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秘密》一木言羊

22、骑虎难下

　　这把大嗓门唐佳蓉和肖桐都不陌生，唐佳蓉慢悠悠地走出车子，看着自己家楼道上的电灯一层层“啪啪啪”地亮起来，有人电梯都等不及地拉开铁门冲下来。待近了一看，唐妈自然是一马当先，后头跟着一脸兴冲冲的对面楼黄阿姨，唐爸断后。

　　“干嘛呀老妈？”

　　唐妈没睬她，绕到女儿身后一看，是肖桐的车：“桐哥儿送你回来的？”她遗憾地跺脚，冲身后的黄阿姨懒懒地扬手道，“唉，被逃掉了！车里是我们家唐唐的大学同学。”说着走到车窗前跟肖桐说话。

　　肖桐坐在驾驶座上辛苦地矮着身子和唐妈讲话，接着唐爸也挨了过来，实在不方便说话于是只好从车里走出来：“喏，刚拆的线，好大一个窟窿。”唐妈关心肖桐的牙，他撒娇似地站在路灯底下，膝盖一弯、嘴一张让唐家二老看伤口。

　　黄阿姨也从后面探头出来，挤上前去。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不得了，黄阿姨双掌拍大腿上叫起来：“哎呀呀，这不就是你们家唐唐男朋友吗？”

　　“啊？”唐妈手还扒着肖桐的嘴，愣愣地回头。

　　黄阿姨这时候一个箭步上前，仔细地看肖桐的脸：“就是他了！我下午去镶牙的时候亲耳听见的，搂着你们家唐唐说‘粘人的女朋友’呢。”肖桐半蹲着，正好让黄阿姨把长相看个清楚，“唐家妈妈，小男孩长得蛮好看的呀！仔细看看还很眼熟呀……”

　　肖桐眨眨眼，认出黄阿姨来：不就是在张品洋诊所门口直盯着他们看的阿姨吗？唐佳蓉当时大半个身子背朝黄阿姨没看见，但肖桐还是很有印象的，急忙给唐佳蓉递眼色。

　　而唐佳蓉这会儿想起的是上次在跳排舞的公园，黄阿姨目睹自己和贾南吵架、肖桐帮忙把昏倒的贾南送医的整过程，连那辆粉红色的自行车也是黄阿姨最后“好心”送回她家的。

　　果然，黄阿姨哈哈一笑，凑到唐妈耳边说了几句。

　　唐妈唐爸相互看看，最后唐妈笑得眯起了眼睛：“原来是你呀！我们怎么早没想到？哈哈哈哈！”她边笑边把手打在肖桐肩上，吓得他张着嘴傻了。

　　百口莫辩，只能上楼。

　　黄阿姨作为大功臣被唐妈奉上好茶乐呵呵地把两个孩子赞了又赞，活脱脱一个巧舌如簧的媒人模样；唐妈已经高兴地合不拢嘴，骄傲地说着他们认识以来的点点滴滴，边说边把拳头敲在肖桐身上，要不是黄阿姨在场恨不得拎起肖桐的耳朵骂他“你个小样儿”；唐爸腿上铺了张报纸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两只耳朵却竖得高高的。唐妈说得刹不住车了便讲“孩子自己的事，他们喜欢就好”，说完鼓励似地看看女儿和肖桐，末了抿着嘴笑着不停点头“挺好、挺好”，鼻梁上的老花眼镜一点头就滑下一段来。

　　唐佳蓉坐如针毡，一方面要在黄阿姨面前顾及两老的面子，另一方面却越来越真切地觉得这次玩大了。肖桐当然也没想到事情这么急转直下，自己的小打小闹就这么被上纲上线了，手心里虚汗涔涔的。

　　好不容易把黄阿姨送走，唐佳蓉和肖桐并排坐在沙发上，规规矩矩地双手放在膝盖上：“对不起，我们骗了大家。”

　　“嗯，骗得我们团团转！”唐妈关好门走回来，故意摆出一副生气的样子，“从前怎么拷问你们两个都不坦白交待，非给唐妈妈扯什么‘异性间也有纯洁友谊’那套说辞，你们两个谎话精，瞒得我们好苦啊！”早在女儿和贾南谈恋爱之前肖桐就是家里的常客，唐妈唐爸都本以为两人将来结婚妥妥的。

