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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烟雨濛城(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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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商钉好棺材,叫了旁边神色复杂的老鸭几人一起抬棺,等终于将棺材在轿子里放好,顺便把小渔拖出来扔给于绛绛后,几人才抬着轿子下了桥。
下人们都在桥下焦急等待,即使误了时辰也不敢贸然穿过浓雾上桥。
听着上面咚咚咚的声响脸色越来越难看,一刻钟后,雾气散去,他们终于看见那顶轿子被抬了出来,明明是八抬轿,六个人却也轻轻松松。
“还有一个姑娘呢?”领头的小厮怯怯。他明明看着七个人上去的,但下来的却只有六个。
轿子被放在地上,谢晚声笑着:“她不太舒服,先回去了。”
实际上是众人担心暴露,李烟左手提着小渔、右手提着汪奇树先回了汪府。
“这、这样啊。”小厮吓得僵在原地,濛城任谁都知道,这桥雾气未散的时候从来都有进无出。
这轿子放在地上大家都不敢去抬,毕竟阴婚误了时辰,没人知道里面的会是什么。
老鸭见状问道:“你家大少爷这婚是不结了?”
“吉时已过……”
小厮话没说完便被于绛绛打断:“大哥不用担心,刚刚新人在桥上已经拜过堂了,我们连棺材都钉好了,直接‘入洞房’就行。”
“你、你们知道里面是……”他喉咙一紧,看向众人的目光充满恐惧。
谢晚声弯着眼睛笑道:“我们当然知道,新人非常恩爱,也十分般配。”
小厮咽咽口水,扫了一眼谢晚声衣服上的血迹。
他们的任务就是将新娘钉入棺材然后沉水,有人替他们做了,既不用背负人命债,还能活着回去,自然乐得自在。
原先抬轿的几人这才走上前来,抬着棺材往水边赶。
连商是看着他们将棺材沉入水中的,那墨绿色的水在如此重物坠下时依旧溅不起一点水花,也许那河道里回荡的不是水,而是成簇的蜘蛛丝,将所有的一切团团包裹,沉闷又了无生机。
谢晚声在他耳边打了个响指:“我之前说过,等婚宴结束,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他们站在河道边,谢晚声不知从哪儿拿出来一张符箓,凭空立在身前,指尖在符箓上一点,顷刻化为灰烬。
于绛绛道:“这符看着有点眼熟?”
“从李如意那儿顺来的,反正她也用不着。”谢晚声耸耸肩,顺来的东西说得跟买来的一样。
墨绿的河水中突然簇生成片荷花,瞬间连成荷塘,周遭的环境也随之一变,子夜的月色被夏日晴朗的太阳驱赶。
于绛绛惊得后退两步:“这、这什么啊!”
“由她的记忆生出来的幻境而已。”谢晚声提醒道,“你们可别乱动,等会儿掉水里我不负责哦。”
闻言,几人齐齐收住脚步僵在原地。
一只木桶状的圆船从荷塘漂出,上面坐着一对少年少女,看上去十三四岁的样子,众人大概能认出是小时候的盛烟和汪奇驹。
和上次连商自己看见的画面不一样,这次是汪奇驹剪了一朵荷花送给盛烟,盛烟的模样像是在数落他,可却把怀里的荷花抱得很紧。
汪奇驹挨骂也像是被夸一样,笑吟吟从衣衫口袋里拿出一个小木梳,帮盛烟梳理弄乱的辫子。
岸上的他们能看见两人在说话,但太远了听不清。
于绛绛抬了抬眼镜:“这要在我们学校,是会被教导主任请家长的程度。”
老鸭啧啧两声:“难怪说是青梅竹马。”
画面从荷塘移到岸边,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连、连哥哥,这真的不是你吗?!”于绛绛看看坐在岸边人又看看连商,“这不就是你小时候的样子吗!”
连商抿唇:“那是我哥。”
“难怪盛烟会认错,这么多年长相都没什么大的变化啊。”许妍感叹。
自家哥哥身旁还坐了一个扎双马尾的小姑娘,小姑娘将脚伸进池塘里晃悠着躲蚊子,连参在旁边给他扇扇子。
连参看向荷塘里的两人,语气慢悠悠:“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
小姑娘抬脸看着他:“莲心是什么?莲蓬里的果果吗?”
“果果是莲子,莲子里面绿色的胚芽才是莲心。”画面里的连参瞧着比盛烟他们大一些,但轮廓和声音都青涩,应该也没大多少。
小姑娘呸呸两声:“我知道!那个苦苦的绿苗苗!”
连参失笑:“对。”
“可莲花放在袖子里,绿苗苗为什么会变红啊?”小姑娘眼里满是疑惑。
“因为红的不是绿苗苗,是面对心上人时饱含爱意的、炽热的、欣喜的心。”
小姑娘摇摇头:“不明白,心本来就是红的啊。”
连参捏了捏他的鼻尖:“你现在还小。等小声长大以后遇到自己喜欢的人,自然就明白了。”
小声……结合这张和谢晚声六分相似的漂亮面孔,众人齐齐看了过去。
老鸭咽了咽口水,心中狂叫:虽然扎着双马尾,但并不影响他以后成长为一个一米八的猛男啊!
这边还在吐槽,那边小谢晚声踢了踢水,一脸认真:“我喜欢连哥哥!”
