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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心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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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秦朗,海灵美滋滋睡了一觉。
早上被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吵醒,她揉着发涩的眼睛,走到窗边。日光下,一道暗绿色的身影尤为突出。
海灵脑里的瞌睡虫瞬间跑到了九霄云外,她瞪大眼睛,双脚先于头脑做出了反应。
她跑下楼,朝那道身影大喊:“爸爸!”
海大山回过头,看到女儿穿着睡衣趿着拖鞋,眼睛半眯,头发搅在一起像鸟窝,一副刚刚睡醒的样子。
他走过去替她理了一下头发,责备的语气中含着宠溺:“怎么没换衣服就下来了?不像话!”
海灵吐吐舌头,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海大山说:“一个小时前。”
“这次待多久?”
海大山歉意地看着她,“可能周三得走了。”
海灵哦了一声垂下头。海大山是校级一线军官,除了要负责士兵的日常生活管理,还要负责军事训练组织、军事行动指挥,一年都回不了几次家。
在海灵的记忆中,父亲偶尔有时间回家,还没休完假,一通电话又被叫走了。
在她的成长旅程中,海大山严重缺席。但是海灵一直对自己的军人父亲引以为豪,并当做奋斗的榜样,所以即使海大山大部分时间都献给了国家,海灵也没什么怨言。
“妈妈呢?”海灵左右张望。
“买菜去了。”说完看向女儿:“最近学习怎么样?”
海灵说:“我理科不太好,其他还行。”
海大山笑着摇摇头:“我记得你从前数学就不太行。”
“唔,”海灵点点头,“我也在努力。”
“努力了就行,”海大山摸摸女儿的头,“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父女俩说了会儿话,郑秀云回来了,海灵上楼洗漱。
海大山在军队呆了大半辈子,把勤劳节俭艰苦奋斗刻在了骨子里,即使回家了也闲不下来,把院子里收拾了一番,现在又帮着海母准备饭菜。
海灵匆忙收拾好自己下楼,和海大山一起洗菜。
九点多的早晨,阳光暖暖的照进屋子,给地面镀了一层闪烁的金光。
三人一边干活一边聊天,海灵感受到久违的团圆的喜悦。
“爸爸,你手怎么了?”在海大山的动作起伏间,海灵观察到隐匿在衣袖下的粗长伤痕。伤痕已经结痂,部分痂皮脱落露出淡粉色的新肉。
“训练时候弄的,不碍事。”海大山不以为意地说,仿佛就像是喝水、吃饭那样,见怪不怪。
郑秀云歪头看了眼,“这还是小伤,你爸后背那有一块二十厘米的伤痕,打仗的时候留下的。”
海灵想想就疼,缩了缩肩膀。
“比起残废的,回不来的,我已经很幸运了。”海大山朝郑秀云笑。
“也是,”郑秀云把盆里的水倒进水槽,“就是伤口太大了,你又不好好养,有点丑。”
海灵噗嗤一声笑出来,她不知道郑秀云板正的外表下是个颜控,“伤口丑不丑都是勇敢的标志!”
郑秀云拿擦手巾擦了擦湿漉漉的手,没好气的说:“我是嫌弃你爸吗?我那是嫌你爸不懂得照顾自己,你倒是会唱红脸!”
