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降落的夜晚》柳芥

4、星星

　　她没听错吧？
　　走吧？
　　女朋友？？？

　　显然还没重新适应这个身份的徐夏仪又一次石化在了当场。
　　心海间原本泛起的一丝涟漪像是被突然掉落的巨石砸开，紧接着涌上密密麻麻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周沈言模棱两可的态度让徐夏仪不禁思考，他的节目效果尺度，会不会有一点点太超过了？
　　徐夏仪并不能跟上他的营业节奏，时不时还会被他的一些话迷惑。

　　这种时候，她该怎么做才能显得没有那么被动？
　　是义正言辞地拒绝他，还是随波逐流地喊他...男朋友？

　　如果是前面那种做法，她担心节目效果，但如果是后面这种......
　　她想象了一下，脑内顿时一阵尖叫。
　　啊啊啊啊啊！她做不到啊！

　　谁能在和前任分手七年后还能假装很甜蜜地喊对方“男朋友”。
　　那样的人，应该是那种在联合国演讲时，放了一个全场都能听见的巨响的屁后，被全球实时转播，最后还能气定神闲地笑着说“好响，好像有人肠胃不好，要注意休息喔”的人。

　　反正她不行。

　　于是，徐夏仪在拒绝和随波逐流中，选择了道德的谴责，“你这样...对得起你的衣食父母吗？”
　　这个问法，即帮徐夏仪和他撇清关系，又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质问他，一举两得。
　　非常好。

　　面对徐夏仪的质问，周沈言气定神闲，“首先。”
　　这时，洒在周沈言身上的一些光穿过他落到了徐夏仪身上，周沈言定定地看着她，短暂停顿后，缓缓开口：“我不是偶像派。”
　　言外之意，他是实力派。

　　在娱乐圈里，偶像派意味着要靠粉丝打投，人气都是粉丝用钱砸出来的，很多时候他们卖的是男友人设，所以一旦恋爱就会被判定为塌房，迅速Flop；而实力派不同，他们更多是靠演技或者其他什么征服观众，观众愿意为他们的作品买单，除此之外，粉丝对实力派的恋爱和结婚新闻也没那么严苛，最多也就是含泪祝福，不会像偶像派恋爱出现大批量粉丝脱粉现象。

　　虽然徐夏仪不太能理解饭圈文化，但还是表示尊重。
　　不过，在得知周沈言自认为是实力派后，她还是小小惊讶了一番。

　　徐夏仪用目光在他全身来回扫视。
　　就周沈言这长相，徐夏仪在他脸上停留几秒，接着缓缓向下打量，又过了几秒，她质疑道：“这个实力派，该不会是你自己定义的吧?”
　　“徐夏仪，”周沈言被她气笑，“你是不是故意气我？”

　　气他？说什么呢？
　　她哪儿敢啊。
　　给她一个熊心豹子胆她都不敢好不好。

　　徐夏仪抿紧唇，摇了摇头，表示没这回儿事，想起他刚才没说完的话，她企图转移话题，“那其次呢？”
　　周沈言拖着长音“啊”了一声，而后像是才想起还有话没说完。
　　“其次啊，”周沈言慢悠悠地重复了一遍，看她这样，瞬间又起了逗她的心思，他弯下身，贴近徐夏仪的耳朵，盖住衣领上的麦克风，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低道：“你是不是把我刚才说的话当真了？”周沈言原本的嗓音就比较低，刻意压低后显得更有磁性。

　　有着周沈言独特香气的气息喷洒在徐夏仪的脖颈，一触即离。
　　头箍上的毛绒擦过她的耳朵，酥麻的痒意瞬间占据她的感官。

　　徐夏仪怔住，勉强抽出一丝思绪回忆刚才的对话。
　　他说的...是指女朋友那句？

　　像是被戳中心思般。
　　一种不可名状的羞耻感后知后觉地上涌，徐夏仪避开和他对视，目光下垂，看向地面。

　　她竟然非常可耻地当真了。

　　以前的他，根本不会说这种暧昧又勾人的话，如果用一个字形容以前的他，大概是闷吧。
　　现在的周沈言和七年前相比，变化大到让让徐夏仪难以招架。
　　在这场意外相遇的节目里，他完全占据着上风。

