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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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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润才难得的屈尊降贵,做了一回我的司机。只不过他开车的技术和那档子事差不了多少,都烂的要命。
从后座下来时,我差点不顾形象地直接吐在地上。
李润才也许是认识到自己的差劲技术,他颇为小心地扶着我坐到前厅的沙发上,又倒了杯热水递了过来。
我抿了几口,将玻璃杯放在桌上,取下眼镜,歪头靠在松软的靠枕上闭目。胃里不住地发酸,又泛着阵阵钝痛。这种难以言述的不适顺着食道一路传到喉咙,让人几欲作呕。
沙发那头猛得一沉,李润才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朝我问道:“你今天怎么了?这么不舒服?”
我闭着眼睛摇了摇头,不愿开口多说一句话。李润才“啧”了一声,伸出胳膊将我一把捞了过来,按着我的头枕在了他的腿上。
我有些不太适应这样的亲昵,挣扎着要坐起身来。李润才强硬地把我按在他的腿上,他干燥温热的手掌伸进我的衣服里,贴上了我的侧腰。
“我不舒服,你别……”
我的身体不自觉地颤了颤,声音也有些发抖。
李润才“嗯”了一声,让人听不出情绪。我心惊胆战地躺在他腿上,大气都不敢喘一口,身体不住地细微颤抖。
好在李润才并没有再做什么。他的手滑过我的腰间,最后贴上了我的肚子。一瞬间我感觉到他的手指也微微抖了抖。
“你瘦了。”
李润才的声音里似乎有些惊异,又有些心疼。
我从年初就瘦了许多,去年买的新衣服穿在身上都是松松垮垮的,只是李润才忙得顾不上仔细看我,直到今天才发现。
我闭着眼睛,也轻轻地“嗯”了一声。李润才的手格外暖和,贴着他温热的手掌,胃里的不适也渐渐平息下来。
这些年我们都太忙了,忙的甚至都顾不上仔仔细细地多看彼此几眼,连爱人的身形,眼角眉梢的模样都来不及一一记清。
我睁开眼睛,仰起头认真的看向李润才,微微笑了笑。
“医院里太忙了,难免顾不上吃饭。过些日子就养回来了。”
李润才垂下眼睛看着我,也微微笑了笑,手指轻轻地抚摸着我的皮肤。我被身上传来的痒意逗得笑了出来,又因为这阵笑趴在沙发边上干呕了一通。
李润才今天倒是难得的体贴备至,抽出纸巾颇为认真地擦了擦我的嘴角,又让我躺回他的腿上。
我索性脱了鞋子,蜷起腿缩在沙发上,在李润才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闭上眼睛享受这久违的宁静温馨。
直到李润才神经兮兮地开口问我:“你怀孕了?”
人在无语至极的时候是真的会笑出来。
我枕在他腿上笑够了,才闭着眼睛开口:“你今年都三十五了。”
三十五岁的人,竟然还会问这种五岁孩子都不会问出来的问题。
李润才捏了一下我的腰,回答道:“老东西四十岁上还有了宁宁呢。”
我有些无语,他是真的听不懂人话,还是故意和我显摆他老李家男人厉害?
但我也着实被他这话噎了一通,又想起李润才昨天在浴室里的样子,捂着嘴咳嗽了好一阵。
虽然这些年一直是我满足李润才的要求,早些年感情正浓的时候,情到深处他也没少说这种浑话来故意臊我,每次都让我面红耳赤,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床底。
如今再想起来,却都变了味道。
我睁开眼睛看了看李润才,只见他一脸认真的看我,心里酸痛之余,突然又有几分遗憾。
但我确确实实不是女人,生不了孩子。
我叹了口气,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李润才,开口说道:“我是男人。”
李润才沉默了半天才点点头“哦”了一声,看起来还有点失望。
我虚握着拳头,拇指摩挲着中指上的银戒指,又闭上眼睛问道:“你想要孩子了?”
