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难决》一山屿

47、第二章

　　最后那些人还是没回来接应，只有一个灵气化作的木偶带他们进去。

　　不愧是域主，所居地方在祈海域最高处，从下俯瞰便能看见祈海域整片光景，最外边是无际大海，一处与平壤疆连接。下面是万家百姓，有许多海道穿梭其中，行船是最平常不过的了。不过有一条大路，直通域主所处的旻澜殿。

　　旻澜殿周边有水倾泻而下，若是以平常百姓视角来看，这四方水域倒像是从那流淌下来。施了法术长久不涸，在这样的冬日，雪花轻点，水凝结一瞬，浮现雪花模样，煞是好看。

　　这殿似乎不只是家，里面还能看见有高台，有许多人不知在做些什么，再其他的就看不到了。最引人注意的是中间墨黑又反射出幽幽蔚蓝光辉的高柱，直冲云霄。

　　木偶带他们绕了又绕，最终停在一僻静地方，向他低头便离开。

　　“知林啊，这鲛人放在水池里养着？”一旁华念首先开口，身后还跟着人抬着巨大长箱。

　　他这一说，钟知林才把视线放到远处，不过没看到水池，微微点头:“好。”

　　这里房屋尖顶，四角挂有青带，一路走来，每一处都有。看来他们很喜欢这样，跟平壤疆那里很不同。

　　刚要踏进，就见一旁小树上挂有木牌，钟知林弯腰查看，上面刻有一个字“林”，就标明这里是谁居住。他浅笑，突然觉得不错。

　　里面树木长绿，大概也是施了法力，只有些许雪覆在上面。他率先去看了里面的池子，池边有花树，还有几片淡粉花瓣飘落。他伸手探进水池，竟是温热的，不禁感叹有灵力真好。

　　那他一直待在里面应该不会受冻。

　　看着他们将长箱倾斜，再把他放进池子，长尾顿时掀起水波，幸好他们躲得快，没有被泼一身。做完这些，他们便离开，只剩二人站在水池旁边。

　　华念掂着衣服一角跑到他身边道:“他尾巴好长啊。”突然又好奇地问:“知林你打算怎么用他？他这一身对修水系的最好了，无论是同枕共寝还是吃掉吸尽他全身，都比那些灵药啊，灵石好多了。”

　　在钟知林扭过头看他前又快速补充一句:“我听琼海楼的人说的！”

　　他蹲下身，手轻拨着水，看着深蓝尾巴，轻叹一声道:“我要他，并非要他为我做什么。”

　　华念不解，也跟着他蹲下:“那你要他干什么？”

　　“……”

　　钟知林眼神突然从那抹深蓝上移开，看向手中清水。手倾斜着，水珠便顺着滑下，滚到水中融合，一层涟漪迅速淡开。

　　我不知道。

　　“我要去看母亲了！”似是为了逃避，他忽然慌忙站起往外走了几步大声道。

　　“那你知道她在哪吗？”华念跟着他问。

　　倏地，他顿住了脚步，这是钟知林第一次回来，刚出生没待多久便被送走，怎么可能知道。

　　应是看到钟知林脸上落寞，华念赶忙笑着上前拉住他的手就往外走，“没事知林，只来这一次，以后就不来了，路不记也行。”

　　刚出去没几步，就见一个木偶端正地站在木牌旁边，华念松手前去问路，没多久，木偶头上便亮了亮，然后走在前面，还时不时回头看看。

　　高台上的人已经消失不见，一片平旷，路上偶尔会遇见几个人，都是新奇地看着他们。越是往里走，法力冲击似乎越大，之前在外面还没有什么感觉，此时却已经让他有些喘不上气了。

　　像是一个火苗掉进浩瀚大海，挣扎都不用。

　　华念很快就意识到，紧握着钟知林手，一根银针融进他手心，才让他好受些。

　　木偶突然转弯，然后停下。他们在这座最为华贵的房屋面前站定，这里最漂亮，最宽敞……那就是这了。

　　外面两个挽着头发，两边缀着紫色珠环的侍女看见他们后先是一愣，然后赶快推门进去。钟知林站着有些不知所措，被华念拉着上台阶走到门口，就等着他们开门。

　　良久，两个侍女才打开门，一开门就见到他们二人站在门口，显然是被吓到了，双目微微睁大，口微张，意识到自己神情后连忙低头重新站在门外。

　　不料还未见到想见的人，先是见到了最不想见的。

　　应该是父亲。

　　他表情严肃，就在没几步的距离看着他们，身上衣着上带着祈海域的标志，靛蓝，如海水般流淌。看到钟知林一张苍白的脸后，他表情更加严肃了，甚至可以说是嫌弃。

　　钟知林同样看着他，张了张口。他在迟疑，纠结那两个字要不要说出来。旁边华念则是有些惊讶，一时怔在了原地。

　　在看到他们紧拉的手后，他的脸顿时黑了起来，终于忍不住开口训斥道:“主仆之间，成何体统！”

