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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2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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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摄仍在继续。
那晚醉酒后的言行,陈星似是全然忘却了,一如往常地,扮演着成熟可靠、关照后辈的大师哥。
时野也信守承诺,好似那晚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绝笔》剧情紧凑,丝丝入扣,拍摄的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到了尾声。
主角团锁定了毒-贩的老巢:一家废弃工厂。
警方全员出动,布下埋伏,欲将毒-枭一网打尽。
只有洪英,发现了绝笔信中、师父留下的、只有她一个人懂的暗号。
她单刀赴会,只身来到天台,见到阔别多年的师父。
这场戏的对白,楚酒背诵了百十遍,需要呈现的情绪,她也准备了千万种。
正式拍摄那天,南隅下起了雨。
六月初,南隅入夏,同时进入雨季,天气阴晴不定,总是猝不及防落雨,给人带来不便。
穆导却很兴奋。
“下雨好啊,氛围更到位了!只是……”他看向楚酒,有些为难,“演员可能要辛苦些了。”
楚酒果断:“我没问题。”
穆导十分欣慰。
本以为这位“天降女主”,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而一个多月的拍摄,让他和所有人改观。
楚酒很稳。
五官清淡,寡言少语。但她一双清目望过来,却好像有好多故事要讲。
更别提她身上的气质,那股只有草根出身才有的狠劲和匪气,体现在无言的行动和态度里。
坚毅果敢,不计得失。
穆导不知道,裴舒望从哪找来的演员。但他知道,楚酒就是洪英。
“演员就位,马上开机!”
师父的饰演者,千呼万唤始出来。
见到对手演员后,楚酒产生出一种真实的、毫不掺假的、与洪英极度重合的震惊:“陈老师!”
陈侨已经做好造型,鬓边发丝灰白,衣衫破旧泛白,不修边幅的潦倒模样。但那眼神,仍有几分从警多年的精干锐利。
此时,见到楚酒,或者说,洪英,更添几分欣慰、感慨的暖意。
“小楚。”他笑起来,“我就说吧,我们还会再见的。”
不同于女人水波般的温柔,陈侨脸上的皱纹,如同刀刻石雕,每一笔,都沉淀着岁月的沧桑。
楚酒眼睛涌上潮湿,下意识捂住嘴巴。
穆导手一挥:“Action!”
少时,师父流落街头,靠偷鸡摸狗过活。时间久了,锻炼出几分身手,被毒-贩看中、拉上贼船。
有了“组织”、有了“工作”、有了丰厚的报酬,本就善恶观淡薄的他,一时忘乎所以,为集团干了不少坏事。
从他的角度看,只是促成了几笔交易、得到一些报偿,可这害了多少认命、毁了多少家庭,这些远期影响,他一概不知。
为了便于控制,团伙里的喽啰,大多沾点毒-瘾,唯有他清清白白。
年龄一到,他被送去警校,毕业后进入警署,成为集团安插在警-方的线人,暗中提供庇护。
他从清澈愚蠢的愣头青,成长为游刃有余的老油子,同时,也对毒-品有了正确的认识。
他入了戏,以为自己真是一名警察。
但他被毒枭拿捏半生,根本没有选择的机会,没有弃恶从善的余地。
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多的、将毕生所学授予三个徒弟,并在自己不得不离开前,留下那封绝笔信。
洪英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发现信中玄机,并与二位师兄共同破解了其中潜藏的线索,告破一桩桩悬案,甚至与师父重聚。
她前所未有的高兴:师父还活着。
可他罪孽深重,没有勇气面对未来。
他用炸弹做威胁,逼洪英击毙自己,中枪倒地。
雨水晕开鲜血,在暗色的水泥地蔓延。
洪英扑过去,发现炸弹是假的,抱紧师父的尸体,发出一声哀恸的悲鸣。
穆导喊“卡”后,楚酒仍没顺过气,扑在陈侨胸口,无声哭泣。
片场无一人言语,只有持续不断的雨声。
良久,陈侨伸出手,笑着,拍拍楚酒后脑勺:“英子,不哭。”
楚酒好不容易收住的情绪,再次倾泻而出,哭得更凶。
“好了。”雨水打在他的脸上,陈侨满目平和,“我是你的师父,却也罪无可恕。”
楚酒抬起头,泪痕融进雨水里,抽噎着:“你是罪无可恕,却也是我的师父。”
因为你罪无可恕,所以我杀了你。
但你是我的师父,所以我为你大哭一场,挂怀一生。
“第二次了。”陈侨笑着说,“我又‘死’在了你的手里。”
楚酒破涕为笑,扶陈侨起身:“对不起,陈老师。”
“对不起我无所谓,对得起观众就行。”
历时一个半月,《绝笔》圆满杀青。
杀青宴上,一众演职员齐聚一堂。
楚酒给穆导敬酒:“穆导,谢谢您这段时间的指导、照顾,我敬您。”
穆导笑呵呵地,跟她碰了杯:“小楚啊,你是个好苗子,有天赋,也肯吃苦,未来必定前途无量!”
