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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再次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

      床的那侧一片冰凉,显然已经空了许久。我摸过床头放着的小钟瞄了一眼,整九点。

      还好今天是休息日,不需要上班。

      我拢了拢被子,盯着墙角不禁有些出神。也许是年纪大了不经折腾,竟然一觉昏昏沉沉地睡到了这个时候。甚至都不知道李润才是什么时候出的门。

      他在忙什么呢?

      想到这,我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问了他的回答也不外乎是在忙着做生意赚钱,在忙着工作应酬。言外之意不过就是在规划管理自己的店铺生意之余,还要找时间陪那些老板寻欢作乐……

      李润才从毕业后不情不愿地放弃历史研究,被迫接手他父亲硬塞给他的酒楼,几年间做到自己新开了数家分店。没几年又和人折腾起了玉石古玩,也玩的风生水起。

      至于现在他在忙着折腾些什么,我其实早就不清楚了。现在回想起来,与他一同南下的这十五年的时光真是转眼而逝。

      他的生意越做越广,和我的话倒越来越少。

      我从床上坐起来,强迫自己活动了一番酸痛的筋骨。下床穿衣时脚步还有些虚浮,伸出手扶住一旁的柜子时,不小心碰倒了床边柜上摆着的相框。

      木制的相框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相框上的玻璃也顿时四分五裂。

      我来不及细看,匆匆忙忙地换上了衣裤。不多时门口就传来敲门声,周妈略带关切的声音从透过门缝传了进来:“怎么了?”

      我飞快地系好最后一颗衬衫扣子,回答道:“没事。”

      刚一张嘴,我才发现自己的嗓子竟然哑的连话都说不清楚。我使劲咳嗽了几声,朝门口说道:“不小心摔了东西,一会我自己收。”

      周妈似乎在门口沉默了一阵,如果不是她又嘱咐我一会下楼吃饭,我还以为她已经走远了。我绕过那一片狼藉,走过去打开了房门,对周妈笑了笑。

      “我一会就去,您去歇着吧,晚些时候我送您回老宅去。”

      周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弯了弯身子,转身下了楼。我看着这个两鬓已经有些斑白的中年女人,一瞬间竟有些想念起母亲。

      也不知道母亲在那边会不会想起我。

      周妈其实是李润才祖母的佣人。我不喜欢被人伺候,李润才不喜欢家里人多,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请几个钟点工来打扫房子。李润才满不在乎地说,过日子不过都是些衣食住行上的琐事,我们两个应付的来,见了人多他才心烦。

      祖母却偏偏放心不下,又因为两处房子离得不远,便时常打发周妈来看顾。

      李润才虽然厌恶他父亲,却和他的祖父母感情颇深。现在住的这处房子也是因为离祖母的老宅不远,才被他一眼瞧上的。

      直到周妈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我才关上门走回卧室,收拾柜子旁的那一片狼藉。

      地上的那张照片还是和李润才在一起读书时拍的。那天我刚刚在外头借了书回来,迎面碰上了要去拍照的李润才。他一向赶时髦,不由分说地又拉着我去换了身西装,拍了这样一张照片。

      他那天倒是风流倜傥,扣着我的肩膀和我站在一起,眼角眉梢都挂着笑意。我略带局促地抱着书,看着镜头的眼神还有些躲闪,一米七的个子被他显得像是个瘦弱的书呆子。

      我拨开碎玻璃片,拿起了那张相片,深深地看了一眼。现在的李润才比起照片上二十岁的他并没有太多变化,甚至比那时候还要精致。

      我缓缓站起身来,戴上放在柜子上的眼镜,对着镜子左右看了看自己。镜子里的男人一副愁云惨淡的模样,嘴唇抿在一起,带着病态的苍白。

      我只比李润才虚长一岁,不过三十六岁,看起来却是老气横秋。对着我这样严肃无趣的脸还能兴致勃勃地做下去,也着实难为了李润才。

      我拉开床边柜的抽屉,将那张照片压在了最底处。又蹲下身子,一点点拾起那些碎玻璃,连着那个木制相框一齐进了垃圾桶里。

      这照片我和他各有一张,相框本来也是一对。许多年过去,李润才那副相框早就不知所踪,只有我还坚持着把它摆在床边柜上。

      也不知道在坚持着什么。

      如今我的这只也终于寿终正寝,变成了垃圾桶里一件不起眼的旧垃圾。

      我伸出手摸了摸有些粗糙的柜面,只期盼着这两只柜子能再陪我多活些年。

      这床边柜是一对,摆在床头两侧,料子和做工在李润才的眼里都算不上顶好,是有些瑕疵的花梨木。

      要搬来这处房子时,李润才在旧房子里丢下了许多东西。他本想把这两只柜子也一齐扔在那,再着人打一套更好的家具,可架不住我的软硬兼施,最终还是松口把它们带了过来。

      李润才如今无论什么都有顶好的来配他,家里什么中的洋的,金银玉器摆了一堆。

      可能他已经忘了,当初他因为执意和我在一起而被长辈们赶出家门的时候,我们俩满屋子里最值钱的,就是这两只他早就瞧不上眼的柜子。

      他可能也忘了,这是我那时看他喜欢,攒了几个月的工资才买下来的,给他的生辰贺礼。

      我幽幽叹了口气,起身下楼去吃早餐。

      周妈正在一件件擦拭摆在客厅的那些玉器,听见我下楼的声音,放下手里的活计迎了上来。

      “你坐这儿吧,我去拿。”