“我就说说,”海灵嘟囔,“再说了,这伤都这么多年了。”
“行行行,你有理…”
海大山浑厚的笑声传来,海灵看过去,只见他低着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肩膀一抖一抖的,脸上满是餍足。
岁月静好也不过如此吧。
——
傍晚,得知海大山回来的秦林川提着自己珍藏的红酒,非要和海父小酌一杯。
一般来说,部队军官是不可以喝酒的。但是军官回家之后,或者外出聚会可以偷偷喝一些,只要不酗酒,不耽误军队工作,不违法乱纪就行。
秦林川来的时候,海灵在楼上写作业。她盯着一道数学题思来想去,实在不会写,在题号处画了一个圈,然后合上本子把作业收进书包里。
楼下,海大山和秦林川说笑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海灵竖着耳朵听了会儿,无非都是当年俩人还是战友时候的事,还有其他战友的一些近况。
海灵本想着下楼和秦林川问声好,毕竟是长辈,可听到他们你一句我一句聊得好不欢快,决定还是不要打扰他们了。
她知道父亲和秦叔叔情同兄弟,难得见面,彼此都很珍惜相处的时光。本来海大山和家人相处的时间就不多,能分给知己好友的,就更少了。
海灵躺在床上,在抑扬顿挫的说话声中进入梦乡。
第二天,海灵如约早起去学校。
到了教室,里面只有零星几人。海灵走到一个埋头睡觉的男生面前,把作业放在他桌上。
秦朗听到动静打着哈欠抬起头,声音沙哑:“你终于来了。”
海灵看着他两眼下乌青的一团,忍不住问:“你昨晚几点睡啊?”
“三点。”秦朗想都不想,回答说。
“三点?!你昨晚干嘛去了?”
“打游戏啊,不是和你说了吗。”
海灵不说话了,咬牙切齿地走回自己座位上。
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个同学,大家匆忙地跑进教室,放下书包掏出作业,开口就是:“×××,作业写完了吗?借我抄抄!”
一时间,借作业的声音,奋笔疾书的声音,聊八卦的声音此起彼伏。
“快交作业!”夹杂着课代表抓狂的声音。
度过了兵荒马乱的早读,正式进入新一周的学习。
经过了一个周末的慵懒懈怠,很难适应周一快节奏的生活。课堂上,打哈欠,困得点头的同学比比皆是。
海灵坐得笔直,努力撑开要合上的眼睛。她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每隔几分钟转一转自己的眼珠子,从上到下,从左往右的转。然后她就看见,坐在自己左前方的男生,下巴已经要贴在胸上,然后一串晶莹剔透的液体,从嘴角处一直延伸到大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海灵憋着笑,狠狠地掐着自己的大腿。
上午最后一节课是物理课,物理老师抱着今天早上刚交的作业,气势汹汹地走进教室。
她把作业重重地放在讲台上,转身在白板上写下一道题。
全班安静无声,谁也不敢当出头鸟惹正在气头上的老师。
物理老师写完把笔尾在白板上敲了两下,说出的话都透着一股怒气:“这道题是我上星期讲的题,周末让你们回家做的作业就有一模一样的原题,答案是什么?是3!还有人给我做错的!”说着拿出一张纸,“我把做错的人都记在纸上了,你们自己听听有多少,怎么听课的,啊?”
说完开始念纸上的名字。
海灵心想,完了,她就是写错的那群人其中之一。
可念完了,海灵都没听见她的名字。她奇怪,难道是老师记漏了?
作业分发下来,海灵接过自己的本子赶紧翻开,发现原来写1的地方被人画了一条杠,在空白处写了3。
海灵下意识回头望去,秦朗撑着脑袋垂着眼帘,不知道想些什么,水性笔在他指尖快速转动。
海灵心里涌过一股暖流,她把视线重新拉回课堂,脸上带着笑意。
下了课,那些写错的同学被老师约去办公室“喝茶”,海灵收拾好东西,跟着秦朗前后脚走出了校门。
秦朗停下脚步,看着身后笑脸盈盈的女孩,问:“你跟着我干嘛?”
海灵走上前拍他肩膀,“我看见了,你帮我改答案,谢啦!”