“谢谢穆导。”
推杯换盏,酒过三巡。
楚酒走完必要的流程、填饱肚子,再一次习惯性地逃席了。
聚餐地点,就在下榻的酒店。楚酒来到顶楼,能俯瞰整个南隅,这座喧哗拥挤的小城。
薄云笼罩着月亮,夜风带着潮湿的温度,吹乱头发,楚酒也懒得管它。
靠着栏杆,她想放空一会。
许久,天台的铁门“吱呀”一声响,又上来一个人。
楚酒缓缓回头,是陈星,黑T恤、牛仔裤,在剧中几乎半永久的打扮。
她叫了声:“师哥。”
“师妹。”陈星笑了笑,走过来,“底下烟酒味太浓,上来透透气。”
楚酒弯起眉眼一笑,一头短发随风翘起,像麦田里的稻草。
陈星下意识伸出手,想帮她理顺,却不知想到什么,生生顿在半空,继而划出一道牵强的弧度,转而去挠自己的后脑勺:“那天晚上在大排档,我喝醉后的事,野子跟我说了。”
楚酒微微一怔,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此事。
陈星微微垂头,夜色在他眼中闪烁:“那时候……我就是看到你和野子这么……年轻,有点羡慕,才失态了。抱歉,我对你没有别的想法。”
“师哥,我知道。”楚酒看着他,“我跟他没什么。”
陈星仰起头,连续眨了眨眼,释然地笑了一声,却仍不看楚酒:“师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跟我聊起初心。你知道我的初心是什么吗?”
“是什么?”
“小时候,我演的角色火了,大家都喜欢我、夸赞我,这种感觉真的很不错。”陈星坦言,“我的初心,就是得到人们的喜爱与夸奖,很多很多人的。”
楚酒定定地看着他,没说话。
陈星又笑了声:“是不是觉得很幻灭?‘师哥的初心,不应该是高尚而伟大的吗?怎么可以这么世俗?’”
“并没有。”楚酒实话实说,“小时候的想法,就是这么天真、直白……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但我觉得很好。”
陈星有些赧然地抿唇:“可是现在都没有了。喜爱、夸赞,全没有了。”
楚酒点头,认真道:“是啊师哥。为了得到人们的夸赞,你不停地演戏、演戏,也算‘不忘初心’了,值得我学习。”
陈星愣了下,随即发出一串大笑:“哈哈哈哈哈,师妹你……你可太有意思了!”
楚酒微微而笑。
云层被风吹散,露出一勾皎月。
陈星笑够了,问:“师妹,你的初心又是什么?”
“我呀……”楚酒抬头望着夜空,思绪飘到渺远的过去。
许久,她转头看过来:“我想呈现出,足以以假乱真的表演。”
少女露齿一笑,分明是在夜晚,却让陈星想起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到的那朵花。
娇俏、恣意,盛开出耀眼的生命力。
“以至于人们看完我的戏,都忍不住惊叹:‘竟然有人能做出这样的表演,简直是太厉害了!’”
·
杀青后,楚酒和几位同路的主创一起,从南隅飞唐京。
刚下飞机,唐京机场挤满了时野的粉丝。
见到爱豆本尊,纷纷打了兴奋剂似的,一股脑涌来,大喊他的名字。
“时野!时野!”
“野哥我爱你——”
“啊啊啊啊啊——”
楚酒走在时野旁边,路线都被挤占,被粉丝的喊声吵得头疼。
时野也是一样,但他不但不能表现出来,还要时刻向粉丝微笑挥手、点头致意。
在这个间隙,他微微低头,语带歉意地道:“抱歉啊。”
楚酒耸耸肩:“没事。”
倒不如说,她很羡慕。
因为这些人里,竟无一人为她而来。
楚酒扫视着狂热的粉丝群,蓦地被一人吸引注意。
他是为数不多的男粉,身着宽大的灰色卫衣裤、黑色鸭舌帽,身材、面貌均不明晰。
或许是演过警察、培养了几分敏锐的观察力,楚酒感觉他大为可疑。
过于普通、不起眼的衣着,反倒像在掩饰什么。学着其他粉丝的样子挥手大叫,小指、无名指却不自然地屈曲,扣紧手心,像在隐藏什么。
而且,楚酒一行人脚步飞快,粉丝们因为太过拥挤,挪动得很慢,但他却能挤开人群、始终紧随时野,显然身手异于常人。
楚酒表面不动声色,余光始终留意着他。
出站这段路,走得十分漫长。
这时候,一名女子被人推搡,一下子摔在时野面前。
众人齐声惊呼,场面骤然混乱。
“小心!”时野下意识抬手一拦,护住身旁的楚酒,接着才反应过来,上前扶女子起身,“你没事吧?”
粉丝看到这一幕,此起彼伏地尖叫起来:“啊啊啊哥哥好温柔啊!”
“我也要野哥扶我!”
紧接着,陆续有人平地假摔:“啊——”
时野脸色骤变,大喊:“大家注意安全!”
可粉丝太过吵闹,他的声音很难扩散,场面渐渐难以控制。
保镖忙于疏散人群,楚酒被迫停下脚步,忽地背后一阵凉风刮过。
那名灰衣男子朝她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