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第十七章 ...

  •   仓库里的枯柴被横七竖八地堆在墙角,像山的形状,散发着一股子干瘪垂死的味道。

      马舒夜用白色的帕子捂着口鼻,看着一排排跪在这个幽暗空间里的男男女女,他锃亮的马靴和笔直垂下的披风一角来来回回地晃在这群瑟瑟发抖的人眼中,更像是一道催命的符咒。

      副官马金啪一下合上了手中的名册,语调铿锵地道:“马建奇一族十八人都已在此。”

      马舒夜皱着眉头打量了一番,屋子太逼仄,人群太惶恐,弥漫了一屋子透生忘死的味道。这些人他都是熟悉的,有在同一个堂子里听过戏,有在同一个私塾里读过书的,有在同一条道上拉扯打过架的,还有给他殷勤喂过橘子的,现在都眼巴巴地妄想着凭昔日丁点情分能死里逃生。

      马舒夜挥挥手,“都拉出去毙了。”

      马金木然地下达了命令,警卫兵冲进来在一片哀求中确认了各自姓名,而后抓着头发拖了出去,人们开始了最本能地挣扎,他们用力地蹬动双腿,试图松动脚上的绳子,并在经过马舒夜身边时发出最狠毒的咒骂……马舒夜依旧用帕子捂着口鼻,置若罔闻,神色如常。

      “七哥——七哥,求你放过我吧,放过我吧——”被拖出去的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平日里马舒夜同他最是交好,自香港归来时还曾带了些小玩意送他,“七哥,求求你,放过我吧,我一辈子都不回来,七哥,七哥——”

      一双眼径直地投向了远方,马舒夜面无表情地掰开了对方抓着他裤脚的手,“下辈子投个好人家,你喜欢的那只手表,我会把它和你一起埋了的。”

      “七哥——七哥,我不要手表,求你饶了我吧……”哀嚎声尚未绝耳,马舒夜就蹙了下眉,警卫兵很会察言观色地用枪托狠狠砸中了少年的头,少年顿时失了力气,抱着头卧在地上抽泣,警卫兵拉着头发正要出门,就听到有人喝了一声:“住手!”

      警卫兵抬头望了一眼,立显为难之色,犹豫不决地收了步子,停在当地瞧着马舒夜。

      马舒夜微微侧了下脸,身边那消瘦的胸膛不停地起伏着,速度之快令人觉得仿佛瞬间就要窒息而亡,“他还是个孩子不是么?失去双亲,无依无靠,对你能有什么威胁?”

      马舒夜最终还是转过身来,看着背后站着的两人,齐清神清气爽地瞧着这一幕,对庆丰的激愤饶有兴致,甚至带了些许不明显的笑意。

      “马建奇已经死了,又何必杀了这么些人?”庆丰双拳紧握,他虽然在战场上出于自保而杀过人,但在内心深处依旧觉得自己和马舒夜这样杀人如麻的人是有本质的区别,这样的屠戮,何其冷血,何其歹毒!

      “何必?”马舒夜冷笑着抽出了腰间的枪,居高临下地瞧着少年,用靴尖踢了下少年的头,“还醒着吗?”

      少年呻、吟一声,侧着头看了一眼马舒夜,还在苦苦求饶,“七哥,饶了我,饶了我——”

      砰,又沉又重的枪落了地,砸起了一层呛人的薄雾,“这枪给你,看你怎么选——”马舒夜挥了挥手,“都靠边,不许出手。”

      “大帅——”

      “没听到我的话?”

      马金迅速地瞟了齐清一眼,默默退后一步,将手中的枪入了枪套。

      在众人的睽睽目光中,少年哆嗦了一下,他挣扎爬了起来,看着那柄枪发傻,因为太过惧怕而全身发抖着,马舒夜的马靴在地下跺了两跺,“快一些,时间不等人——”话音刚落,一声枪响,子弹呼啸着打穿了马舒夜的身体,从人缝中速度不减的穿出,打透了那扇木质门板。

