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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伤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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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桥是被急促的敲门声震醒的,拿过手机一看,已经早上八点,还有陈勉三个未接,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跳得很快,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胡乱系好睡袍开门,就看门口陈勉又着急又娇羞的朝里张望:“哥不好意思吵你,梁梦洲在你房里吗?我打他电话一直没人接。”
谢桥突然朝右手边的卫生间跑去,陈勉隔着浴室门听到几声难受的呕吐声,接着水声响起,门又开了,谢桥带着一脸没擦净的水珠,白着脸说:“不在我这,先报警,然后联系昨天那位——”
“Leo!”陈勉抢答。
“嗯,去做吧,有线索告诉我,我出去一趟。”他边说边从行李箱里找衣服套上,又看了眼枕边蓝得像宝石一样的腕表,没有戴上就绕过陈勉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他这样,陈勉有些不安,追上去说:“谢哥你没事吧?我哥……他也许就是出门散心了。”
谢桥回头,勉强一笑,没有说话。
下电梯时,他的脸就冷下来,顺手打车,拨出一串号码问道:“梁梦洲的香水代言,是你操作的吧?”
灰色电梯轿厢照出他缺乏血色的脸,他垂下眼睫轻笑,显出一种不近人情的冷意,“地点在慕尼黑,我早该想到的,只是没想到你能在我眼皮子把人底下带走……他现在人在哪儿?”
“爸爸?”谢桥走出酒店,出租车正巧到了,上车关门,封闭的门窗像把他的心都阻隔了,他平静道,“你不是想见我吗,我来了。你最好不要让他出事,否则我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半小时后,谢桥出现在一家深院别墅门口,雪白院墙被一排碧树拢住,枝条垂掩,半遮住冷灰色视频通讯器。他拨开细长绿枝,按响门铃。
灰白深长的石板路尽头出来一位女管家,穿着深蓝西装,条纹领带,开门用德语微笑问他:“请问您找谁?”
客气,疏离,格格不入。
谢桥朝她点头:“谢桥,找谢明世。”
女管家公式化的笑容没有变化,将他引进去。
石板路两侧夹着鹅卵石长道,一旁是花坛,种着养得青碧的罗汉松和开得灿烂的嫣红色茶梅,幽香阵阵,贴墙下方分别开着深细的水槽,水流声平缓,像流淌着一条宽阔溪流,深邃雅致。
谢桥对一切视而不见,低头看了看手机,一路上他已经看了无数回,但那冰冷的电子仪器始终安静,像隔绝了外界所有信息。
路过回字型花窗回廊,谢桥问管家:“请问wifi和密码是什么?”
管家示意,双手接过他的手机操作好,又递给他,谢桥又看了眼微信界面……依旧什么都没有,他的心彻底沉寂。
他锁好手机,由管家带到一间深重的红木房间门前,推开门,就看到陷在沙发里打电话的中年人,声音有种醇厚的金属质感,是谢明世。
对方扫了他一眼,又移开。
已经有六年还是七年没见过他,谢桥记不太清,由着他打电话,走到透明落地窗前,看到院内有工人正在修剪一棵长势萎靡的罗汉松,修枝剪看上去很锋利,枯枝和细叶簌簌坠落。
“坐。”谢明世挂了电话,手指轻点一旁的小沙发。
谢桥没回头,依旧看着窗外的人影:“人在哪?”
“这么远赶来,只想说这个?”谢明世不太赞同地看他。
一些细小的怨被勾出来,谢桥脱口而出:“那你想谈什么,谈父子之情?还是谈我从小到大的爱好和友情?前者我们之间没有,也许曾经有,但现在没了。后者都被你扫得一干二净,我们能谈什么?”
谢明世端起茶几上的茶抿了一口,姿态随意:“你也算功成名就,怎么还这么天真?这个世界讲究利益交换,整天和你妈关在房间整那些瓶瓶罐罐能学到什么?还有你读书时的那帮同学,一点价值也没有,和这群人交往就是浪费时间。”
“价值?”谢桥抬高声音,“是不是我和梁梦洲的感情也进入你的评价体系,被你认为没有价值,所以你也找人带走他?”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不管你信不信,他在哪和我没关系。”
谢桥像听到什么笑话,低笑道:“就像小时候你让司机每天开车接送我,为的就是让我那些同学渐渐疏远我一样,现在你做的这些事,也是想让梁梦洲离开我……
“你知道吗,我真的很讨厌见到你,因为每见你一次都是在提醒我,为了不成为你,我要付出多少努力。从小到大,我身边的朋友都会被你当成实验样本研究分析,不管他们有多好,都逃不了被驱离的结果,所以当年救了梁梦洲,我不敢靠近他,但还是被你发现了……
“这么多年过去,我想问问你,那时候你让我五年不联系他是什么感受,你是不是觉得终于找到一个人可以让我就范,觉得我一辈子都逃不出你的手掌心了?”
