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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05 ...

  •   第五章

      夜色浓厚,城郊道路的路灯大多年久失修,苟延残喘地燃烧着散发出昏暗的光,勉强照亮灯杆下的方寸之地。

      孙长军拿着手机,浅淡的影子几乎要融进黑沉沉的夜色里,只在踏入黯淡光下时幻觉般拉长一瞬。

      “我非要弄死一中那个臭傻逼,你说哪个?早上那个小白脸,欠打的东西……”他一脚踢飞了脚边的石子,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他因为愤怒挤在一起的五官突然分开了些,流露出不怀好意的猥琐。

      “你别说,上次咱点的那几个小鸭子真挺带劲,那叫的,听得老子硬了半天。”

      “你说什么呢?哥们我爱干净,谁知道他这来路不明的有没有什么脏病,咱也就图个新鲜。”他脸上横肉飞了飞,“一中那个么……看起来挺干净的,你要是喜欢,赶明儿搞完了就送给你,那小子,长得带劲。”

      孙长军哈哈笑了几声,前方旧小区破败的围墙渐渐显现出蛰伏在浓重黑色里的身影,低矮的小楼几个窗户零星亮着,掉了漆的墙壁上贴着各种棋牌室的广告。

      许多年前曾经繁华过得老城区被时间淘汰,只留下孤独守望着过去的破败楼房依旧扎根不倒。

      除了土生土长在此,见证了沧海桑田依旧对旧地留有感情的老人,这块仿佛被城市抛弃的地方,就只剩下图便宜的外来工人和乱七八糟的社会闲散人士。

      随着环境越来越乱,坚持留守的老人也都被子女催促着接走了。

      孙长军跟着不愿意离开的奶奶一起生活。

      “呸。”孙长军吐了一口痰,摸了摸油乎乎的一头红头发,再走两步就要看到从他小学毕业时开始荒废的保安亭了,他挂了电话吊儿郎当的哼起了歌。

      夜色下这条走过无数次的狭窄道路有些阴森,今天上网隔壁那脑残开着外放看恐怖片,他无意间瞄了几眼,披头散发的女鬼大张着嘴贴在屏幕上。

      想到这,孙长军心里也有些发怵,他下意识走快两步,前方裸露着砖头的围墙在这时候像是他玩游戏时的安全区,只要进去,只有进去,才能摆脱浑身发麻的恐惧。

      快走……快走……他心里有些焦急。然而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只顾着逃跑,没看到脚下地面上横着一块巨大的木头,不防备踩上去,身体一下子失去平衡,摔在了地上。

      孙长军狠狠骂了两声,今天诸事不顺,这是他在今天第三次和地面亲密接触,这下不仅摔到的地方疼,被人踹到的腰也隐隐疼起来。

      十月的夜里已经十分安静,没了恼人的蝉鸣,只有不远处的公路上偶尔飞掠过几辆车,轮胎压过减速带咯噔一声。

      孙长军艰难地试图撑起自己。
      咔嚓。

      手下的细小树枝被他压断了,声音清脆。

      明明称不上可怕,他整个人却不可抑制地打起了冷颤,起身的动作倏地顿住。

      原来不是错觉,方才除了他自己,多出来的那个脚步声不是他在高度紧张下的幻听,是真的,有人隐匿在暗中,就这样跟在他身后。

      孙长军哆哆嗦嗦地回头,时间如电影慢动作般被不断拉长,视角缓慢切换,还没等他看清站在身后的人,撑在地上的手指就传来钻心的疼痛。

      硬质的鞋底狠狠将他的手指碾进泥土里。

      是谁?
      他在这一片虽说算不上什么老大,但也不会有人敢来这样招惹他。

      他愤怒地望过去,昏黄灯光下,那人高大的身影山一般压迫下来,孙长军吞了吞口水,壮着胆子说:“是谁?”

      “别打他的主意。”是非常冷淡的声音。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孙长军却听懂了,那个“他”指的是谁。

      江书颂垂着眼,从孙长军的角度看,那个好像什么都不在乎,被层层堵住也依旧没什么情绪的人,就像隐藏在美好皮囊中的野兽,终于抓破了那层精心营造的皮,伸出锋利的爪牙。

      在孙长军那帮人眼里,江书颂是个几棍子打不出响的闷葫芦,颇为窝囊,这种人打起来也没意思。

      在此时,被终于露出真面目的野兽冷眼注视,他心里不免打鼓,不过想他在这片也是被尊称为堂堂军哥,在求实也是一霸,虽然没什么人认,但架也是打过不少的,怎么能被他们瞧不起的小白脸吓破胆。