　　哎，被曲解了！唐佳蓉和肖桐面面相觑。

　　唐爸也把报纸叠好放到茶几下面，正襟危坐：“你们这多年才肯承认，或者说直到今天才幡然醒悟，在爸爸妈妈这边都不是大问题，更谈不上什么欺骗不欺骗那么严重。要唐爸爸说呀，长年累月结下的革命情谊才更可靠。”

　　做男人得有担当，肖桐直了直腰准备站起来。唐佳蓉从旁边横过一只手按在肖桐手背上，摇头。

　　又被拖着手聊了好一会儿唐爸唐妈才舍得放肖桐回家，唐佳蓉披上衣服送他下楼。贾南平常脸皮挺厚的，但这回事情把长辈们都牵扯进去了，难为情地道歉：“唐唐对不起，都是我不好，玩笑开过头了。”

　　倒是唐佳蓉这回出奇地镇定，泰然讲道：“不是你一个人的错，刚刚那阵仗任谁都会被赶鸭子上架的，等过阵子我爸妈的高兴劲过去了说声气场不合分手了就好。”

　　成功的机会永远是留给准备好的人，肖桐顶上这颗苹果猝然掉落，打得他头懵懵的根本没空思考什么地球引力。相反的，他这“男朋友”的头衔来得太堂而皇之，心虚得一夜难以成眠，第二天急急在网上找周大道。

　　他的消息发送没过几秒桌上的手机振动起来，一接起来周大道便拔高嗓音嚷嚷：“行啊兄弟，如今坑蒙拐骗样样上手了嘛！快，把来龙去脉讲来听听！”

　　肖桐从拔牙的张品洋说起，直到推波助澜的黄阿姨，说到最后不知道是喜还是荒唐地笑了几声。周大道激动地在办公室里踱步，几度想要冲出去在唐佳蓉脸上啵两口，听完之后拍着桌子叫一声“好”，简直比在茶馆听书还精彩！

　　“好什么呀！”肖桐撑着额，头疼，“我觉得我这是诈骗，还老老少少都坑了那种。”

　　周大道从玻璃窗望出去，唐佳蓉正在电脑前忙，酒红色的蘑菇头已经长到齐耳，低头的时候食指把落下的几缕扣到耳朵后面去了。他把看到的同肖桐讲了，还仔细分析一番：“唐唐马尾一剪我就知道你机会来了，再说，她和南先生分手又不是你害的，是那厢南先生自己作孽，你难道还为他惋惜不成？你们现在男未婚、女未嫁，有什么好良心不安的？你没发现吗，唐唐那颗脑袋的头发都长到耳朵边了，不久就好盘起她的长发喽。网上都说呢，‘待我长发齐腰，少年你娶我可好？’，到时我把我的伴郎处女秀奉献给你俩了！”

　　“大道，你抓的重点不对啊，她还没成我真的女朋友哪。”

　　周大道甩甩头发，满不在乎地说：“无所谓啦，重要的是你接下来怎么做，弄假成真了不就好了。记住，邓爷爷说过‘不管黑猫白猫，只要能抓老鼠就是好猫’，塞进花轿当老婆才是硬道理。”

　　肖桐说不过周大道的强盗逻辑，转而和他说在火锅店的事情，即便认识唐佳蓉已经有些年头但也拿不准她会不会被这件事情感动而动摇立场。

　　“放心吧，唐佳蓉同志立场坚定，决不会被糖衣炮弹给攻下的！”周大道大咧咧地安慰，挂掉电话走出去。

　　部门里大多数同事被派去负责贾南和宝威联展的事情，唐佳蓉因为“私人原因”和另外一小撮同事在忙商场的圣诞促销。类似的节庆活动大伙儿已经是轻车熟路，人手虽然不多但工作有条不紊，唐佳蓉这两天正在安排各个商场门外和中庭圣诞树的装饰。

　　“玻璃窗上的喷雪图案、位置都准备好了？”

　　唐佳蓉把电脑里的方案找出来给周大道看过，又按他说的修改了几处，按下保存键后周大道还站在身后没走，歪头问：“还有什么事吗，总监？”在公司里谈正经事的时候唐佳蓉都管周大道叫“总监”，大刀婶儿那是大家放松神经的时候才叫的。

