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难决》一山屿

48、第三章

　　“华念，他怎么不动啊？”

　　这是钟知林被华念强拖上来后说的第一句话。

　　他在给钟知林找新的衣裳，听到这句话后动作一顿，扭过头试探一般道:“是不是……死了？”

　　“没有！他好好的！就是不动！”钟知林立马反驳，从屋里冲出去，要再次跳下水池，被华念拦腰抱住，硬把他按到椅子上，拍拍他安慰道:“知林，我去看看，兴许是被人动了手脚。”

　　放下衣裳刚走几步，突然又怪异道:“知林。我觉得你……有些变了。”

　　钟知林站起身想要偷偷跟过去，此话一出，心猛地一跳，一阵平复后才笑着问:“有吗？”

　　华念看准了位置，正要抬手将那鲛人带上来，一扭头，那眼神看得钟知林心慌，连忙转身不看他。

　　“……变活泼了，笑也是真笑，这很难得。整天看着，眉眼也变了些。”说着手中迸出红色丝线进入池中，很快将人带上来，不过尾巴仍是垂在水里。

　　“是他的功劳。”

　　按记忆来看，华念一直是傻傻的模样，如今这样，像怅然若失，也是奇怪。但钟知林实在是忍不住，跑过去在刚上来的人身上裹了层衣服，又拿了东西垫在脑后。

　　这时华念突然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看钟知林这么慌张地给鲛人穿衣服，连自己一身湿都没顾上，不禁笑道:“他上身什么样子我都看过啊。”

　　这鲛人倒是生得俊俏，现在闭眼，有些不近人情的样子，但钟知林却很喜欢。看这耳鳍深蓝，似有一层珠粉，鲜亮华丽，应该在鲛人族里声望不低，怎么能轻易被人抓住？大概费了不小的功夫。

　　这时华念会医就格外重要，在钟知林的注视下摆弄了几下鲛人，从脸上看没看出些什么。于是捻起他身上衣服一角看了看钟知林，他重重点头后才掀开衣服继续看。

　　几番下来，他无奈道:“没有任何施法的痕迹，他也没有生病，就是醒不来。”

　　“可是……”钟知林看着他，神情有些失落，突然又灵光一闪道:“他和我们是不是不一样？在海里游很累，所以休息时间要长一些？”

　　闻言，华念一笑，“不，是短一些。”

　　钟知林站起来往后退了几步，面上表情难看，十分忧郁。看着华念将他身上衣服脱下再推回水里。

　　【祁生，你知道他为什么不醒吗】

　　【我……】

　　那边的声音听起来极其疲惫，但这回答，显然是还有一丝希望存在。

　　【祁生，你要我身上的东西吗？我可以拿来换，只要你告诉我】

　　【不要。南海】

　　【谢谢你！】

　　“华念！我们快去南海！现在就去！”钟知林突然大声，差点让华念站不稳掉进水池。

　　他连忙站稳了回头问:“为何要去那？”

　　这一问，让钟知林怔住了。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祁生的存在，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南海有东西能让鲛人醒来。可突然这样说，实在匪夷所思。

　　他眨了眨眼，迅速翻找脑中记忆，许久才回:“……深海，南海。既然他是从南海来的，去南海应该就有让他醒来的方法了。”

　　听完华念才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道是，然后起身拉着钟知林走进后面的门，找了件干的衣裳递给他，再把湿的那些整理好。

　　“你说的话，我就听，快换了走吧。”

　　华念二话不说直接答应，这是令钟知林没想到的。没想到他一直照顾，还能没有半分怨言，永远听从他的话，从不反抗。

　　钟知林换完，就见华念站在门外，在手上写字，手上隐隐发光，末了一抬手，光便消失。看他出来，就笑着道:“小林，什么都准备好了，现在就能走！”

　　因为心生厌恶，素色的衣裳钟知林懒得费心，挑了一样的，五套全白，样式一毫不差。

　　令人震惊。

　　除了青色大氅是硬塞进来的。

　　他有些迟疑，回头朝水池的方向看了看，尽管被挡住看不到。

　　“不带他吗？”

　　华念捋了捋头发，思考一阵后答:“不必，放心，会有人看着他。”