      “关你屁事啊。”孙长军站起身,身高差距摆在那里,他眼睛正对着江书颂的下巴,壮胆似的,他下意识垫了垫脚。

      “你还真是听不懂人话啊……”江书颂若有所思,“那我们就没必要多费口舌了。”

      “什……”

      江书颂已经一脚踢出,孙长军以标准抛弧线划过空中时,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只茫然地想,是自己最近减肥颇有成效么?连江书颂都能这样让他飞出去。

      很快,他就被身体上传来的疼痛占据了所有心神,在剧烈疼痛下,他根本发不出什么声音,爬满冷汗的脸一阵发白。

      “你这次最好是听懂人话了。”江书颂的脚踩在他脸上,满脸掩饰不住的嫌恶。

      “否则,”他看着孙长军脸上的鞋印,在地上摩擦了几下鞋底,仿佛就连踩在地上的鞋底都不愿意和孙长军沾染上关系,“我不介意给你做个绝育。”

      他的身影很快在街道尽头消失,直到夜风吹过,孙长军才搓了把脸上的冷汗,连滚带爬地跑了。

      -

      江池月迷迷瞪瞪地混在人群里,前面女生绑马尾的皮筋上坠了两个粉色的水晶饰品,在阳光下熠熠发光,照在眼皮上让人只想流泪。

      苟强和另外两个年级的主任照例站在校门口执勤,他习惯性地保持严肃的表情,不光高二年级,其他两个年级的学生在路过他身边时也忍不住憋了口气,生怕这个以严谨出名的老师会忽然眼尖地发什么难。

      “哈哈你的学生听话,我们这些都难管。”
      “谁说的,哪次开会你们不是被重点表扬?”

      苟强难得脸上挂着笑,侧身背着人群,几个忘带校牌的男生正怪异地抱着书遮住空荡荡的胸口,眼角余光注意着那几个看起来心情不错的老师。

      终于,他们擦肩而过,没有被注意到。

      几个男生呼出一口气,刚要喜滋滋地庆祝,嘚瑟的表情摆到一半,就听苟强的大嗓门叫道:“给我站住!”

      “......”

      不是吧?这也能看见?高二这老师有透视眼啊?

      几人对视一眼,正要灰溜溜转头,就听苟强的声音高了一个度:“江池月!叫你呢!”

      江池月已经进了校门,方才还有些不清明的脑子现在也清醒了,幸好苟强不在他们班任课,否则他上课不要想着睡觉了,一嗓子吓醒一堆人。

      他叹了口气,逆着人群重新走向校门。
      苟强抱着胳膊,鼻梁上的眼镜在光下由于反光覆上一层亮白的膜,隔着镜片上下打量这个总不给他省心的学生。

      江池月站定,抬起眼皮看他,男生面色困倦,面无表情看着他的时候甚至有点乖。
      苟强:“......”
      他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只是习惯性的大脑记忆,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就叫了。

      “咳!”苟强咳了咳,目光从男生穿的板正的校服和老老实实挂在胸前的校牌上巡视几圈,又转移到男生写满了生无可恋的脸上,最后终于找到一点破绽,“你看看你这眼睛下面的黑眼圈,少熬夜打游戏。”

      竖着耳朵准备吃瓜的学生们:“?”
      这和传说中不一样啊?

      而且——
      这个打哈切打的眼眶发红,看上去甚至有些无害的高挑男生是江池月?

      传说中的校霸不该是满脸嚣张,目中无人,就连苟强也不放在眼里堪比□□老大的不良少年么?

      不良少年江池月正遇到棘手的麻烦事。

      高二一班的教室里正热闹,王常乐叼着根油条奋笔疾书,沈林鹤拿着黑板擦路过,看到那根摇摇欲坠的油条,提醒道:“敢把油弄到我的试卷上,你就死定了。”

      王常乐呜呜嗯嗯一阵,听不出来说的什么,沈林鹤满脸无语,一转身看到江池月正从后门进来,顿时稀奇道:“你今天来这么早?”

      平常得踩着上课铃到。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王常乐咽下嘴里的油条,屁股在凳子上转了个圈,回过身来,“让你加我们学校那个大群你不加,今早上群里一直在说小池呢。”

      谁要加那个天天发广告的群,沈林鹤只对群里说了江池月什么感兴趣,问道:“小池怎么了?”

      江池月木着脸,直觉不是什么好事,他瞅了眼自己的座位。

      他们班班长正拿着什么东西在和江书颂说着,还没上课的教室里乱成一锅粥,几个男生挤在门后面搂作一团,时不时伸出几只手来扯扯江池月的书包带。

      看在同学情谊的份上,江池月努力平复了下呼吸。

      王常乐嘿嘿笑了两声,挤眉弄眼地看向江池月:“好多人说没想到校霸真人长这个样,不应该是浑身肌肉,高大凶猛,连苟强也不放在眼里,说骂就骂么?”