      周妈并不像其他与她年纪相仿的中年女人一样,只会说南边的方言,反而一直说普通话,还带着些亲切北方的口音。

      只是我从来没有问过她老家是不是也在北边,又是为什么到了这。她也从未提起过自己有什么远在千里之外的故乡。

      我沉默着点点头,坐到餐桌旁,伸出手揉了揉额角。浑身难受的厉害,我看着周妈忙碌的背影,心里想道:这还是我第一次坐在桌上等着被人伺候着吃饭,还真不习惯。

      早饭依旧是鸡蛋牛奶,还有几片面包。一看就知道是李润才吩咐周妈准备的。

      我慢吞吞地咬着面包片,想起少年时在故乡时的情景。那时候即使再忙,早饭也有一碟现炒的热菜,配着新出锅的包子和米粥来吃。

      后来去了大学,早上的这碟热菜就再也没吃上过。

      再后来,和李润才在一起久了,因为他一向不爱吃面点和米粥,我连这两样都干脆免了,开始变着花样地弄汤粉吃。

      直到李润才越来越忙,喜欢的汤粉也开始顾不上吃,我又跟着他开始吃如今这种在我眼里格外敷衍了事的早餐。

      毫无味道可言,只是能填饱肚子而已。

      机械地吃下这份无味的早餐,我一口气喝光了杯里的牛奶,压下胃里翻腾的感觉。

      墙上的挂钟闷闷的响起,我抬起头瞟了一眼,已经十点了。

      “周妈,别忙活了,我送你回那头去。”

      周妈利索的收走了桌上的空盘,应了一声。

      李润才的这处房子与祖母所住的老宅不过只隔了一条街的距离,开着车过去也不过七八分钟。李润才得了空经常买些新奇玩意亲自送上门,更不必说逢年过节的时候。

      但我其实很少来这边走动。

      我从未体会过祖孙情深,纵然心中尊敬,也十分想亲近这位祖母,但想起李润才当年因为和我的事在家中闹得天翻地覆,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位看起来慈祥和蔼的老太太。

      “周妈,我就不进去了。”

      我拉开车门,又将周妈送到大门口。周妈站在门口迟迟未动,似乎有话想对我说。但她才刚动了动嘴唇,大门便被打开,打断了她还未出口的话。

      许是一路跑过来,小丫头额头挂着细密的汗珠,脸色也红扑扑的。她扶着大门一口气还未喘匀,就急匆匆地说道:“江先生,老太太请您进去呢。”

      我一时间有些愕然,但还是跟着她走进了那扇大门。

      李家的老宅格外古朴,房檐高耸,数间精雕细刻的的木制老屋通过大小不一的连廊连在一处,几步一个天井,厚重中又透着丝轻盈。

      穿过数条回廊,才到了李润才祖母住的院子。

      老太太穿的还是早年间的衣服样式,一头白发盘地一丝不苟,只插了几只素银簪子点缀。此刻她正靠在院里的摇椅上闭目,坐一旁石凳上打着扇子的人西装革履,正是李润才。

      我这才明白过来,一定是李润才说我会来送周妈回来,老太太这才一时兴起点了我的名。

      见了我,李润才朝我身后的小丫头摆了摆手,那小丫头便飞一般地退了出去。

      他对我笑了笑,手里的扇子“不小心”地打上身旁的桌子,老太太这才睁开双眼,朝我招了招手。

      我扯出笑容,缓缓地走上前,叫了一声祖母。

      老太太慈祥地笑了笑,指了指身旁另一个石凳。

      “怀英来了,坐吧。”

      老太太一向不大见外人,平时在家中也都是说方言。许是顾及着我不大熟悉这的方言,老太太见我时,总是尽力地说着简短的普通话。

      我在李润才对面的石凳上坐下,只见李润才在老太太耳边嘀咕了几句,老太太笑着拍了拍李润才的手,又说了几句我听不大懂的话。

      其实多年里我也来过数次老宅,这并不是第一次见面。只是见他们祖孙和睦,我倒是平白又生出几分局促来,坐在石凳上,手指紧扣在膝头。

      李润才似乎看出了我的局促,他起身凑在我耳边说道:“祖母知道你今天过来非要看看你怎么样了。我和她说我们俩好着呢。”

      胃里又是一阵翻腾。

      我抿了抿嘴唇,做出一副笑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

      李润才似乎不大满意我的反应,皱了皱眉头,没再说话,又坐回了凳子上,专心致志地给祖母打着扇子。

      老太太慈爱的目光在李润才和我的身上游移一番,直起身拉过我的手放在膝头,轻轻拍了拍,转头又颇为严肃地对李润才说了几句话。

      李润才又嘀嘀咕咕了好一阵,将扇子一扔,作势就要拉着我离开。

      我本就有些难受,被李润才猛得一拉,险些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李润才的声音有些不悦,但还是关切地问道:“不舒服了?”

      我摆摆手,站直了身体,只见老太太又靠回了摇椅上,眯着眼睛向我和李润才的方向摆了摆手,显然是送客的意思。

      李润才弯了弯身子,一字一句,颇为恭敬开口:“祖母年纪大了,不必担心别的。改日我再来看您。”

      而后就拉着我快步走出了老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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