谢明世皱眉,仿佛他在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你听听你说的话,如果不是我,你能有今天的成就?你那小明星能平平安安待在娱乐圈?你已经得到很多了,不像我当年,一切只能靠自己打拼!”
“我不是自己打拼的吗?!还是你觉得我没有吃够你当年吃过的苦,就不配过更好的生活?你为什么……为什么总要在我觉得我的人生要好一点时横插一脚……”
“我是为你好,但凡他是个女人——”
“女人?”谢桥轻声打断他,“不会的,问题不在于他是不是女人,不在于他是不是明星,在于他不是你选的人。至于我,连狗都不如——狗还会摇尾巴……我不该爱人,也不该被人爱,我这个人对任何人来说都是负担……”
他看着外头的阳光说,“所以你放过他吧,我不想这样了……”
“不是说了不知道他在哪儿吗,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土匪阎王爷?!”谢明世有些恼怒。
“我管你是什么,关我什么事。”谢桥漠然看向四周,左手旁的圆几上有个浅灰色花瓶,瓶里插着一束蓝色矢车菊,下方镂空二层摆着一柄红色花枝剪,他的眼神就定住了,拿起剪刀对准自己,像剪断残枝一样扎入前胸。
“谢桥——”谢明世慌叫一声。
身体剧痛,可谢桥却觉得很痛快,不无恶意地想:“这老东西原来也会慌吗?”
一只手扶住他,他听到他打电话叫救护车的声音。
陌生的暖意隔着肩膀和后背传过来,他好像回到了小时候,谢明世偶尔回家,看着他的眼神还没有那么冷漠,会将他抱在膝上,给他读他早已烂熟于心的故事书……旧时光多好,让人想流泪。他很想抓住点什么,却只觉得很痛,身体很沉,像有什么东西扯着他下坠……
突然他就笑了,反手抓住谢明世的手,带着血淋淋的红,喘息着笑道:“发现了吗,我也可以、控制你,一直都可以,只是我、不愿意……那么你现在,体会到我、过去二十五年的痛苦了吗……”最后一句话落,他的手就滑了下去……
五十公里外,一地碎玻璃的虚假金店内,漆黑一片。
梁梦洲仔细听着周围动静,说:“马元潜,有本事就面对面说清楚,鬼鬼祟祟的,是蹲局子让你的胆子和脑子都缩水了吗?”
马元潜嗤笑:“激将法对我可没用,我只是觉得你可怜,到现在还不知道救你的人是谁,废物点心。”
梁梦洲讨厌这屋子的环绕音效,他找不到姓马的方位,很被动,好在眼睛彻底适应黑暗,他开始打量屋子的设施,看到楼梯口处的墙壁上扣着一个白色盒子,像是电箱。
他不动声色朝那边走去:“你不废物那出来,怎么,是没给我下药,猖狂不起来了么?”
“救你的是谢桥,哈哈哈。”
梁梦洲没好气:“救我的是你爹。”
“嘴巴放干净点!当年你裤子都差点被我脱了,你不会真以为他会喜欢你吧?”
梁梦洲:“别扯这些,说点我不知道的,比如当年他怎么救的我。”
马元潜突然没声了,梁梦洲停在楼梯口,捏着碎玻璃的手又紧了紧。
就听对方说:“你猜我怎么打听到你的行踪的?是他爸,你觉得谢桥不知道?”
梁梦洲低骂了一句“傻逼”,不客气道:“你不会在和我玩什么心理战术吧?他知不知道和你有关系吗?你别是坐牢坐傻了,想玩什么你情我愿吧?”
看这废物只敢叭叭却不敢露面的架势,他想赌一把,就说,“不跟你废话了,不知道中国人卷么,出门上班都带两部手机……我报警了,定位也发给我助手,你收拾收拾准备二进宫吧。”
这话一出,二楼响起一阵混乱动静,姓马的恶狠狠道:“你跑不掉的,迟早会再落在我手里!”
话音才落,一个花瓶就从天而降,跌在他右肩旁的透明展柜上。碎瓷满地开花,将展柜砸出一个窟窿,梁梦洲浑身紧绷,仔细听着,又听门外传来一阵闷响,像重物落地,之后就再没有一点动静,他忍不住想:“这废物点心难不成跑了?”
没有上楼,他迅速推开电源,室内灯光亮起,翻到柜台内——他根本就没有第二部手机,抓过柜台的座机给谢桥打电话,几乎是秒接,他像等不及似的迅速说:“我是梁梦洲,我没事,也没跑,马上回去找你,我爱你!”
“……我是谢明世,如果你脱困,来慕尼黑大学附属医院。”
他迅速从“怎么是您老人家”的状态中切换出来,气短地问道:“出什么事了?”谢桥没说他爸也在绅士国啊,这就要见家长了?
对方没答,直接切断电话。
突然他摆弄电话线的手一顿,想:“不对,他说的是医院。谁在医院?”不会是谢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