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竹马扔进坟墓》吟之

8、高中

　　待海灵火急火燎找到教室时，离七点半还差两分钟。

　　教室里乌压压全是人，叽叽喳喳说着话。看到有人进来，离门口近的人皆行注目礼。

　　海灵不习惯被一大群人盯着看，她快步走进教室，看到一处空位想也没想就往下坐。

　　屁股还没坐热，前方传来熟悉的声音。

　　“你半路上是被妖怪绑架了吗？”

　　海灵顺着声音抬头看去，发现秦朗坐在她旁边，整个人懒散地靠着白墙，右手撑在桌面上，手掌握拳抵着太阳穴，歪着头看着她。

　　海灵不禁感叹，不愧认识了那么多年，随意一坐都能成同桌。

　　心里因为这点默契雀跃起来。

　　“我学生卡掉沙发缝里了，找了好久。”海灵摸兜，“哎，我学生卡呢？”海灵一摸口袋发现是空的，把书包拎到身前翻找。

　　她明明把学生卡塞在口袋里了。

　　秦朗忍不住抱怨，“你那丢三落四的毛病什么时候改一改。”顿一顿补充一句，“中午一起吃饭。”

　　海灵心里想着事，下意识说了声好。

　　上课铃声打响，班上熙熙攘攘的声音渐渐归于平静。与铃声同时响起的还有富有规律性的哒哒声，是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一位身材高挑，戴着眼镜的女老师走了进来。

　　女老师年龄三十五岁上下，穿着干练的白衬衫和阔腿裤，走路带风，看着很有精神气。她走上讲台，扫视了一眼安静的学生，随后在黑板上行云流水般写下三个大字：陆晓英。

　　写完后转过身，高马尾随着她的动作在空气中画了一个弧度，“大家好，很高兴见到各位同学。我是高一五班的班主任，陆晓英，接下来一个学期，将由我带领大家一起学习和生活。”

　　高一上学期的分班按照中考成绩，从一班到二十班依次递减，一班到五班为重点班，六班到十班是次重点班，剩下的是普通班。到高一下学期，学校会根据学生文理科志愿和期末成绩进行再一次分班。

　　高一五班是年级的重点班，海灵的中考成绩是来不了那么好的班，不过，多亏林芸阿姨。

　　陆晓英严肃的声音再次响起，“趁着早读的时间，我们先把座位问题解决了。”她看了眼外面的走廊，空旷安静，“所有人收好自己的东西，到外面站好，不要说话。我们班女的和女的同桌，男的和男的同桌，至于你的同桌是谁，我会抽签决定。”

　　秦朗翻了一个白眼：“这老师事真多。”

　　海灵提醒他，“你小点声。”

　　“你找着学生卡了？”

　　“嗯，我太急了，把它塞书里了。”

　　秦朗叹气，“真有你的。”

　　这时，一个男生带着最后的挣扎以及全班同学的期望，对台上的老师说：“老师，可不可以自己选同桌啊？”

　　陆晓英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男生，淡淡吐出两个字：“不行。”随后从讲台底下掏出两个箱子，“上课讲话怎么办，好了，赶紧动起来。”

　　一瞬间，桌椅的碰撞声，讲话声此起彼伏，同学们一窝蜂地往前后门涌去。

　　海灵背起书包走到走廊，迎面就是太阳刺眼的日光。

　　她微眯着眼睛，脑袋被晒得眩晕。

　　学校的走廊不是直直的一条长道，每个班的后门处都有一个凸出去的类似阳台的半圆，因为角度问题和大树的遮挡显得阴凉许多。

　　海灵走过去，躲在阴影处，心里也铺上了一片小小的阴影。

　　初中的时候，她还没和秦朗当过同桌，因此这成为了她小小的遗憾。以为心愿会在高中第一天实现，没想到那么快就破灭了。

　　不过她只失落了短短一段时间，因为分完座位后秦朗从她的同桌变成了前桌。

　　四舍五入约等于同桌了。海灵要求不高，相反，她对结果很满意。

　　秦朗的同桌就是刚刚问老师能不能自己选同桌的男生，理了个寸头，长得倒是不赖，只是身上一股痞气。

　　和秦朗身上的痞气不一样。如果说秦朗是萧瑟的秋，旁若无人中带着冷冽的气息，那么林坤就是炎热的夏，骄阳炙烤下吹来一股热情似火的风。

　　这不，他自来熟般的把手搭在秦朗一侧肩上，大惊小怪地说：“我认识你，你是八中三班的秦朗，常年稳居年级前二十的那位大神！我叫林坤，每次排名都比你低那么十来名...”

