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降落的夜晚》柳芥

2、星星

　　试衣间门紧闭。
　　门外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徐夏仪几乎是抖着手从包里掏出手机，她能感受到自己心脏剧烈的跳动。
　　不是因为心动，而是被人糊弄的气愤。

　　她找到徐徽之的电话拨了过去。
　　徐徽之这两天在休假，所以电话很快接通。

　　“什么情况！”徐夏仪质问道。
　　“什么什么情况？”徐徽之莫名其妙。

　　徐夏仪左眼微微眯起，低声咆哮道：“为什么来的是周沈言！”

　　周沈言？
　　徐徽之明显安静了几秒，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后内心连连暗道不好，为了挽救局面，他□□道：“我去和李旻沟通，你先等会儿。”

　　于是，徐夏仪就这么在试衣间等了五分钟，这五分钟对此刻的她来说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夏仪，换不了。”徐夏仪一接起电话，就是“噩耗”。
　　徐徽之表达换人的想法后，李旻就求爷爷告奶奶地表示非徐夏仪不可，而且现在临时让他换人也找不到人，节目制作费又有限...诸如此类的话听得徐徽之头疼。
　　徐夏仪闭上眼，用力地深呼吸，这次的换气同之前不同，带出的气里满是怒意，她咬牙切齿地说道：“你确定？”这五分钟的等待，换来的结果让徐夏仪起了杀人的心思。

　　“哎，妹妹。”徐徽之调解不成，努力劝解道：“周沈言在圈里的风评挺好的，不抽烟不喝酒，而且连恋爱都不谈，搞不好还想着你，说不定...你们俩接触一下就旧情复燃了？”
　　徐徽之说着说着又想起什么，“而且，他的代言费是我们行业里收得最高的，我和他一起上的一档节目里，他还说要把钱都给老婆，他要是被你拿下，你以后不知道得过得有多好，哥哥也想在寒冷的冬天把手伸进周沈言的钱包里暖一暖啊！”

　　“徐徽之，我要杀了你。”徐夏仪恶狠狠地说道。

　　尽管徐徽之知道这很强人所难，破镜容易，重圆难，但这个世界上总是有说不准的意外，谁知道这意外会带来好还是坏的影响呢？
　　按照徐徽之对徐夏仪的了解，她应该会先帮忙拍摄完，再回来暴揍他。
　　所以，在暴风雨来临之前，徐徽之决定先好好享受最后的“晚餐”，挂断电话前不忘鼓励妹妹，“记住！我们艺人要专业！”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徐夏仪气到失笑。

　　谁跟你是艺人啊，她只是个素人！

　　门外，周沈言定定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垂下的双手在不经意间微微握紧，但又很快放开。
　　这段时间里，他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耐烦，只是静静地等着，等待着那扇门再度打开。

　　十分钟，或者是更久，门终于又被打开。
　　门内的人朝他露出了，看起来十分勉强的破绽十足的微笑。

　　徐夏仪推开门的瞬间，再度对上周沈言那双似有暗波流动的琥珀色双眸，尽管徐夏仪知道他只是生来就有这样的一双眼，但内心还是很不争气地泛起涟漪。
　　但她很快就收住。

　　她的内心已经隐隐预感到，今天的拍摄会很艰难。
　　仅仅对她而言。

　　面对周沈言，她实在装不出惊喜的模样，没有表现出惊吓已经是她的极限。
　　毕竟她不是专业演员。

　　“旻哥，前面那段要剪掉吗？”这时，李旻一旁的助理问道。
　　李旻一直盯着现场，“不用，徐夏仪开门那个震惊又有些不知所措的表情挺好的，到时候好好剪辑一下，把这段和刚才重新开门那段接在一起就行。”
　　助理略显惊讶地看着李旻，显然是刚毕业还没体会到社会的险恶，“还能这样？这不是魔鬼剪辑吗？”
　　“学着点，”李旻语重心长道：“不然你以为那些让粉丝和路人嗑生嗑死的片段哪里来的？”

　　“唯手熟尔。”李旻一副过来人的模样。
　　助理恍然大悟，连忙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然后重新把目光投回了现场。

　　场上，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周沈言的徐夏仪，久久未语。
　　他们俩从大学分开到现在，似乎也有好些年了，这中间谁也没有主动联系过谁。

　　一开始，徐夏仪刷到周沈言的新闻，她会刻意避开，好的坏的她都不看，到后来，她也能平静地像看其他艺人的八卦一样，看周沈言的八卦。

　　原本以为，七年过去，她至少能笑着和周沈言说声“你好，好久不见”。
　　但面对着他的脸，她才发觉自己不能。

　　过去的回忆，像是炙烤着大地的七月烈日，不断地灼烧着她的心。
　　回想起过去，尴尬携裹着窘迫铺天盖地地袭来。

　　甚至只用一秒，她就能回忆起七年前，飘着小雨的那天。
　　她在两家不同的咖啡馆里坐了很久。

　　第一间咖啡馆里，周沈言的经纪人像机器人一般冰冷的话语言犹在耳。
　　“请你和周沈言分手。”
　　“你的存在会影响到他以后的发展。”