      紧接着,又一声枪响,少年倒了下去,半张脸残缺不全,落地的时分,还试图抬起手臂射击。只是,他没有第二次机会了,一阵凌乱的枪声平地而起,子弹在斗室之间穿梭,撕心裂肺地惨叫声不约而同地回荡开来,在一团血雾中,庆丰仿佛陷入了时间的黑洞,凝滞了思维,凝滞了表情,凝滞了身躯,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人群在地上打滚翻腾,最终失去了生命的痕迹,屠戮还是发生了,他的愤怒和抗议无济于事。

      “看到了吗?”站的笔挺的马舒夜道:“马家的人,历来都是这样的,你不杀他,他就来杀你,这样的家族能壮大,也实在是意外。”说罢,他用一只被鲜血染透的手拍了拍庆丰的脸颊,“记住了,把你的善心留给旁人,千万不要留给马家人。”

      “你难道不是马家的一份子吗?”

      “是,所以也别同情我——齐秘书,身后事安排一下。”

      “好。”

      “要风光点。”

      “这不必你提醒——”齐清伸出手来横在马舒夜面前,“还能走吗?”

      “能,这点小伤不碍事。”

      “得亏他枪法不好,不然要给你写上副挽联了。”

      “啧——”

      ……

      月末,马建奇风光大葬,因维持券丑闻,甚至无法入宗族祠堂。送葬那日,来看热闹的人挤得熙熙攘攘,一边随着送葬的队伍走着一边议论着:

      “大帅也太狠心了,宗族祠堂都不让进。”

      “要我说,大帅这才叫做得好,当初维持券害了多少人啊——”

      “还是大帅的亲叔叔呢!”

      “亲叔叔怎么,自家人做这等事情才更过分,大帅这叫大义灭亲。”

      庆丰一边听一边随着人流走着,在宽敞的马路中间,披麻戴孝打着回幡的马舒夜走在最前面,阳光像网格一样将他英俊白皙的面容切了块,有阴沉的,有明朗的,反差大得不似同一张脸。

      直到现在,马舒夜被子弹打中的那一幕仍历历在目,他的身体摇晃了一下,自肩膀绽放出了一朵血花,紧接着他稳稳地抬起手臂,准确无误地将子弹契进了少年的头颅,面上浮现了一种从未见过的表情,冷淡的,寂寞的,有些许失落,转瞬即逝。

      庆丰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他心间仿佛有条深不见底的鸿沟,想多了,就会身不由己地滑下去,超生不得。

      “庆少,庆少,大帅要讲话了——”

      庆丰将目光投了过去,在城门的讲台处,平日里面无表情的马舒夜意外地落下了两行泪水,他捧着马建奇的遗像,语调沉重地道:“以前各位叫我马帅,现在,我希望各位叫我主席,从今天开始,各位要对本主席有个认识,我自接手青马有一个启示,当官的当兵的,不织不耕,吃的穿的都是老百姓供给我们,我们受了这样的恩惠,再不努力公务,如何对得起国家和人民?”

      马舒夜声音停了一停,半垂眼皮看着马建奇的遗像,一只手轻柔地抚了一抚相框上的细灰,“有关前主席的处置,有人觉得我不近人情,但我认为为官的,就是要对自己的性命看的特别轻,对大家却要看得重,不要苦害百姓,要痛爱百姓,就如痛爱自己的父老兄弟姊妹……前主席已经去了,但他留下的不良风气还在,我今日在这里宣告各位,希望为官的将此事引以为戒,要做亲民之官,若有贪污或扰乱金融秩序之事发生,本主席将严惩不贷,不论什么出身,什么地位,一视同仁。”

      一番话落,叫好声轰天而起,庆丰抿了抿唇,在一片热烈的高呼万岁的声浪中,他看到马舒夜轻不可察地上扬了嘴角,是了,任何人都是棋子罢了,那一张面皮,谁也看不透的。

      “回去吧——”

      “庆少,这就走了?还没出城呢?”

      “那有什么关系,戏已落幕,他想得到的已经得到了,再看下去不过是看他风光,不如不看。”

      “哦。”

      小板子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在那高墙之上,数十米之外的马帅忽然冷冷地投注了两道目光,在那消瘦而忧伤的背影上,停留许久,倏然间,小板子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