　　海灵和秦朗的初中是烟城第八中学。

　　秦朗不动声色地把身子往旁边移，淡淡开口：“嗯。”

　　林坤没注意，手搭了个空。他踉跄地往前扑，手抓住桌沿才堪堪稳住身子。

　　“靠，学霸高冷，我喜欢。”

　　海灵对林坤有些印象。初中的时候，每次考完试出成绩，学校都会把各科前十名的学生名字贴在荣誉榜上，以此鼓励优等生，激励中后生。

　　林坤化学很好，几乎每次都在榜单上。

　　海灵的同桌是个漂亮爽朗的女生，身材高挑，体态轻盈，鹅蛋脸，丹凤眼，小巧高挺的鼻子，长得很俊俏。她还有个好听的名字，谢嫣。

　　看到她的名字，海灵不知怎地脑里浮现出一幅画面，一望无际的田野中，满是姹紫嫣红，鸟语花香，不同种类的花儿争奇斗艳，百花齐放。

　　也许人都是视觉动物，对好看的生物总会抱有莫名的好感，海灵对她印象不错。

　　谢嫣是个活泼的性子，她看着海灵肉肉的短圆脸十分喜欢，莫名想起她奶奶家喜欢撒娇的英短猫。

　　便主动搭话：“我叫谢嫣，你叫什么？”

　　海灵笑着回应她，“我叫海灵。”

　　“海灵？好好听的名字！”

　　“你的名字也好听，像花园一样。”

　　“哈哈，真的吗？我初中同学说嫣同恹，问我是不是每时每刻想睡觉。”

　　“哪有啊，应该是姹紫嫣红，多美。”

　　短暂的交谈后，海灵开启了高中第一天的生活。

　　早上有四节课，下午则是三节课，一节课四十五分钟，中间休息十分钟。

　　海灵揉了揉发胀的眼睛，上了三节课的她此刻十分怀念初中的学习生活。

　　高中就是高中，重点班就是重点班，讲课速度和深度非常人所及。

　　海灵得全神贯注聚屏气凝神才能勉强跟上老师的脚步。

　　一堂课下来暂且能撑住。

　　两堂课下来脑袋嗡嗡。

　　三堂课下来像是气球被放气，瞬间瘪了下去。

　　海灵趴在桌子上，无精打采的。

　　谢嫣凑过去，把头搁在臂弯处，“海灵，中午我们一起吃饭吧！”

　　有漂亮小姐姐邀约，海灵眼睛一亮，瞬间恢复了些神气。

　　“好哇！”

　　说完看了眼面前宽阔的背。

　　不像站着的时候挺拔，微微弯着，它的主人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念之盯着有些出神，因此没看到凑得越来越近的谢嫣。谢嫣微皱着眉头，一会儿看看同桌，一会儿顺着视线看向秦朗，那么来来回回几次，终于忍不住开口说到：“你喜欢秦朗啊！”

　　冷不防的出声，内容还如此惊悚，吓得念之赶忙捂住她的嘴，小心翼翼地瞥了秦朗一眼。

　　当心意被自己清晰地感知，海灵不是没郁闷过。他俩真的太熟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如果秦朗对自己也有意，那是最好不过的，如果没有，万一他知道了，岂不是尴尬死，知己都做不成了。

　　海灵守着那层窗户纸，不敢迈入雷池一步。

　　还好，班上说话的人很多，没人听到。

　　“我没有！”海灵下意识否认，可脸上的红晕是怎么都掩饰不了。

　　“你少来，”谢嫣一副我才不信的表情，“我看到了，你好几次都盯着秦朗发呆，眼睛都快长他背上了。”

　　她凑到海灵耳边说悄悄话：“他确实长得很好看，喜欢他的人也多，早上排座位的时候我听见好几个女生都在谈论他。”

　　海灵沉默，她当然知道。初中时秦朗就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只不过没一个女生能把他拿下就是了。

　　一上午课终于结束，海灵缓缓吐了口气。这感觉就像是搁浅的鲸鱼在经过高温暴晒的煎熬之后，随着涨潮回到海里的舒心。

　　海灵和谢嫣走出教室，看到秦朗曲着一条腿靠在走廊墙壁上，双手插兜。

　　他表情淡淡，盯着墙角的盆栽出神，海灵从教室出来了，才把视线移开。

　　秦朗看着两个女生挽着的手臂，眉头微微一皱，“你是不是忘了答应了我什么。”