　　这才让钟知林放下心来，猛地向他冲去，顺手在他头上轻轻拍了一下。没用力，但华念却是大声喊了一声，神情痛苦。他这模样看得钟知林心惊，顿时呆愣在原地。

　　良久，钟知林才看了看自己的手，小心翼翼地朝他走去，正要开口道歉，他竟是直接大步走到门外，还不忘回头戏谑道:“我装的。”

　　这个人……很有趣。

　　钟知林在心中这样评价。

　　他赶快跟上去，转头就见刚才空无一人的门口如今有四个人守着，一身玄黑，加了几点暗红，不像是这里的人。

　　华念在前方带路，边说:“钟爷很不放心你，所以又派了点儿人来，去南海的船也为你准备好，他本想再见你一面，但突然有事只得下次了……”

　　听着他说话，钟知林不免默默在心中双手合十，多谢钟知林。

　　同时也在心中小声感叹。同样是钟知林，这个真是好厉害，才十九岁，名号就响彻云霄，若非近年来身体有恙，还不知要多厉害呢。虽说他是个神，但好像也没什么用处……就算没有神力可以移山填海什么的，其他的总该可以，可连最小的唤醒一个人都不行！

　　帮助祈海域一族渡过劫难，还要从别人身上吸取灵气。

　　没有危害还好，若是有，那可真是愧为一个神了，不帮人反而害人。

　　实在是……

　　正想着，华念突然止步，差点让钟知林撞上，他心中疑惑，偏了头向前看了看。这一看，便觉得心情坏了大半。他本该是美美地去南海找来唤醒池中人的方法，再把母亲带回家，最后渡劫……

　　“域主。”华念恭敬道。

　　原来是他名义上的父亲挡在了门口。谁知他不分半眼给华念，直接看着钟知林质问:“这么大阵仗，要去哪啊？”

　　“南海。”钟知林走出华念身后，硬气回道。

　　“是为你新买来的鲛人？”他声音轻蔑。

　　“是。”

　　他冷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为了祈海域做什么大事，就为一条鱼。”

　　两人一问一答，到了这句，钟知林突然不语，直直看着他。他此时心中万分不解，不过是没有灵核罢了，钟知林又没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何必这样？加上这次，不过见了三次面，还都是用质问的语气说话。

　　他当真是钟知林亲生父亲吗？

　　司沫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父亲旁边，看他们之间气氛冷清肃然，想要开口缓解几分，却被他父亲抬手制止。

　　“回去。没我命令，不得离开。”他终于出声。

　　这意思，是要将他困在这里了？

　　这是说好听点，不好听就是囚禁。母亲不让见，门也不让出……这人好生霸道。

　　钟知林着实恨囚禁二字，他必须出去，不然就再无重见天日之时。拉着华念径直朝门外走去。

　　快要走过他时，只听他厉声道:“你敢无视我的命令？！一个鲛人，杀了一样能用，何必费这么大劲？”

　　“你何时梦到自己有灵核了？”

　　他看见旁边司沫和另外几人开口，却像一切都突然噤声，只听见自己冷声道:“闭嘴。你敢动我的人，我让你死无全尸。”

　　视线周边蓦然变得黑暗，只有那张脸愈发清楚，愤怒与震惊丝毫不掩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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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林！知林？”

　　一睁眼就见一只手在眼前迅速挥动，钟知林不禁往后退了几步道:“怎么了？”

　　退后才知是华念，他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没等他回答，只见几滴水落在脸上，十分清凉，钟知林转头，只见眼下是无垠大海，不知是天色暗下，还是大海本色，竟是黑蓝，令人惊叹。

　　“哇——我们什么时候上船了？那个人呢？”钟知林趴到船边往下看，才知道这船究竟有多大。差不多有几座房子那样高了，船下亮亮的，发着光，像装了灯。

　　钟知林一阵惊呼，趴着向远处看，眼中发亮，笑得烂漫。华念慢慢走到钟知林旁边，手上还拿着衣服，他轻声道:“你还记得你说过什么吗？就在上面。”

　　闻言，钟知林看着他，又扭回头，“不记得，我说了什么？”

　　他轻声叹息，“没有……没有。”

　　沉默良久，钟知林突然想起门口站着的几个人，于是问:“那几个人守得住吗？会不会有人闯进去啊？”

　　“……不会，钟爷派去的，若是碰了伤了，平壤疆疆主自会找域主。”

