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降落的夜晚》柳芥

3、星星

　　“今天这身穿搭怎么样？”周沈言突然出现在徐夏仪面前。
　　两人距离一下拉近。

　　徐夏仪回了神，眨了眨眼。
　　勉强打起精神，她默默往后退了一步，也开始努力装不熟，挤出一个营业微笑，“挺好的。”

　　“谢谢。”
　　“？”
　　“是你挑的好。”
　　“......”
　　徐夏仪突然觉得有点后悔，刚才她就应该拒绝参加拍摄，要不然现在她的心脏也不会因为周沈言的一句“营业话术”而七上八下了。

　　前往游乐园的车上，两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空气中飘着一丝诡异的静谧。
　　徐夏仪偏过头一直看向窗外发呆，身体语言表达着自己不想沟通的意愿。

　　就这样过去了十分钟。
　　李旻实在看不下去，让助理拿牌子过来，洋洋洒洒写上两个大字——沟通！！！
　　举了起来。

　　周沈言先一步注意到，接着眼神一转看向边上正对着车窗发呆的人，他轻声道：“夏仪。”

　　没反应。

　　“徐夏仪。”周沈言稍稍提高一点音量。
　　“啊?”徐夏仪懵懵然地回过头看向他。

　　周沈言的头朝李旻的方向微微侧去，示意她，徐夏仪不明所以地顺着方向看了过去。

　　“夏仪。”徐夏仪刚看清板上的字，注意力又被周沈言喊了回来，接着她看到他的薄唇一张一合，说出了那种她乍一听并不能理解的话，“我们给对方起一个爱称吧。”
　　“......”
　　她没听错吧？
　　徐夏仪以为自己耳朵坏了都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看来这些年的娱乐圈沉浮，让周沈言确实成长了不少。
　　既然这样，那她自然也不能显得太幼稚。
　　“好啊。”她应得爽快。

　　“那我叫你宝贝？”周沈言试探地问了一句，见徐夏仪听见这两个字当场石化，压了压继续逗她的心思，改口道：“或者徐徐？夏夏？仪仪？”
　　“夏夏吧。”徐夏仪立马做出选择。

　　“那你叫我什么？”周沈言嗓音低低的，听起来十分温柔，“周周？沈沈？言言？”
　　周沈言每说出一个叠词，徐夏仪身上的战栗就加深一分，最后一个音落下的同时，徐夏仪马上接上，“...言言吧。”

　　其实早在前几年，她和周沈言还在一起的时候，也提过互相给对方起爱称的事情。
　　同样的选择，周沈言并没有给她明确的答复，反倒是她追着说，沈沈听着像婶婶，仪仪听着像姨姨，不好听啊。
　　然后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时隔七年，从周沈言口中听到这几个陌生又熟悉的词汇，徐夏仪此刻的心情确实是...有点难以描述的复杂。

　　“对了，夏夏，”快接近游乐场，周沈言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这个游乐园你是第几次来？”
　　看着越来越近的游乐园广告牌，徐夏仪实话道：“第二次。”

　　“第二次？”周沈言幽幽地重复着这句话，眼神牢牢地盯着她的脸好一会儿，目光中似是带着不悦。
　　“对啊，之前和朋友来过一次。”徐夏仪没察觉到他目光中透出的信息，反而礼尚往来地问周沈言：“那你是第几次来？”

　　“第一次。”周沈言冷冷地抛出这句话后，撇过头去，双手抱臂，不再说话。
　　场面就这么冷了下来。

　　李旻见状况不对，连忙把写着“沟通”的牌子再次举起。
　　这次倒是徐夏仪先看见了，她侧过头看向周沈言的方向，但周沈言一副只关心车窗外风景，不想和她交流的样子，她也只好朝李旻耸耸肩，表示她尽力了。

　　李旻后来又试图引起周沈言的注意，但周沈言完全不理睬，这下李旻真的泪目了，他的制作导演生涯惨遭滑铁卢，该不会拍完这一期就要隐退了吧，啊呜呜呜。

　　不过周沈言一下车，态度又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恢复到“营业状态”。
　　在徐夏仪看来，周沈言一下装冷酷对她爱答不理，一下又笑着来扶她下车，感觉像是得了“明星病”的表演型人格。

　　总之这些年，他的变化还是挺大的。
　　超出她的想象。

　　周沈言扶她下车后，便一直牵着她的手，中间徐夏仪几度尝试抽回，均以失败告终。

　　“摄像头在拍，”周沈言贴近徐夏仪的耳朵，几乎是用气音，“配合点。”
　　周沈言的气息和徐夏仪耳朵触碰的那一刹那，徐夏仪冷不防打了个寒颤，她连忙往边上移开一步，不太自然地说道：“知道了。”

　　说完，她又想起什么，支支吾吾地说道：“你...注意点距离。”
　　“徐夏仪，”周沈言拖着尾音喊她，语气悠悠地提醒道：“专业点。”
　　“......”

