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王时有段风流史》麻麻亮

10、选择她

　　扑面而来的黑气，势同张开血盆大口的野兽。

　　它们来势汹涌，紧接着又散得无影无踪。

　　黑气之后，兽笼之中，是个小孩。

　　四五岁大小的女孩。

　　维姬跃入车厢，隔着铁栏与女孩对视。

　　女孩看起来狼狈，蓬头垢面，但好歹没什么可见伤痕。她身上丝丝缕缕的黑气令维姬不敢轻举妄动。

　　女孩费力地撑起身，昂头看向维姬，嘴巴张张合合，却无法出声。她焦急又无助，用手扣弄颈上的项圈。

　　维姬一怔，团子当时也戴了这种项圈。

　　她缓慢抬手，“我……给你取下来。”

　　女孩不但不抗拒反而往外探身，维姬指尖用力按紧项圈，项圈霎时脱落。

　　女孩碰了一下脖颈上的灼痕，嘴巴一瘪，鼻子吹了个泡泡，“姐姐……你是来送我回去的吗？”

　　她抽噎着哭诉：“我再也不乱跑了，我想妈妈，想爸爸，我想哥哥了……姐姐，你送我回去吧……这里好吓人……”

　　女孩把头卡在栏杆空隙上，大颗大颗的泪水冲刷脸上的灰尘，留下一道道干净的白痕。她挤着眼，咧着嘴，上气不接下气，没哭几下就开始打嗝。

　　“嗝！姐姐，我不要在这里……这里一点都不好玩，他们都骗我……”

　　维姬感到一阵冷意。

　　她找到了团子身上的黑气的源头，但她关注的并非这个……

　　裂缝开始了新的行动。
　　这个女孩是裂缝进行大动作的前奏。
　　未来，未来会有更多的裂缝生物进入他们的家园。到时候他们要面对的可不是人畜无害的幼崽了。

　　维姬无意识攥紧手心。

　　身后的阳光被遮挡。

　　“您是李维姬小姐吗？”

　　维姬起身，点头。

　　来人态度恭敬：“我是大少爷的副将，我叫莱殊。”

　　大少爷？钟情？
　　维姬这才想起钟情把光脑给她了。她瞄了眼光脑的信息，钟情不久前给她派了一队人，“随意调遣”，钟情说。

　　维姬回头。

　　女孩捂着嘴、憋住哭泣、因抽噎而一抽一抽。她瞪大眼盯着维姬，热泪滚滚。

　　黑气已经完全消散。

　　古怪乃至诡异。

　　维姬觉察不到女孩身上有威胁可言，便徒手破开兽笼。

　　“这个受害者……你们安排吧。”

　　话音落下，她闪身来到货运舰。

　　货运舰舱门敞开，运输车有序停靠，士兵严阵以待。
　　比起先前钟情带来的突击队，这些装备齐全的士兵们明显更为正规。他们庄重地向维姬敬礼，维姬点头回应。

　　维姬大老远就听到有人在嘀嘀咕咕。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突然间就晕过去了，醒来就发现防护镜没了，月亮也没了——那阳光没给我亮瞎眼……”

　　“我看到咱们大队过来了，可没给我吓得啊……”

　　“唉，这说明老哥你所向披靡啊，要不是你我得以死谢罪……”

　　维姬看到一个背影在手舞足蹈，然后她与钟情对视。

　　钟情拨开面前欢欣雀跃的钟意，迎向为维姬。

　　维姬把光脑还给他，一言不发地走进房间。

　　“老哥老哥，她谁啊？”钟意不顾形象、撅着屁股扒在门框上看这陌生的女子，他看到女子走向那遍体鳞伤的魔兽，他看到女子跪坐在魔兽身边，拿出……老哥？

　　“所向披靡的那位。”钟情一手拖走钟意一手调整光脑的设置。“我们到外面去，你派人在这层入口守着，别放人进来。还有，在外面不要喊我哥，我会丢脸。”

　　团子一动不动。

　　这次，无论主人说什么，他都不会妥协。

　　他委屈，委屈主人的食言。
　　他恐惧，恐惧主人的果决。
　　凭什么，凭什么他只能看着主人随意地走开、随意地返回。
　　他牙齿打颤，泪水所经之处火辣辣的疼。他以为自己不会疼了，等了那么久总该适应的。

　　他不会出声、不会睁眼、不会作反应……他不会妥协。

　　他听到贯日出鞘，哗的声音明亮而清冽。

　　团子眼皮颤抖，预想剑刃剜进自己皮肉的感觉，就像主人每次对她自己做的那样，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一剑下去，血流如注……

　　他听到主人衣料摩擦的窸窸窣窣。

　　她端着剑。
　　她是不是要动手了？

　　团子闻到一股血腥味，滚热，浓郁。

　　伤口瞬时滚烫，像是在沸腾。滚烫之后是瘙痒，像是从皮肤上抽出丝缕细线。

　　“呜……”