连商拿扇子拍拍他的头:“我也喜欢你。但哥哥说的不是这种喜欢,你还太小,等以后再想这些!”
“那哥哥明白吗?”
“哥哥当然明白。”
小谢晚声急忙抓紧他的袖子,一脸紧张:“哥哥有喜欢的人了?”
“你小子反应还挺快。”连参揉揉他的脑袋,想了想,“先生讲课的时候就是这样说的,也许他曾经有过一个‘莲心彻底红’的心上人吧。”
……
燥热褪去,烟雨袭来。
老鸭忍不住打了个嗝,见旁边的人都在看他,连忙捂住嘴:“……有点饱。”
于绛绛摸了摸肚子:“我也有点……所以这是如意的视角?”
“应该是。”老鸭唏嘘着点点头,“我突然能理解这丫头为什么看你们这么不顺眼了……”
汪府的小厮看不到那些画面,只觉得这些奇奇怪怪的客人突然就跟被魇住一样站在原地不动、偶尔还会蹦出两句话的举动透露着诡异。
一群人跟着队伍往回程路上走,没有那些瘆人的吹拉弹唱,瞬间步伐都轻快不少。
“连哥。”
连商听见老鸭叫他,回神看过去。
“你哥跟这个大佬认识、跟那个大佬也认识,还跟副本boss那么熟……原以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血修罗,没想到,还挺温柔啊?”
连商摇摇头:“我没见过他。”
“没见过?你们不是兄弟吗!”老鸭咋咋呼呼,瞬间就引来了于绛绛几人的围观。
“我从小跟着舅舅长大,他跟着妈妈。”连商声音淡淡的,“他死之后,我才知道有这么一个哥哥。”
死了?
老鸭偷偷瞟了一眼谢晚声。
难怪要跟着小舅子,原来是爱人死了,想找一个一模一样的替身啊。
老鸭拍了拍连商的肩膀,一个眼神胜过千言万语。
然而这个眼神连商直到回了汪府,躺在床上,也没弄明白。
***
按照濛城婚俗,第三天应该宴请女方宾客,老鸭一大早就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带着于绛绛他们来敲连商的门。
连商习惯早睡早起,看着他们眼睛底下挂的大黑眼圈,愣了愣:“又被袭击了?”
“哥!我的哥!你怎么睡得着啊!我们明明参加完了婚宴,可任务还是没有完成!”老鸭的语气都想上去搂着他哭了。
谢晚声被吵醒,揉着头发从卧房出来,扫了一眼门口的人,耷拉着眼皮靠在连商肩膀上。
濛城的时间仿佛永远停驻在雨季,水汽蒸到骨子里的湿冷,谢晚声也终于舍弃了他那套被血弄脏的西装和大衣,换上了白毛衣休闲裤。毛衣还是前天晚上借给连商穿的那件。
连商面无表情把他脑袋推开:“不是还有第三天宴女方宾客吗?慌什么。”
“可新娘变成了盛烟,那家属不就只有如意了吗?”于绛绛问道。
谢晚声笑了笑:“你忘记昨天吃的圆子了?”
于绛绛心脏猛地一跳,世界上从来没有一劳永逸的事情。
“不用担心,按亲疏关系来分暂时还轮不到你们。”连商视线越过他们,看向了榕树底下站着的人,“还有一个人得对他的行为负责。”
众人心中不约而同浮起一个名字,脸色都不太好看。
他们朝着连商视线的方向看去,何超被吓得缩在老鸭身后:“她、她她她、她不是死了吗!”
许妍白了他一眼:“这是李烟吧。”
易容成自家姐姐的李烟朝他们笑笑:“没意思,只吓到了一个。”
何超彻底被这姐妹俩搞怕了,所有人都只受了一点小伤除了他。
昨天在桥上他被鬼新娘用那样残忍的手段亲手杀了一次,虽然后来大家都告诉他是假的,只是被魇住了,可他依旧心有余悸。
他能感觉的到,李烟在某一瞬间是真的想要他死。
“你打算扮成盛烟引他上钩,然后杀了他?”许妍问道。
李烟摇摇头:“谁说我要杀他。”
众人:“……”
昨晚上嚎啕着喊出“那个人渣必须死”的是谁啊!
“我不会让我的手沾上他的脏血。”李烟黑亮的眸子一弯,“况且谁说杀他就一定要我动手,他自己作的孽,几百个也不够还。”
连商脑中灵光一闪:“那些沉船的新娘是他干的?”
“嗯。我昨晚潜入里面探查过……”李烟嗤笑,“有趣的东西还挺多。”
“庆家酒庄……所以那天那个老板就是盛庆吗?”于绛绛迟疑道。
李烟点点头:“你比他们聪明。”
这话一出老鸭心中顿时更难受了,他想到了当初在酒庄和老板一起诋毁汪老爷子的自己,好像一个被骗了还帮别人数钱的傻子。
所以到最后,义愤填膺的酒庄老板其实是一个奸杀亲女的恶魔,而单纯羞涩的如意就是处处放鬼咬他们的幕后主使?
老鸭面如死灰:“个个都是影帝影后,不去演戏简直是屈才。”
谢晚声打了个哈欠:“你昨天只是去探查?一大早过来,怕还做了别的事情吧。”
李烟弯着眉眼,目光狡黠:“所以我现在来邀请你们,去看一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