　　要她说几次！
　　她不是专业演员！
　　她只是个素人！素人！
　　徐夏仪想砍人的心在此刻到达顶峰。

　　于是，徐夏仪朝他翻了一个白眼。
　　但翻白眼的同时，周沈言往她右边挪了挪。
　　正好挡掉了摄像头。

　　“......”
　　这个行为，她可以理解为周沈言怕她被网暴吗？

　　徐夏仪的心情顿时有点复杂。
　　但她不信周沈言能一直保持他这副人淡如菊的面具，等会儿一定要让他在摄像头前露出破绽。

　　周沈言从容地牵着她的手慢悠悠地走到游乐园门口。
　　徐夏仪抬头看了眼上方的游乐园Logo，有些熟悉，隐隐约约好像想起什么，但很朦胧。

　　李旻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拍摄先暂停一下，要过安检，徐夏仪麻烦打个板。”

　　就这样，徐夏仪顺势抽回手，双手合十，拍了一声。

　　摄像机再度开拍时，一行人已经来到游乐场里的商店。
　　开拍前，李旻千叮咛万嘱咐，“要笑”“Peace&Love”。

　　但是嘛...一身反骨的徐夏仪，自然不会那么听话，节目组让他们互选情侣头箍环节，徐夏仪故意选了个特别特别丑的，拿起这个头箍的瞬间，徐夏仪甚至能想象周沈言僵化的表情。
　　徐夏仪露出了自认为得意，但实际有点邪魅一笑的表情。

　　回过头，徐夏仪在商店里寻找着周沈言，游乐园被节目组包下一天，整个商店的游客只有他们两个，所以徐夏仪一回头就在不远处找到了周沈言。
　　她本想径直走过去，但她迈开步的同时，注意到周沈言正拿着一星黛露和玲娜贝儿的头箍比对，似乎在苦恼该选择哪个。

　　这一瞬间，徐夏仪的脑海中忽然有了一段片段闪回。
　　那段朦胧的回忆渐渐清晰。

　　那是一个十分难得的周末，周沈言不用去咖啡厅兼职，两人午后一起赖在沙发上看剧。

　　“下次我们去这个游乐园好不好？”徐夏仪把手机举起，让边上的人看。
　　周沈言扫了一眼，应道：“好。”
　　“那我们要穿情侣装，但不能是那种一眼就看出来的，要经过搭配的那种。”
　　“好。”
　　“我们还要手牵手进门。”
　　“好。”
　　“还要互选情侣头箍。”
　　“好。”周沈言笑道。
　　“不过星黛露和玲娜贝儿的头箍我犯了选择困难症。”徐夏仪很苦恼，“要是有两个头就好了。”

　　“周沈言，我要是有两个头，你还会喜欢我吗？”徐夏仪眨巴着大眼睛望向他。
　　周沈言一把把她勾了过来，徐夏仪埋在他的胸口，低沉又好听的嗓音在她头顶缓缓响起：“那我对你的喜欢可就要翻倍了，是不是亏了？”
　　......

　　不过后来，周沈言不知道为什么变得越来越忙，忙到和她一周都不见不上一面，只能通过微信联系，更别说去游乐园了；再后来，微信的联系也少了；再再后来，她去了咖啡馆。

　　和他提了分手。

　　回忆里的人和面前的人渐渐重叠，徐夏仪晃了晃脑袋，强迫自己从回忆里出来。

　　他已经迈向新生活放下过去了，她也要成熟一些，至少要做到像他一样能在节目里能跟自己虚与委蛇。
　　徐夏仪把那个丑的不行的头箍放回原处，随手拿起边上不那么丑的头箍，走到周沈言面前递给他。

　　周沈言没有直接接过，而是先把自己选好的头箍圈在徐夏仪头上。
　　一番纠结过后，周沈言还是选了玲娜贝儿的头箍。

　　这之后，他才慢慢俯下身，示意徐夏仪帮他带上。

　　周沈言蓬松又柔软的头发就这么出现在徐夏仪面前，他弯腰的同时，传来一阵淡淡的檀木香。
　　徐夏仪心神为之一振。

　　如果不是徐夏仪一直提醒自己在拍摄，她也许真的...会误会。
　　徐夏仪不懂，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会因为周沈言的一个小举动心跳不已。
　　明明没有见面的时候，她能心平气和地看他的八卦，甚至连恋情瓜都能毫无波澜地看完。
　　可一见面，她以为自己处理好的心思，全都被翻了出来，那些心思甚至举着旗帜骑着快马在心间奔腾，企图消灭掉那些让她保持冷静的想法。

　　徐夏仪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她只能把这些原因归结为——周沈言这些年确实学了不少媚粉技能。

　　徐夏仪极力压下心思，面无表情的替周沈言带上发箍。
　　周沈言十分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拉着她到镜子前，看着镜中的两人，他笑着说了句：“不错。”

　　没错！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保持！继续保持！
　　李旻被这幅和谐又美好的画面所感动，顿时觉得自己的节目又有救了，内心一阵狂喜。

　　“不过，”周沈言指了指自己头上的发箍，问道：“你是知道杰拉多尼和玲娜贝儿是一对，才给我选的这个？”
　　闻言，徐夏仪一言难尽地看了镜中的周沈言一眼，开口道：“他们俩是好朋友。”

　　“而你，”徐夏仪指了指刚才被他放下的星黛露头箍，大发慈悲地解释道：“刚才亲手拆散了他的官配。”
　　周沈言：“......”

　　徐夏仪朝周沈言耸耸肩，十分臭屁地从他面前走过，丢下一句：“这下全国观众都知道你搞错人家官配了喔。”
　　周沈言：“......”

　　猫和猫不应该才是一对吗？周沈言和镜中的自己面面相觑，而且......
　　猫和兔子之间不应该存在生殖隔离吗？

　　不过，话虽这么说，周沈言还是拿起了刚才的星黛露头箍。
　　徐夏仪等周沈言结完账才发现，她的玲娜贝儿头箍大变星黛露。

　　在重复了一套和刚才一模一样的戴头箍流程后，周沈言勾着唇抬起头，用那双微微上扬的桃花眼看着她。
　　对视三秒。

　　太阳洒下的光芒在此刻，像是给面前的人打上了一束能极限展示他外貌的侧光。
　　金棕色的发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徐夏仪原本平静的心海，像是被投了一颗十分细小的石子。
　　起了一丝波澜，然后渐渐，荡漾开。

　　接着，她听见他说——

　　“走吧，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