不在焉：那么特别的老妇人可不常见。对他们好奇而隐晦的打量，若鸿恍若未觉。这样的情形，显然不适合谈论什么大事。众人简单的交换了一些情报，聊了一会儿，结束了这次扫兴的聚会。
　　之后，若鸿不曾提起这事儿，依旧整日的看话本，偶尔笑容温婉，让众人背后生寒。
　　春末夏初的时候，皇宫里迎来了一批秀女，凌丰又多了几个女人：昭仪一名，美人两名，还有几个位份很低的御女、采女(1)。位份什么的，看的都是家世，容貌啊——隔三差五地看到美貌的妖族，凌丰表示，这些没长开的小丫头片子，完全不够看。
　　那些女人让西门舟有了嘲笑凌丰的地方——说实话，这两只的对话越来越没下限了。
　　凌舒夜受不了自家乖巧的侄子变成一个猥/琐的人，想要好好教育一下。若鸿拦住了他：“他是一位君王，你不能要求他用情专一，守身如玉。”
　　“但我可以阻止他带坏小孩子。”凌舒夜咬牙说。
　　“被带坏的那个可是心甘情愿的。”若鸿笑着说，“瑾之说的不错，你是他的叔叔，不是他的姑姑。”
　　凌舒夜气结。
　　“也许，凝紫姐姐愿意娶我的‘姑姑’。要知道，我一直担心‘她’。”凌丰在他们谈话的时候凑了过来，笑得像媒婆一样。
　　“我忽然觉得，”若鸿看着凌舒夜，一本正经的说，“你先前的决定其实很有道理。”
　　“……”
　　所以说，大妖怪是不能惹的——相信凌丰已经深刻地理解这一点了。
　　也许，和长寿的种族在一起，就很容易忽视时间的流逝。凌丰抱着自己刚刚降生的女儿，才发现，下个月，就是他二十岁的生辰了。他的第一个孩子已经出生了。孩子的母亲是一个没有正经封号的宫女——这意味着，那个女人没有资格养育自己的孩子。对于“第一”，人们总是在意的。在脑海中浏览了一遍后宫的女子，扒拉出有资格养育这个孩子的，凌丰果断的将女儿抱到了康王府，之后转道未名居——皇帝将自己的孩子养在亲贵家里，是有先例可循的。宫里教养出来的公主，大多高傲骄纵，能认几个字，吟一两首诗就是才女了；所有的天分都花在宫斗上，说到底不过是一个目光短浅的妇人罢了。小公主生母出身低微，不需要考虑背后的势力平衡。第一个，又无需顾忌什么，这样的一个孩子，凌丰乐意对她特别些。“凝紫”的性格有问题，但是，她养出来的孩子，总不会是只会哭泣和晕倒的娇公主。
　　现年十四岁的西门舟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如今，他正致力于恢复西门家的古老荣光——那种护得众生，不留薄名的避世情怀不被他的家人接受，另外三家也不看好他。毫无疑问，他们正在明争暗斗。骄傲的少年不肯向他的朋友求助。
　　北野蓉不再是西门舟的烦恼了。这种不会成为助力，反而会给自己拖后腿的妻子很麻烦。在询问过西门舟的意见之后，凌丰解决了这个麻烦。前段时间，英贵妃小产，北野皇后被禁足——皇家不能有正妻谋害小妾的丑闻，皇后的罪名是照顾不周；通常情况下，这种时候被这么处罚的，就是皇帝认定的犯罪嫌疑人了。出乎众人的意料，向来讨厌皇后的凌丰很快就把皇后放了出来——当天，凌丰强硬地下旨，将北野蓉指婚给了英守镇，作为继室。北野流清是宰相，北野家是传承已久的名门望族；英峻峦生前是北野流清的政敌，英守镇是一个没有才干的闲散官吏。英家只是拽着女人裙带爬上来的暴发户。五年前，英守镇要是娶北野蓉当原配，是英守镇高攀。如今，明明白白的，英守镇配不上北野蓉。但是，凌丰就下了这样一份旨意。家族势力大不如从前，还有一个孙女在宫里做人质，北野流清不得不吞下这份侮辱，还要装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见鬼的，所有人都知道，皇帝不可能让英贵妃生下孩子，北野莲再蠢，也不会对那个女人动手。