　　闻言，华念迅速松手，慌忙道了声僭越然后退到下面。

　　还不等钟知林开口，便得到一声质问，“你来干什么。”

　　他声音冷漠，像是对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说话。

　　钟知林心中不解，眼神往里面探了探，见只有些普通的装置，并未看见其他人，才回:“我来看看母亲。”

　　言毕，他直接转身，只留下一句:“她很好，不必来看。”

　　心中突然出现异样感。

　　急切，不甘，愤恨……

　　“母亲！我回来了！”这句话不经思索，便脱口而出，以至于让钟知林都没有想到，自己会突然出声。

　　远处角落突然出现一个身影，她疾步走出来，却突然停步，慌忙瞧了一眼他又回去。这一眼，他便已经记住。母亲慈祥，看着他的眼神中带着关切，又有些欣喜……

　　“林儿，改日再来好吗？”她言语迫切，拉着纱帘的手上戴着一串手链。

　　赤焰一般，几朵未开的红莲。

　　话刚落下，那身影便消失，他看向钟知林的眼神中充满责备，转身走进里面。两个侍女将门关闭，随后低下头，一片寂静。远方传来咚的一声，应是雪堆满了，砸在地上。

　　率先开口的还是华念，他上前拉住钟知林的手安慰道:“知林，明日再来吧？现在不过才酉时，还能下去买你最爱的盒子呢！不知道这祈海域的有什么不同，但也能去瞧瞧，要是碰见特别的呢？”

　　说着拉着他向外走，嘴上还不停，“哈哈哈……不知你为什么会喜欢买小盒子，却很少装东西进去，就放一排摆着。我听琼海楼的人说，鲛人落泪成珠，会发彩光，放在你那个盒子里，一定好看。”

　　“就算不喜欢，买来送给钟大……钟爷也好啊，他也是爱收集些好玩的小东西，就是喜欢随处一放，你送的盒子，他肯定喜欢得不得了。”

　　“不过他会不会舍不得用呢……那知林就可以多送些啦！”

　　“……”

　　华念一路说了许多，但钟知林没听进去多少，迷糊地嗯了几声，视线昏暗，大概是因为傍晚。最后走到，钟知林忽然很想去看看他，几乎是跑着到了后面水池边上。华念就在后面追，喊着让他小心，慢点跑。

　　不知他是不是还在睡，连个动静都没有。

　　心中满载的都是三个字:想见他。

　　随即，飞身跳下水池，热意席卷，可手仍是冰凉。水浸透他衣裳，他隐约看见了，几丝白发飘然，正在心处的刀痕，快要让水沸腾，连他心，一同灼烧。

　　再伸手，却已至无尽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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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身上却不湿漉，仿佛他从未跳入池中。只能辨到前方隐隐荧光，四处皆空无一人，心中所念，也不存在。

　　我是被淹死了吗？

　　走了许久，钟知林才轻声疑问。

　　他慢慢停下脚步，回头看，只见一个身着赤色，倚着椅子，双目紧闭的人。这一身热烈，他瞬间便认出，是原来的，钟知林。

　　他生得柔和，与他母亲有几分像，却是不露半分的坚韧，长发飘落，快要落到地上。他抬脚向他走去，快要走到时，他才睁开眼，淡淡地看着眼前人。

　　最终停下，两人相视许久，他才轻笑一声，看着自己抬起的手慢悠悠道:“努力多年，最终放松一丝……没想到就败在这。”

　　站着的人心生惋惜，坐着的人淡然叹息。

　　“记忆共享，你本性天真烂漫，不用仿我，就说是鲛人影响，性子变了。”

　　“经商之事，你可以不管，多年来，就算没有我，也能做得很好了。”