　　“钟……舅舅派去的为何要疆主来？”眼看就要露馅，钟知林连忙改口，然后低下头。

　　“因为疆主一直被钟爷扶持，就帮一帮忙。”

　　“那可以让母亲回家吗？”

　　华念不回答了，也跟他一起低头看海。得不到回答，钟知林便出声问:“可以吗？”

　　这次他终于回答:“不可以。你母亲不愿意，疆主总不能插手别人的家务事吧？”

　　“为何不愿意？我觉得她过得并不好。”末了又加了一句，“虽然我只见过一面。”

　　“不知道。”

　　“……”

　　“那如果母亲愿意回去呢？”

　　“不知道。知林想这些干什么？”

　　“因为我要带她回家。”

　　华念扭头看了看他，欲言又止，终究不再开口。两人看着下面翻滚的海浪，黑蓝墨水倒在了白缎上一般，洗不净。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吗？对了，你……能打得过祈海域域主吗？”钟知林凑近了道。

　　这两个问题确实是有人答了，不过不是华念，而是——

　　“这里还有第三个人。他打不过，我俩加一块也打不过。”远处突然飞过来一个金色物体……

　　金色的头发金色的眼睛金色的衣裳金色的饰品……

　　像是一阵风吹来，他就飞到钟知林旁边，也像他一样趴着，还对他抛了个媚眼。不过钟知林无视了这个动作，道:“原来小金鸟也在。”

　　听到这句话他顿时敛了脸上笑容，默默从钟知林旁边退出来，走到华念右边站直了，看着远处海浪，然后手撑着船边闭眼，自动与左边两个人之间划出一道鸿沟。

　　“……”

　　桓子愈算是只鸟，有翅膀，会飞，出自望翎界。不过羽毛不是金色，而是白色，这人喜欢穿一身金，站他旁边都觉得刺眼。表面上与钟知林是敌对商人，实则是多年好友，联手把其他富商骗得团团转。那日琼海楼已经见过一面。

　　小金鸟是华念起的绰号，钟知林之前不愿叫，但叫了一次便愈发不可收拾，桓子愈此时的状态他们已经习以为常了。

　　他一来便打破之前低沉气氛，华念抿着嘴忍住笑意看着仍在闭眼感受大海气息的桓子愈问:“你在这谁来开船？”

　　“有灵力维持，稳得很。”桓子愈闭着眼，两手抬高，骄傲道。

　　“厉害。”钟知林不禁称赞。

　　谁知桓子愈瞬间睁眼看向他，脸上欣喜止不住，他抬头看了看天，灰蒙蒙的，然后又转头，跑到钟知林旁边仔细看了看，“钟知林这个人竟会夸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钟知林夸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再眨眼，他已经跑到甲板中间大笑。

　　感觉他傻傻的？记忆里的他分明不是这样，记忆里的他像一只……狡猾的小鸟。但记忆中，原来的钟知林确实从没夸过他。

　　他在甲板上跑得飞快，没过多久又跑回来问华念，眼睛却看着钟知林，“你说说他这是怎么了？”

　　华念看着桓子愈，几缕金发都飞乱了，便伸手替他理了理，被他直接打掉，“快说！”

　　他这才回答:“买了鲛人，他很喜欢。”

　　“哦——原来是这样。”桓子愈退远了看钟知林，突然又站回去，皱着眉头，似乎很苦恼，“那个鲛人看起来不大好，你千万不要和他亲近，不然你也不会很好。”

　　钟知林反问:“为什么？我就觉得他很好。”

　　“天下第一商的直觉，相信我！”他突然背过身去，手叉腰，此时就差背上翅膀显现，天上光耀照他身。

　　钟知林往船边趴了趴，还伸手去摸被溅起来的水，不过没摸到，这船实在太高，“不信，我一定要和他亲近。”

　　他似乎没听见，转身要离开，只留一句:“真烧灵力，刚放的一点快烧完了，我下去看看。”

　　话音刚落，船像是被巨浪击打，又被巨浪拿在手中把玩，不断摇晃，海水从天骤雨般洒落，足够淹没人的程度，令人看不得也动不得。

　　直到许久后才恢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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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知林去哪了！！”

　　“掉海里了我没拽住他！！”

　　“下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