　　相识六年，“凝紫姐姐”容颜不改，不算迟钝的西门舟发现了异常——心照不宣就好。
　　凌舒夜放下了全部的权力，将精力放在了搜罗美人上——这是明面上的，暗地里，皇家暗卫都归他管。
　　皇太后驾崩了，在凌丰亲政的第四年。北野皇后和英贵妃共同把持宫务半年，发生了英贵妃小产事件。两人齐齐失去了资格——一个是明面上心照不宣的“凶手”，一个伤了身子，需要静养。如今，后宫的事情，由何淑妃和杨昭容负责。前者出身高贵。甫一入宫，便被封为昭仪。其人继承了其家族的风范：小心谨慎，明哲保身。后者出身低微，入宫时只是一个采女。偏偏这样一个小采女入了皇帝的眼，倍受宠爱，得到了如今的地位。她的家族没什么权势，行事低调，没什么出色的人物，在林国传承已久，却很少有人注意——好吧，那是皇室暗卫。至于曾经代掌宫务的两名宫女，她们一个因为冲撞了皇后，被活活打死；另一个得了宠幸，封了个御女，然后在一次后宫争斗中丢了性命。
　　住在未名居的小公主名唤凌语心，也可以写作“宇新”，“宇宙”的“宇”，“焕然一新”的“新”，凌丰起的名字。小语心由暮染带着，平日里，凌家叔侄会来摸摸捏捏，西门舟会带些拨浪鼓之类的玩具。凌丰给她找的师父很少理会她。用大同小异的话本打发时间的大妖怪不介意教导一个人类的小孩子。对着刚满月的婴儿，若鸿无计可施，即使她是一个强大的妖怪。
　　十五岁生日那天，西门舟失去了继承权，因为他的“执迷不悟”。满腔热血的少年深受打击，不想再回西门家了。他住到了未名居，整日逗弄小语心为乐。西门舟把小语心当做自己的弟子，为了她，他甚至拿出了西门家不外传的药浴配方——这是当年给凌丰制定训练计划的时候，特地精简掉的部分。看在自己女儿的份上，凌丰大方的不和他计较。
　　在未名居，西门舟怡然自得，好似这就是最完美的生活。这很不正常。他只有十五岁，这个年纪的少年，打打架，闯闯祸，招惹女孩子，瞒着大人去青楼赌馆，去喝酒，去组织个什么诗社——那才是他该做的。西门舟抱着小语心的时候，会让人想起弄孙为乐的老爷爷！
　　最先看不下去的，是爱操心的凌舒夜。他想了一车的话，没等进入正题，就离开了。起到驱逐效果的，是小语心赠送的一坨，呃，金黄色的礼物。
　　暮染常常用担心的目光看着西门舟，却从来不说什么。她为他准备了更可口的食物。
　　在确定若鸿没有插手的意思后，凌丰找上了西门舟。多年的帝王生涯，让他对鼓舞人心这种事驾轻就熟。不用管他们到底说了什么，经过凌丰的“开导”，西门舟热血沸腾地回家继续抗争去了。
　　“即使再过五十年，他也不可能变得聪明点儿。我的那些把戏，连暮染都蒙不了。”看着西门舟的背影，凌丰轻叹道。
　　“陛下所言极是。相信经过小姐的教导，小公主定然远胜暮染，绝不会上当受骗。”不会被凌丰蒙了的暮染温和地说。
　　“……我忽然想吃兔肉了……”凌丰说。
　　“不知陛下想要什么口味的。请陛下示下，暮染也好早作准备。”暮染面不改色，不温不火地说。
　　也许，把女儿放到未名居不是个好主意——看着若鸿第二的暮染，凌丰犹豫了。半晌，凌丰叹了口气，无奈地说：“好了，暮染，我道歉。我已经知道了，未名居里任何一个都不好惹。把你的心上人弄走，我真的很抱歉。”
　　“心上人？陛下指的是西门舟？自古人/妖殊途，陛下怎会有这般想法？”暮染睁大眼睛，诧异地说。
　　仔细打量暮染的神色，确定她不是因为害羞而否认，凌丰面带歉意地说：“有皇叔在前，我以为……真的对不起，你们的事，我只是一知半解。还有，我早就想说了，叫我‘瑾之’就可以了。”