李润才又沉默了一阵,摇了摇头,缓缓开口:“老东西想在老二的孩子里挑一个过继给我……祖母今天和我说了这事。”
“她竟然也同意那老东西……”
李润才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咬牙切齿,恨不得把老东西这三个字指代的那个人都生吞活剥了。
我呼吸有些停滞。
难怪李润才今天和他祖母最后有些不欢而散。
不过仔细想想,过继他弟弟的孩子,也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他祖母偏疼李润才,嘴上纵然不说,心里自然也不希望他经营起来的家业最后因为无嗣而落到旁支手里。
即使李润才这个二弟与他并不是一母同胞,但他们也都是老太太的亲孙子。他们下一辈的孩子,也都是老太太的亲重孙,是一样的。老太太自然不会反对这事。
只是李润才一向敌视李老爷这个亲生父亲,和他那个二弟也算不上和睦。知道他父亲有这样的打算,只怕早就已经气的七窍生烟过,才能坐下来说出这些话。
“老东西一向偏宠老二,当年抓着我的错处非把我赶出家门不可……生怕我承了他的家业,老二占不到便宜。”
“现在见我好了,又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来。”
李润才的声音压抑着火气,搂着我的手也越收越紧。我被他的动作弄得有些想要干呕,但又捏着拳头忍了下去。
我动了动嘴唇,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和李润才在一起纠缠十几年,但在他的家事上,我其实一直是个外人。
李老爷名下有不少酒楼粮铺,地产庄子。但当年真真实实分给李润才的,只有那么一个小酒楼。不过是九牛一毛。
原以为李老爷见李润才自己混出来些名气,这些年来对李润才有所缓和,不再逼他娶妻生子,日子就会这样一直风平浪静下去。谁承想,李老爷又想起这样一出。
李润才一定不会同意李老爷的提议,无论是出于哪种原因。
只是李润才,他会不会也不甘心苦苦经营的家业流落到别人手里,也想着要娶妻生子……三十五岁,若说转性回头也还不算太晚。
只是这样,我和李润才就彻底到头了。
即使这几年里李润才对我渐渐淡了,甚至晚上有些时候算得上刻意作践……我都忍了下来,坚持着不愿意离开。
可若他说想结婚生子,那就大不一样了。
我好歹也是读过书的人。和李润才厮混了十几年,读书人的脸面和骨气都让我快丢尽了,就剩下这点良心,不能再没了。
想到和李润才彻底分别的可能,我喉咙不禁一阵发干,不自觉地叫了李润才的小名。
“绥之……”
李润才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
过了好半天,他才向怀里拢了拢我的身体,低声开口:“我不会要老二的孩子过来。”
我木然地点了点头,眼角流出两行泪来。
李润才抽出手擦了擦我眼尾的泪,笑着说道:“他们谁都做不了我李大爷的主。”
我点了点头,眼泪却流的更凶。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些什么。
李润才许多年未见我这样流眼泪,也有些慌了神,一双手捧着我的脸胡乱地擦拭着我的眼泪。
“你不能生真没什么要紧的,我本来也不喜欢孩子,也没像老东西那样想过传宗接代。”
“你哭什么。”
我摇了摇头,吸了吸鼻子,说不出话来。
“江怀英。”
什么鸟鸣钟声我都听不见了,只听见李润才念着我的名字,无比郑重地说道:
“我做什么都是想让你在这过得好。怀英,我早就想好了,我要是死在你前头,我这些年攒的钱和铺子都给你留着。”
他亲昵地捏了捏我的腰,哄孩子一样的说道:
“怀英,我的东西只给你一个人留着。”
我猛得睁开眼睛,坐起身来捂住了李润才的嘴,眼泪争先恐后从眼眶里涌了出来,声音哽咽。
“我比你年纪大,你死不到我前头。”
“快呸呸呸,别瞎说。”
李润才笑着呸了几声,一双细长的狐狸眼眯了起来,舌头还故意舔了舔我的手心。
手心一阵酥痒,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松开了捂着李润才的手。手掌又在他笔挺的西装上使劲蹭了蹭,把他的领口揉的一团乱。
李润才也不恼,拿着手帕一点点擦着我脸上的泪痕。
“这些年我做错了很多事,怀英。”
“我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也知道你在我身边总是过得不痛快……以前我伤了你一次又一次,还说了很多重话。”
我垂下眼睛,低声地“嗯”了一声作为回答。
李润才的手僵在半空,隔了一会才缓缓地搂上我的腰。声音也有些苦涩。
“冷静下来的时候我想和你说对不起,想给你好好地赔礼道歉。可那时候你总是冷着我,不肯多给我一点好脸色。我忍不住就……”
我摇了摇头,示意李润才别再说下去。
陈年旧事,本以为已经好好地埋葬了下去,随着时间彻底烂了,化了。现在被李润才翻出来,只是浅浅的揭开一角,触目就是血淋淋的一片。
我只觉得胸口和胃都泛着绞痛,缓了半天,才轻声开口:“我不怪你了。”
李润才抿了抿嘴唇,似乎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开口,沉默着垂下了眼睛。
不怪了,但又不是不疼了,不难受了。
只是见到李润才这副表情,我又再说不出来任何让他懊悔自责的话。我鬼使神差地凑过去捧起李润才的脸,嘴唇轻轻碰了碰李润才的嘴唇。
“绥之,我喜欢你。这辈子都喜欢你,到死都离不开你。”
李润才的睫毛颤了颤,搂紧了我的腰,将头埋进了我的怀里。
他低声开口,声音透过和我相贴的身体显得更加沉闷。
“对不起,怀英。我喜欢你,我舍不得你。”
胸口被李润才的眼泪打湿了一片,肋骨也硌得生疼。我有些头晕眼花,但还是轻轻的摸了摸李润才的头顶。
李润才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习惯有你了,怀英。”
我想对李润才说我会陪你一辈子,可转念一想,李润才的一辈子应该还很长。
我不能乱说。
于是我拍了拍李润才的背说:“我知道。”
“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