　　周大道嘻嘻地笑，在唐佳蓉头顶揉了一把：“没事，就看你头发长了，好看了。”说完双手插|进裤袋里，心情愉悦地扭着腰肢回办公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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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恋情”公开后的第一个周末，唐佳蓉大清早就被挖出被窝，一手提着大盒的蜜柚（剥好的）一手拎着装了萝卜炖牛腩的保温瓶立在肖桐公寓门口。肖桐昨晚画图到很晚，听到门铃响烦闷地跑出去：“谁呀？”

　　唐佳蓉亮出双手的东西，笑得也很无奈：“被赶出来伺候您老了。”肖桐把唐佳蓉让进家里，眼睛揉了又揉还是揉不开，眯着眼跟在唐佳蓉屁股后面。唐佳蓉看他眼底两片青黑，体贴地把他推回卧室，“你继续睡，不用管我。”

　　肖桐倒在床上，勉强支开眼皮望着唐佳蓉：“我睡觉你干嘛？会无聊的。”

　　唐佳蓉早猜到肖桐周末肯定赖床，嘿嘿地笑着从包里掏出样东西来：“不怕，我有自High法宝Ipad！” 肖桐的卧室里铺了厚厚的羊毛毯子还开了空调，比客厅里舒服多了。她把Ipad的外套折好支在床边，手指划出昨天刚下好的视频戴上耳机看起来，“今天就在这里玩儿，陪你。”

　　肖桐鄙夷地哼哼，闭眼前瞟到一隅的飘窗迷迷糊糊地叮嘱她：“这回可别乱翻我的东西啊……”唐佳蓉戴着耳机正看得津津有味完全没有听见，可肖桐已经累得吐不出一个字来，沾着枕头会周公去了。

　　等肖桐一觉醒来房里天蓝色的窗帘被外头金灿灿的阳光刺透，中和出另一种暖暖的蓝来。他慢慢支起身，发现唐佳蓉挂着两根耳机线倒头靠在床边、枕着自己的手侧头睡着了，脸朝的正是肖桐的方向。肖桐掀掉一角的被子轻手轻脚爬到近处，然后横着跟唐佳蓉反方向地躺下，托着脑袋看她。

　　这个距离真好，脸对着脸，鼻尖靠着鼻尖，正好把她看个仔细：其实唐佳蓉不算美人，和她的闺蜜江可方比五官近乎平淡。好在她的皮肤又白又嫩，鼻子长得尤其出色，鼻梁很直、长短又很刚好，小巧精致得让整张脸都乖巧秀气起来，不算漂亮但也清秀可爱。她的头发很细很软，染的酒红颜色在室内看着像是黑的，暗暗地泛着亮光。仔细一看，就像周大道说的长了许多，柔柔地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孔。听说这长度已经可以勾到耳廓后面？肖桐刚一想起手已经不自觉地伸过去，夹起一缕帮她放到耳后。

　　唐佳蓉微微皱眉，抬手抓了抓肖桐刚刚碰过的地方，悠悠醒转：“几点了？”

　　肖桐按捺下心跳，坐起来撤回刚刚暧昧的姿势转身去找床头柜上的闹钟：“快十一点了。”

　　“哦。”唐佳蓉用手背搓搓眼睛站起来，手臂被自己枕得麻了“哎哟”一声。

　　肖桐看她一眼，捉过她的手臂一记一记按揉，顺便把她耳朵上的耳塞也摘了：“电影都放完了还戴着，不疼吗？”唐佳蓉盯着自己的手臂“哎哟哎哟”叫得不停，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捂着肚子喊饿。肖桐无语，拢拢头发走出去。保温瓶里的萝卜牛腩还热着，他去厨房给唐佳蓉盛了一碗，捧过去后自己去卫生间里洗漱。

　　唐佳蓉狼吞虎咽地吃了几口，满足地喟叹：“真香！”

　　肖桐正刷完牙，放好牙杯钻出头去：“明明是给‘女婿’备的，全叫你吃了。”

　　唐佳蓉用筷子戳了一块牛腩巴巴地送到肖桐嘴里：“好吃吗？”肖桐竖起拇指直点头，唐佳蓉笑开来，嘴巴咧得越来越大，“大腿儿，其实咱们碰上大难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