　　海灵没反应过来，一脸懵逼：“什么？”

　　谢嫣瞪大眼睛看着海灵。

　　“换座位前你答应了我什么？”秦朗重复了一遍，脸色越来越黑。

　　海灵仔细想了想，下一秒差点没跳起来。

　　她答应和秦朗一起吃午饭！

　　她心下懊恼，看看秦朗又看看谢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秦朗瞧着海灵皱在一起的小脸，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寒气。这丫头真把他话当耳旁风。

　　这时，林坤不知从哪冒出来，“来来来，我正好缺个人陪我吃饭。”说着搭着秦朗的肩，把他拖走了。

　　虽然心里感到歉意，但还是松了口气。海灵和谢嫣一前一后出了教学楼，两人看着被太阳烤得发亮的水泥地面，默契的钻进树阴里。

　　正值放学，乌鸦乌鸦的人群簇拥着向前涌，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无限缩短。开学第一天秩序总有些混乱，念之为了不被人撞到尽量贴着路边走，也耐不住有些饿得发慌的同学，见缝插针地“超车”，陆陆续续肢体接触好几次。

　　路上，谢嫣不停朝海灵投去好奇的目光。海灵知道她想问什么，主动开口说道：“我和秦朗是邻居，从小学就认识了。”

　　谢嫣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难怪...那你很有优势呀。”

　　海灵没听懂：“什么？”

　　“近水楼台先得月。”谢嫣朝她眨巴眼睛。

　　海灵侧身躲过后面要撞上的人，感叹道：“要得月早得月了...我觉得这样就很好，不想改变什么。”

　　谢嫣了然：“默默关心他。”

　　“差不多吧。”

　　饭堂比想象中大很多，有两层楼。第一层楼有各种各样的中式美食，广式烧鸭饭、东北麻辣烫、重庆火锅鸡、柳州螺蛳粉……买饭的窗口连成一排，有的窗口弯弯曲曲排了好长一队，有的窗口零星几人而已。

　　第二层楼和第一层楼没什么区别，都是中国各个地区的美食。

　　海灵和谢嫣排了长队，终于买好了饭，正四处张望寻找空位。

　　秦朗大老远就看见海灵白白嫩嫩的一张脸，身段很好，在人潮涌动的地方显得尤为显眼，他总能一眼看到。

　　秦朗收回视线，对上林坤探究的眼神。林坤把刚刚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包括秦朗追随海灵的目光。他问：“你不会喜欢海灵吧。”

　　秦朗一愣，下意识否认：“没有。”

　　秦朗从没想过他是不是喜欢海灵这个问题，他们也算半路的青梅竹马，相互见证了对方成长的重要时刻，秦朗早已习惯了海灵的存在，已然把她当成家人看待。

　　在他的认知里，家人和恋人还是不一样的。

　　周烨霖正在吃饭，听到海灵的名字下意识抬头，发现坐在隔壁的秦朗。

　　“秦朗！”周烨霖大方打招呼。

　　秦朗闻声看去，周烨霖露出八颗牙齿，典型的阳光大男孩。

　　周烨霖是他初中同班同学，下课经常一起打球，关系还行。

　　两人隔着一个过道，过道人来人往，时不时会挡住视线。

　　秦朗懒洋洋抬起手，朝他挥了两下。

　　周烨霖向后仰着身子，对秦朗说：“下午放学一起打球啊。”

　　秦朗塞了一口饭，声音含糊不清：“再说吧。”

　　林坤申请加入群聊：“算我一个，我也会打。”

　　秦朗还没开口，周烨霖笑着朝林坤伸出手掌，“行，一起来。”

　　林坤伸手和周烨霖击了个掌，相当于盖章，这事就这么说定了。

　　秦朗看着志同道合的两人，情绪也被感染了。乌云密布的心情逐渐透出一丝光亮，他食指点着桌面，不确定地开口问道：“我们学校十月份是不是会组织篮球赛？”

　　周烨霖点头：“对，我听上一届学长说了，每届高一都会组织一次。”

　　“哟，那正好啊，”林坤摩拳擦掌，“‘专业对口’了属于是。”

　　秦朗和周烨霖忍不住笑起来。

　　秦朗忽的想到什么，转头问周烨霖：“你几班的？”

　　“七班。”

　　秦朗点点头，又听见周烨霖问：“海灵是不是跟你一个班？”

　　秦朗觉得这话问的微妙，不过是一瞬间的念头，也没有再深思，又点点头。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的目光触及人群的当口，周烨霖脸色变得微微有些不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