　　为了不让自己掉进周沈言所设置的“陷阱”，她只能无时无刻地提醒自己——
　　这一切都是他的演技和节目效果，别信，徐夏仪。

　　勉强维持镇定，不愿意落入下风的徐夏仪有样学样地靠近他，在距离周沈言仅几厘米的地方，朝他勾了勾手。
　　周沈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两秒后，他再度弯下腰，把耳朵贴近她的唇边。
　　徐夏仪的嗓音像是山间流过的小溪，清润又带着些许清冷。
　　然而就是这副好听嗓音里，周沈言听出了一点报复的意味。

　　“那你希望我当真吗？”

　　耳测的声音仿佛将周沈言拉进了一个冥想世界，周围的背景音越来越轻，脑海中只有她说的这句话越来越清晰。

　　—“你希望我当真吗？”

　　面前的人露出了一个报复得逞后的微笑，转过身快步朝游乐设施走去。
　　她刚迈开两步，像是想起什么又回过头。
　　阳光懒洋洋地洒在她身上，看起来美好又恬静。

　　周沈言看得怔了神。
　　不自觉被这样的光芒吸引。

　　下一秒，他听见她冲他喊道：“快跟上！”
　　徐夏仪站在光里，她身侧的光不知不觉变得柔和，像是给她单独开了一层柔光滤镜。

　　“来了。”
　　周沈言迎着光，一路小跑，奔向徐夏仪。

　　果然，他对她的无可奈何是源于他的心甘情愿。

　　-

　　“我真的太感动了，呜呜呜，这是什么美好的场景，看得我都想谈恋爱了。”李旻伸手擦掉眼角的小珍珠，像是征求意见般询问边上的人，“你说是不是？”
　　等待几秒，边上的人没给他反应，李旻转头一看，发现助理也在默默擦泪。
　　下一秒，两个人一起相拥擦泪。

　　-

　　徐夏仪记得上一次来的时候，是和陈一琳还有几个社团的同学。
　　这些同学的名字嘛...已经想不起来了。
　　毕竟毕业也挺久了。

　　但她对其中一个男生印象很深，因为大家来玩都没做攻略，入园后陈一琳提议补买尊享卡，征求过意见后，其他人都同意，只有那男生表示太浪费钱，自己不买也死活不让大家买，最后大家只好陪着他一起排队。
　　不过好在那会儿是六月份，还没到最热的时候。

　　徐夏仪和陈一琳等一行人排了一天的队玩上了三个项目。
　　其中有一个，还是“费钱男”特别懂地给她们介绍的必玩项目，排了近两小时。

　　徐夏仪是那种，看见网红店会想要约着陈一琳去看看，但一到现场发现排队超过半个小时就会打退堂鼓的人。
　　陈一琳和她是一类人。
　　所以她们俩常常对彼此说的一句话，不是“等这家店糊了再来吧”，就是“看着也没那么好吃吧”。
　　所以，徐夏仪应该是永远也没法忘记那天的浑身酸痛，双腿发软了。

　　不过，去游乐园就是这样，徐夏仪在经历过一次之后，也曾言辞凿凿地说过不会再来第二次。
　　但在今天，此刻，她又站在曾让她排了两小时队伍的游乐设施前。

　　这一次，她只花了五分钟，“丝滑”入场。
　　这差别，让徐夏仪对“费钱男”的怨恨又加深了一层。

　　徐夏仪落座后，周沈言在她身前弯下腰，伸手替她扣上安全扣。

　　昏暗的环境下，在视觉无法很好地感知环境时，其他感官会变得异常敏感。
　　所以，当周沈言的手轻轻擦过她的腰身，她条件反射地绷紧背部。

　　这个姿势，像是他环住了她。
　　有些禁锢的姿态。
　　周沈言的气息完全笼罩住她。

　　“我...我自己来。”
　　伴随“咔哒”一声，周沈言泰然自若地起身，“好了。”