　　“……”

　　他突然停顿，手蓦然攥紧，转头看向身边人，眼眶湿润，“我不求你其他的……只求你带我母亲回家。”

　　“好。”钟知林郑重答应。

　　周围逐渐明丽，他突然拉起钟知林的手，轻抚手链上一颗白珠，轻声一笑道:“是爱你的。”

　　钟知林不知他这句话说的什么，想了一会还是不明白，只好低头跟他一起看。这是他一睁眼就戴在手上的，其他的有些发黑，怎么也擦不干净，只有这颗白珠，皎洁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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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见了。”

　　言毕，则是一颗金星悬在上方，连着纱帘，布在四周，围绕着他。

　　一扭头，就见华念蹲在他旁边，神情急切地看着他。钟知林起身，就见自己身上衣服已经全换了，现在穿一身白，不知套了几层，上面盖有……足足三套被子。实在是压得难受，他抬手掀开两套。

　　“不是说好了？只来一次，不管怎样都好，回去了就跟这再也没关系了吗？”华念急得要哭，明明比他还要大上几岁，身强力壮的，就是爱掉眼泪。

　　钟知林连忙拿衣袖为他擦憋在眼眶不肯掉下来的泪，笑道:“那边有点滑，我没站稳。”

　　华念刚要开口，门突然响了，两人齐齐转头。只见一个几缕头发由紫线编起，垂落在下面的珍珠轻轻摇晃，左眼下有泪痣，脖子上缠有纱线，一身淡蓝，领口深黑的男子双手端着盘子走近。

　　他步履轻盈，模样姿态与原来的钟知林有些像。

　　看见钟知林起来，他有些惊讶，然后将木盘放在一旁桌上，一手抚上他头，“感觉还好吗？可有其他地方不舒服？”

　　钟知林摇头，他便将盘上的碗拿下来递给他道:“我叫人熬了汤，驱寒，你来尝尝？”

　　见钟知林不动，他才解释，“知林，我是哥哥司沫，你那时太小，我只见过一面，也没给你什么东西做纪念，忘了吧？”

　　“我是司琪！”躲在后面的女孩突然道，不过不露头，很是羞涩。

　　华念接过碗，司沫稍微让开，把身后的女孩抱出来，笑道:“这是收养来的小妹。初见会有些生疏，不过她爱闹，很快就会熟络。”

　　司琪看起来十一二岁的样子，很乖巧，两根辫子扎着，听到司沫说她爱闹，眼睛顿时睁大，张口便要说些什么，连忙被他捂住，温声道:“好了，不要大声吵，让哥哥休息。”

　　说完就抱着她离开。

　　华念此时十分平静，没有刚才的样子，将那碗汤递给他，钟知林接过一口喝完。心中感受只有甜，鲜。

　　很好喝。

　　谁知华念从身后端来一个大盒，道:“他们两个来送了很多东西，也与我谈了许久，你现在要听吗？”

　　“不听。”钟知林拒绝，华念将盒子放到桌上，起身离开，还不忘嘱咐:“那好，你休息吧，想听再给你讲，盒子里有吃的，我去外面看看，钟爷说会传东西来，也不知道到了没有。”

　　门一关，钟知林就迅速起身，朝另外一个通向水池的门跑去。

　　实在是太想见他了。

　　趴到池边，想要开口，却不知那二字是什么，心里急切，只能拍了拍池边的石头，伸手搅动水。

　　可无论弄出多大的动静，池中人都没有反应。上次没有摸到，这次就换一个角度跳好了。

　　钟知林起身看着他影子，许久才寻到了一个合适的角度，然后猛地跳进去。

　　入水，就见他仍浮在中间，钟知林屏住气息奋力向他那边游去，快要拉住他手时，突然开了口，气泡不断滚上，被迫喝了好几口水，呛得他止不住地咳嗽。

　　愈发难受，却愈想抓到眼前人。

　　外面蓦然传来华念寻他的声音，似是情景所迫，他用力一蹬，终于抱到了眼前人。

　　顿时，不知名的情感涌现，即将冲破，比初见时还要汹涌，猛烈……钟知林更紧地抱着。

　　这一抱，好像又等了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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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知林，为助祈海域一族渡过劫难，需要从他身上吸取灵气，拥抱即可，足够时我会告诉你】

　　【好，但是……会伤他身吗】

　　【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