　　疼可忍、痒不可忍，团子听到自己的声音，恼羞成怒。

　　他睁开眼，维姬急忙挡住他的视线。

　　团子动作受限，挣不开怀抱。主人的味道舒缓他紧绷疲惫的神经，但那浓郁的血腥味却搅动他的心弦——两种性质不同的气味令他恍惚。

　　为什么他感觉不到疼？

　　主人做了什么？

　　还是说，自己这是怎么了？

　　一股热流从眼角滑下——是他在哭吗？

　　度秒如年的沉默中，他听到主人的声音。

　　“怎么了？”维姬的语气流露出一股倦意。

　　紧接着，团子听到那个男子——那个自己的托管人、那个与主人相交的人——的声音：“那个……女孩有点古怪，她周身全是黑气而且越来越浓郁。她一直在哭，不让我们的人碰，说要等大姐姐。我们……不知该如何办。”

　　维姬调整拥抱团子的姿势，依旧遮挡团子的眼睛。

　　“你跟她说，姐姐带她回家。然后把她带我这来。”

　　“团子，咱如是观要来客人啦，”维姬轻轻地顺着团子的毛，一撮一撮，粗糙而坚硬。“我们要有东道主的风度，不能给王庭丢脸啊。”

　　【我还没有原谅你，我不想跟你讲话。】

　　维姬失笑，她点点头，眼看黑气在手臂上越缠越多，她却在想如何豹不知豹不觉地给团子加些防御法则。

　　这至高神……她不清楚至高神的名号到底代表什么，是无边法力还是无上谋略……一切都要等团子化形了才能略知一二。

　　而那些人说什么提前化形的药物……维姬捏了捏团子的爪子，她得把团子送到老刘那检查一番，顺便问问《主仆共生契》到底是个啥。

　　若是这般，她还得做些准备来镇压团子的医闹行为。

　　她感到团子将重力全压在她怀中，呼吸绵长，全身放松，便知团子睡着了。维姬探身查看团子的伤势，没了黑气的阻挠，伤势快速愈合，粉嫩的新肉一道又一道。

　　“姐姐！”哭腔突然爆发。

　　那小女孩扑到维姬身上，先是看到血淋淋的团子、又注意到维姬两臂深可见骨的剑伤，她失声尖叫。

　　维姬没来得及堵住团子的耳朵，团子便被惊醒了，也看到维姬那缠满黑气鲜血淋漓的两臂。
　　他脑子轰然炸开——
　　为何挡住他的视线。
　　为何没有痛意而是痒意。
　　为何会感到有热流滴在眼睛上……
　　一瞬间，他都知道答案了。
　　主人根本就没给他拔除黑气，主人自残制造伤口、主人用新鲜而诱人的血肉引的黑气主动脱离他——选择她。

　　面对惊恐的两脸，维姬叹气：她不想吓到小孩的。

　　她扭头对门口的钟情说：“我先把这两送回去，暂时不能跟你们清理裂缝了——代我同莱莱和安东尼说声再见。以及，裂缝的生物，不是一个两个。我们得改变计划了。”
　　维姬话音一落，她一手揽住狂冒黑气的女孩，一手搂住团子，闪身不见。

　　王庭星，如是观，后花园水池。

　　【你放开我！！！】

　　团子在维姬怀里挣扎，两者动作不稳，双双栽进水池，噗通砸出的水花打湿女孩的裙摆。

　　小女孩在岸上焦急地哭喊：“姐姐！”

　　她坐在岸上，把脚放到水中，冰凉的水让她打了一激灵，她试着往下滑，但水太深了。她看到他们的血逐渐染红池水，“姐姐……”

　　她对身上汩汩飘出的黑气一无所知，只是慌张地抹眼泪。

　　维姬猛地站起，她拨开湿哒哒的头发。

　　岸上哭一个水里气一个，维姬分身乏术，她人往团子身边靠近，水中行走阻力重重，嘴上则安慰女孩，“没事，我没事。你上去，我待会就上去了。”

　　黑气融入水中，使得水面毛乎乎的，发霉般。

　　她得把团子拽上去……

　　【你走开啊！】团子的声音在脑海里炸响，【走！】

　　“团子……我们先上去，这水不干净，对伤口不好。”维姬置若罔闻，盯着对面的雪豹。

　　【我说了！你走开！】团子也置若罔闻，他歇斯底里地要求维姬上岸。

　　维姬停下脚步，茫然地看着团子，她不明白团子为何会如此激动，“我……”

　　【走啊！我不想见到你！】

　　维姬转身。
　　她爬上岸，她忘了用法力烘干衣物，全身水淋淋，她用湿哒哒的手牵起女孩的手，一步一个水印。

　　她走了两步，回头说：“我在宴会厅。”

　　团子看着维姬落寞地离开，女孩时不时昂头看维姬，又时不时回头看他。
　　女孩身上的黑气淡了许多。

　　团子趴在平台上，浑身哆嗦，水连他的爪子都盖不上。

　　他远眺如是观的尖塔，死死咬牙，忍着抽筋扒皮的痛——他要化形了。

　　他不能再给主人看到他的狼狈……他不知道主人除了自残还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的脑袋阵阵作痛，他不知道他的主人有没有疗愈手臂上的伤。

　　化形好痛啊……心如刀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