　　半个小时后的第二间咖啡馆里，她第一次没有遵守和周沈言约定，在他兼职的店里坐了一个下午，直到他下班。
　　喧闹的长街上人来人往，她静静地走在周沈言的边上。
　　本来以为周沈言会生气，但他没有。

　　他们彼此都在等着对方开口先说第一句话。

　　在这条街快要走到尽头的时候，她终于鼓足勇气，告诉他：“我们分手吧。”
　　周沈言明显愣了愣，沉默许久，问她：“为什么？”

　　“我希望我的男朋友能有时间陪我，而不是动不动就消失找不到人。”

　　“还有，”她编了一个很烂，连自己都不信的理由，“我想要能给我优质物质生活的男朋友。”

　　但周沈言信了。
　　因为她知道，这些话对当时的周沈言来说，是能重创他内心的程度。

　　果然。
　　周沈言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接着缓缓垂下眸，像是脱了力般，低声说了句：“好。”

　　就这样。
　　没有任何挽留，简单的四句话，给他们短暂而又热烈的恋情画上了句号。

　　回去的路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下起的雨。
　　徐夏仪六神无主地走着，连周沈言离别前给她递来的伞都忘记打开。

　　渐渐地，街景像是被染上一层雾，变得模糊不清。
　　雨水混着泪水不断地落下。

　　快入秋的天气，明明是很舒适的，但此刻的徐夏仪却不能体会到那份闲适。
　　路过她和周沈言常常去的店铺，一想到以后不能再和周沈言一起来，心里那股被压抑着的难过像重重落在地上被砸出水花的雨水般，被她倾泻着释放了出来。

　　“什么破天气。”
　　“我最讨厌下雨天。”

　　-

　　“徐夏仪。”
　　周沈言低沉如同钢琴键下优美低音般的嗓音，把她拉回了现实。

　　徐夏仪没有交点的目光渐渐重聚，落回到那张清新俊逸的脸庞上。
　　她刚想开口，却听见他说——

　　“初次见面，我是周沈言。”

　　初次见面？
　　徐夏仪这下有点懵了。
　　原本卡在喉咙的那句“好久不见”不上不下的，只好被她咽了下去。

　　他这是...装不认识她？
　　花了一点时间理清思绪。

　　徐夏仪转念一想，似乎也对，她现在在扮演周沈言的“粉丝”，专业如他，已经入戏，而自己却被过去的回忆扯住，陷了进去。

　　清醒点！徐夏仪！

　　徐夏仪后知后觉地开始演了起来，先是用右手捂住嘴，瞳孔微张，眨了眨眼，十分夸张但不带感情地说道：“天呐，周沈言！你好...我是徐夏仪。”
　　演技十分拙劣的模样。

　　边上的李旻看得频频扶额，“额...这下我算是知道夏仪为什么不进圈了。”

　　试衣间外的两人四目相对。
　　徐夏仪察觉到他的眉心似乎跳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如初。

　　两人就这么互相看着彼此。
　　正当徐夏仪想着是不是演得太过了，犹豫着要不要再说点什么的时候。

　　周沈言笑着朝她走了过来，礼貌而又周到地问她：“能不能陪我去选一件衣服？”
　　徐夏仪打量了一眼他今天的穿搭，明显就是服装师搭配好的，为什么还要换？

　　像是察觉到徐夏仪的不解，周沈言解释道：“想换一条和你的裙子相近的颜色。”
　　周沈言离得越来越近，徐夏仪看到他的双眸里似有光芒闪烁，不由得怔了神。

　　周沈言在她面前约莫只有几厘米的地方停下，脉脉地看着她，继续说道：“这样比较像情侣装。”
　　“可以吗？”他微微歪头，像是做足了戏。

　　徐夏仪差点被他勾了魂，但仅有一丝理智告诉自己要保持清醒，脱口而出：“这样会不会...”不太好三个字还没出口，边上的李旻连忙举起牌子，上面写着三个大字——答应他！！！
　　“......”

　　徐夏仪瞥了一眼后，话头一转，强行把话变成了，“...太好了。”
　　周沈言盯着她的双眸，淡淡的应了声：“嗯。”接着迈开步子往前走，没走出两步，他的嘴角悄悄弯了起来。

　　接下来的一小段时间里，徐夏仪给他挑了几件，周沈言自己也拿了几件放身上比划。
　　不得不说他身材确实好，略显宽松的款式在他身上立刻变得笔挺，不过最后他还是选了徐夏仪给他挑的一件雾霾蓝短袖衬衫。
　　这整段过程中，周沈言像是真的把她当成了一个粉丝对待，表现得礼貌又周到。
　　尽管有时候，他会说一些略显暧昧的话语，但这些语句的背后却又透着淡淡的疏远感。

　　仿佛...他真的不认识她一样。

　　看着周沈言客套疏离的模样，徐夏仪内心不免泛起酸涩，曾经......
　　算了，徐夏仪摇摇头。
　　勉强把想法压下又觉得这样也好。
　　毕竟他们现在也不是能坐下回忆过去的关系。

　　希望今天的拍摄赶紧结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