秦朗看着面前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女孩,脸不自然地转向一侧:“举手之劳。”
海灵和秦朗肩并肩走着,身旁路过的学生步履急促,行色匆匆,像是调快了倍速。唯有并肩走的俩人,在时间的缝隙中享受着片刻宁静。
那是的海灵从来没有那么确定过自己的心意。
后来仔细回想起这时候的心境,海灵怀念之余有一些惆怅。
年少时候的感情简单又炽热,同时脆弱得像是玻璃瓶,随时都要小心翼翼地护着,想把它拿出来分享,又怕它摔碎了,只能紧紧抱在怀里。
——
初三不似初一初二,除了要上晚修,还有数不清的作业和考试。
海灵连周末都没有片刻宁静,不是上补习班,就是在上补习班的路上。
充实忙碌地度过了一整年,海灵迎来了人生中第一次重要的考试。
中考当天,人山人海,车子堵得走不了道,嘈杂又喧闹的喇叭声此起彼伏。
警戒的特警把考场围成了一个圈,手里的盾牌底面触地,威严又庄重。
海灵看到这场景心里更紧张了,她呼气又吐气,暗暗给自己加油,顺着人群走进考场。
考试整整持续三天,海灵最后一科考完,卸下了长达三年的包袱,一身轻松。
她状态不错,发挥正常。
出成绩是七月中旬,海灵查分,总分621,和平时没什么差别。
郑秀云放下电话,和海灵说秦朗的分数是654,林芸打算把他俩安排进一个班。
可是去烟城高级中学还是去知启高中一直拿不定主意,所以打电话找海母商量。
烟城的高中在民间被严格划分成了三六九等。一等高中有两所,烟城高级中学和知启高中。两所学校的管理模式和教学理念完全不同。烟城高级中学倡导自由开放灵活的教学氛围,鼓励学生积极参加课外活动,学校管理比较宽松,一度成为初中生追逐的理想高中。
知启高中是后起之秀,一开始因为地理位置偏僻和教学设施落后并不起眼,后来新校长到任后立志赶超星高,借鉴衡水中学的经验实施军事化管理,早读时间提前,延长晚修时间,严格制定教学计划。就这样,知启高中一本率在几年前就超过烟城高级中学达到了94.5%,成为一匹黑马。
这几年,两所学校不相上下,相互竞争。
郑秀云女士对知启高中的教育方式表示非常认同和欣赏,她认为海灵性格被动,需要老师细心管教,秦朗顽皮叛逆,更加需要严格的管理方式。
林芸表示认同。
就这样,一通电话,敲定俩孩子上学大事。
海灵趁着假期狠狠地玩了一阵,她有时跑去找秦朗,有时跑去舅妈家。
郑媛媛去年已经上了初一,她成绩一般,没进重点初中。不过好在舅舅舅妈心态都很好,郑媛媛从小养成了乐观的性格。
白驹过隙,似水似沙,夏天悄悄走过,带走炎热,留下阵阵清风。
九月一号这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海灵整装旗鼓,怀着激动和忐忑的心情,随着人潮走进知启高中。
九月初的太阳活力满满,念之挤在人群中,不一会就生出了热意。
知启高中自奋发图强赶超烟城高级中学之后,得到了政府的关注和重视,结果就是扩建又重修,买了许多先进的教学设备,学校也大了不少。
昨天来注册的时候路还认得好好的,如今站在人群中,海灵有些迷茫。
教室在哪来着?
海灵看了眼贴在公告墙上的校园地图,距离太远使劲眯着眼都看不清楚,又环顾了一圈,周围乌压压的一片,她打消了走近的念头。
本来今天是和秦朗一起来的,可海灵走到一半发现没带学生卡,只得原路返回。她不好意思让秦朗等她,只说了让他先走。
海灵低着头,硬着头皮随着大部队往前走。
此时是七点二十,离上课只剩下十分钟的时间。人群变得有些焦躁不安,一些着急的人开始侧身、大跨步,蛇形走位。
“哎呀,急什么啊!”有人被撞到,不满地大喊。
声音一起,匆忙的人们变得更加焦虑。
“我去,快迟到了,快点快点!”
“卧槽,我教室在哪啊?”
海灵也急了,她跟着人流涌动,终于看到了挂着高一五班的班级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