　　暮染微微一笑，说：“区区小妖，不敢妄称陛下名讳。”见凌丰还想说什么，她摇摇头，说，“非是暮染不识好歹，只是天道之下，妖族修行艰难。暮染一心求道，小心谨慎，不敢踏错分毫。妄结因果，是为不智。即便是小姐、凌皇叔那般的强者，亦不能随心所欲。”
　　“这些事情，听过不止一次，我依旧不懂。”凌丰自嘲地笑了笑，说。
　　“陛下乃是帝王之尊，自然不用懂这些。”暮染柔声道。
　　“这种事，谁知道呢？”凌丰摇了摇头，说，“小语心呢？”
　　“在凌皇叔那里。”暮染回道。
　　“也许，那真的是‘姑姑’，而非‘叔叔’。”凌丰表情怪异地说。
　　暮染低头，藏起因忍笑而扭曲的脸。
　　小语心还很幼小，刚会翻身。她总是无意义地挥动白嫩的小胳膊，对每一个人吐泡泡。小语心由暮染照顾，对她最是亲近。凌丰这个父亲最不受欢迎——这货完全把女儿当成了玩具。凌舒夜抱着她时总是小心翼翼的，小语心也很喜欢他——凌舒夜牌恭桶，最受欢迎了。西门舟是小语心的玩具——这两只在一块儿总能玩得很开心。若鸿这个对小孩子没什么耐心的也获得了她的欢心。若鸿从来没抱过她，在不得不照看她的时候，若鸿会施法让她悬浮在半空。然后，小语心就欢快地在结界范围内划来划去。
　　若鸿对小语心做的事，另外几人都知道。完全进化成“老妈子”的凌舒夜不止一次控诉她的不负责任。当他将悬浮中的小语心把在怀里的时候，后者很不给面子地放声大哭。凌丰了解了法术效果，表示十分赞成——在结界范围内飘着，比在地上滚来滚去安全多了。西门舟跃跃欲试——在纠缠若鸿未果的情况下，他向凌舒夜求助。凌舒夜把这个大风筝放上了天。
　　凌舒夜脾气很好，很好欺负，但是，这样的人，遭遇了太多不如意之后，是会黑化的。
　　没过多久，小语心会爬了。若鸿给她施了法术，让她不至于爬出未名居，或是在那个犄角旮旯把自己弄死，就放她满屋子玩儿去了。不止一次，小语心掉到池塘里，然后在法术的作用下，飘回来，仅仅沾湿了脚丫。几次有惊无险之后，她迷上了跳水。见到这样的情景，凌丰终于开始担心自己的女儿了。自从西门舟风筝飞上天以来，一直笑得阴风阵阵的凌舒夜说：“不必担心，妖族的幼崽都是这么长大的。”
　　可是我的女儿不是妖族——凌丰目光漂移，在心中默默反驳。
　　之后？没有之后了。看到了若鸿的法术的强大效果之后，凌丰表示，他也想要一个。若鸿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不予理会。面对自家侄儿期待的目光，凌舒夜无奈地耸了耸肩，说：“我没办法长时间维持那样的法术。”
　　“皇叔的意思是，你比不上凝紫姐姐啰？”凌丰一脸好奇地问，收到若鸿温婉笑容一个，不由打了个寒战。
　　“远不及矣。”凌舒夜毫不尴尬地承认。
　　一边西门舟听了他们的谈话，不由感叹：那么大一只妖怪，当初，我怎么就没发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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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采用初唐后妃编制
　　1）贵妃、淑妃、德妃、贤妃为夫人，秩正一品；
　　2）昭仪、昭容、昭媛、修仪、修容、修媛、充仪、充容、充媛为九嫔，秩正二品；
　　3）婕妤（秩正三品）、美人（秩正四品）、才人（秩正五品）各九人为二十七世妇；
　　4）宝林（秩正六品）、御女（秩正七品）、采女（秩正八品）各二十七人为八十一御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