      说起这些传闻,江池月是真的冤。
      他本人和那些说的煞有其事的小道消息一点不沾边,很多人可能只知道一中有个叫江池月的,实际上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打架组局的一般都是王常乐,他和沈林鹤被拉去当打手,最后反倒把他传成了“校霸”。

      江池月百思不得其解。王常乐嘲笑他,每次沈林鹤都偷懒,没等打就跑路了,结束后回来擦个屁股,只有江池月,人家打他一拳他要回过去两脚,不记住你记住谁。

      “我们小池明明就不是校霸,该是校草嘛,我看群里好几个要你联系方式的呢。”王常乐语气揶揄,几个围在后门玩的男生也从门后面探出脑袋,像鸟巢里嗷嗷待哺的幼鸟,脸上写满了对八卦的渴望。

      江池月并不是开不起玩笑的性格,只有刚分班时班里人或许忌惮过他的某些不好的事迹,但玩到一起后也就能自行分辨出真假了。

      江池月挥了挥手,见班长起来了,晃荡过去坐下了。

      班长徐逢也推了推眼眶上的眼镜,她个子挺高,扎着利落的马尾,长相颇有些英气。

      她见江池月坐下了,立马凑过来,讨好笑笑。
      “江哥。”

      江池月浑身恶寒,问:“你干嘛?有什么事儿直说。”

      “得嘞 ”徐逢也刚才那一声把自己也恶心的不行,她清了清嗓子,“老班让我带学霸,哦,也就是你同桌大课间去办校牌,但是今天我们班长要开大会,所以……”

      江池月下意识看了一眼身边坐了人的位置,江书颂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正拿着笔写着什么。

      不想接这个差事,江池月拒绝:“我不要。你怎么不找别人?”

      徐逢也眼神真诚地望着他:“你不是很喜欢逃跑操,这下可以正大光明地逃了。”

      江池月语塞,仔细想想他还真的是最佳人选。
      不得不答应了。

      徐逢也如释重负,飞快地跑了。
      江书颂这人太不好相处了,和沈林鹤一个样,脸硬心更硬,她应付不来,江池月既然能和沈林鹤玩到一起,那和江书颂应该也没问题。
      她自我安慰。

      最后一遍预备铃响了,教室里安静下来。

      “你的数学作业没有带回去。”江书颂突然拎着空白的卷子,在江池月眼前晃了晃。

      江池月懒散地靠在墙上玩跑酷游戏,长腿有些憋屈地蜷着。
      以前自己一个人时他都可以放松地伸长腿,现在旁边多了一个大活人,他的动作被迫拘谨很多。

      “忘带了。”江池月头都不抬,敷衍的明显。
      这话如果是从沈林鹤嘴里说出来,还有点可信度,从江池月嘴里说出来,那就完全像是苟强某天突然性情大变,慈祥地站在墙底下要接住翻墙的王常乐一样。

      江书颂不知道信没信,江池月的手机屏幕上忽然开始疯狂弹消息,他操纵屏幕上的小人撞死出局,点进消息。

      因嘉:哥哥不要玩游戏了。

      因嘉:哥哥。

      因嘉:哥哥。

      江池月笑了笑,打字:“没有玩了。哥哥要学习了,你也要乖乖听话。”

      那边发过来一张点头的卡通小猫。

      因嘉:好的。

      手机被咚地一声扔进桌洞,江池月把校服外套在桌面上铺好,找了个舒服地姿势打算补觉,昨晚和祝因嘉聊电话聊到太晚,早上又被早醒的因嘉喊起来上学,他刚才玩游戏时看东西都重影发虚。

      “我可以看看你带回家的作业么?”

      麻烦精啊。

      “我作业和你有关系么?管的挺多啊你。”

      “江池月同学。”江书颂似乎是凑近了一些,声音忽然变得很大,“班竹老师已经把检查你的作业这项任务交给了我。”

      “你不检查他也不知道。”

      “那好吧。这里是我给你制定的学习计划,不过我还不清楚你的水平,所以要先了解一下,你还是把作业给我吧。”

      江池月不知道怎么会有这么死板的人,浪费时间来管他,有这时间多看点书不好么?学霸的时间不都是十分宝贵的。

      为了能清净睡觉,江池月把手伸进桌洞里的书包里摸索一阵,抽出几张纸闭着眼往旁边一扔。

      江池月虽然会做作业,但不代表他会好好做作业,选择题随便选一个,填空题划拉上几个字,只要不空着,这就算写完了。

      江书颂草草扫了一眼,再往旁边看过去时,身边的人已经睡熟了,单薄的脊背随着呼吸上下起伏,他看向男生由于趴伏而暴露在空气中的白皙脖颈,舔了舔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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