　　周沈言的气息渐渐散开，但一股燥意却慢慢从身体里蔓延开。
　　徐夏仪眨眨眼，不自觉吞了口口水。

　　“对了，”周沈言扣好自己的安全扣，侧过头，像是很随意地问她：“上次来玩这个了吗？”
　　“玩了。”徐夏仪点点头。

　　“玩得开心吗？”
　　“一般。”
　　“那看来和你一起玩的人也不怎么样。”周沈言有意无意地拉踩。
　　“确实。”徐夏仪在不知不觉间进入了条件反射的回答状态。

　　“这样啊，”周沈言像是对这个回答很满意，他故作思考状，之后突然大发慈悲地说道：“那要不要创造点新的回忆？”
　　徐夏仪又点了点头，但人还没从刚才的燥意里脱身，便没有任何思考的回复道：“要的。”

　　这时，灯光渐渐变暗。
　　机器升起，面前的屏幕开始出现各个国家各种各样的风景，机器带着他们飞跃一个又一个国家。

　　徐夏仪完全被吸引，顿时把刚才的事情忘却脑后，享受起了眼前这场视觉盛宴。
　　屏幕中，是某个国家的天空之上，徐夏仪乘坐机器飞快驶过时，双脚不自觉晃了晃。

　　被边上的人注意到。

　　周沈言侧过头，“怕了？”
　　“嘘，”徐夏仪伸出手，朝周沈言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眼睛却没离开屏幕，“别吵。”
　　周沈言微微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个“冷酷无情”的人，五秒后，他回过头，故意提高一点音量，闷闷地说了声：“哦。”

　　当然，没有引起边上的人的注意。

　　一直到两人离场时，徐夏仪才注意到边上的人似乎有些不开心。
　　他这是怎么了？沿着出口出去的那条路，徐夏仪斟酌许久，还是问了句：“这个项目是不是不太好玩？”
　　周沈言看她一眼，又收回目光，“没有，挺好玩的”

　　没有吗？徐夏仪不解。
　　那他为什么脸那么臭？
　　徐夏仪一边走一边回想起刚才游戏途中，他好像说过一句什么话。
　　似乎是问她怕不怕？

　　思维开始发散。
　　难道说，他刚才是因为害怕，想寻求她的认同？
　　而她没有给他积极的正向反馈，所以他觉得在摄像机前怂怂的很丢人...然后生气了？

　　有了上次的经验，当徐夏仪和周沈言站在过山车下时，徐夏仪先是征询了周沈言的意见，“你玩这个会害怕吗？”
　　徐夏仪不知道，她这个问法其实在赶鸭子上架，周沈言先是抬头看了一眼露在室外的运行轨道，沉默两秒，避开了问题，“进去吧。”

　　“你是不是生气了？？”
　　“并没有。”周沈言嘴硬道。

　　徐夏仪提议：“要不我们还是去玩边上的喷气背包吧？”
　　“就玩这个。”

　　“你确定？这个速度很快诶。”
　　周沈言没直接回应，反而朝徐夏仪伸出手心，然后开口：“那你牵着我进去。”

　　徐夏仪看了他一眼，接着伸出手，轻轻放在他的掌心。
　　周沈言倒是没想到她这么好说话。

　　可就在就在周沈言对准掌心准备收拢时，她抬手拍了一下，然后迅速抽走，“你可是小小男子汉，这点小挫折肯定难不倒你。”
　　周沈言看着人一溜烟从她身边跑走，第一次体会到无语到失笑的心情，他低下头看了眼空空的掌心，再看向前方蓝色裙摆随风扬起的徐夏仪。

　　叹了口气。

　　“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