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公子德川

33、直面深谈

　　晚上的时候，光和亮去泡温泉，将一天的疲惫全部洗去。光觉得放松了很多，仿佛一切烦恼都那样消失了。仿佛他们都不曾陷于痛苦的爱恨纠结，他们都还是单纯的孩子，每天唯一发愁的事情就是围棋。

　　很多时候，光觉得自己老了。虽然二十岁远远谈不上老，可是他就是觉得老了，已经开始不断回忆起过去。那些风轻云淡的日子，没有任何值得发愁的事情。从什么时候长大？大约是从佐为消失的事情，他才终于明白什么是痛苦。

　　亮看着光发愣，这样的相处是他一直所希望的。他不断的前进着，却也惶恐着，怕有一天再也没办法这样在光的身边。曾经他想过，如果光不能下棋了，他也依旧会注视着光。可是如果他不能下棋了，那么在光眼中就一文不值了吧。

　　两人各怀心事，都沉默着，间或聊几句，也不甚有趣。泡完温泉，亮和光回了房，光坐在月光下抽烟，一根接一根。亮就沉默着摆棋谱，房内一片寂静。接近午夜的时候，光才开口道：“亮，永夏他要结婚的话，我要送什么礼物呢？”

　　问话的时候，亮一怔，转身去看光的表情。光笑得很淡然，就像是在说今天吃什么一样的淡然。可是亮却能感到光话语中的不确定和难过，那一瞬间，他突然很伤感，每个人都不是没心没肺的，只是要看对象是谁。

　　亮有些困惑地问道：“光，你到底为什么喜欢高永夏？”这是他一直想不通的问题，他不明白，一直陪在光身边的人是他，一直爱着光的人是他。为什么最后，光会选择和高永夏在一起。
　　光没有过多的思考，几乎是第一时间，便回答道：“当年我再次开始下棋，是因为佐为的消失。

　　而佐为再次出现了，我又一次看到了我们之间的差距。那个时候，我不敢再下棋，怕佐为会再次消失。”

　　亮沉默地听着，他能够理解光的感觉。当年光不下棋的时候，他去找过光，当时光趴在图书馆中睡着了。看见他的时候，那种无助与痛苦的表情，他一生都不会忘记。那种痛苦，原来是来自于佐为。

　　光顿了顿，吸了口烟，继续说道：“那个时候，永夏给了我一个希望。他接纳了完全不想下棋，懦弱逃避的我。可是你却说，让我不要再见你了。”话语间，光的神色有些黯然，也有些漫不经心。

　　亮一颤，他曾经居然用那样的话，将光推入了高永夏的怀抱。当年他不懂得退让，也不懂得爱一个人，是要退让的。他只是急于发泄自己的痛苦，所以在光也无助的时候，推开了他。

　　亮看着光，光抽烟的样子，总让人有种痛心的感觉。亮总觉得，这不是适合光的表情。他该是比任何人都快乐和幸福的孩子，他该是天才一样的围棋手。

　　或许更多的时候，亮将光看得太重，却从没想过，光也会不确定。不确定有没有一天，会被自己抛下。

　　亮停了停，说道：“我不是会表达的人，我说过，你是我认定的对手。我不是不在乎你，只是从未想过你会停下脚步。所以即使你不再下棋，你也依旧是你，我不会因为这个，对你有丝毫的改变。”

　　这番话说出来，亮觉得很轻松，却也有些小别扭。他们两个人之间，习惯了争锋相对，这样的柔情不适合他们。光轻轻笑了。他们之间有很多话没有说开，那些不确定的东西，不光是亮一个人的，同样也存在于光的内心。

　　光压灭了烟，笑道：“小亮，手机给我用一下。”亮有些莫名其妙地把手机递给光，光很熟练地拨通高永夏的号码。

　　那边很快传来声音，光说道：“永夏，是我。”说话的时候，他没有去看亮的表情，他想，或许只有亮在身边的时候，他才有勇气去打这个电话。然后勇敢地说出分手，割断这段感情的一切。

　　高永夏似乎有些紧张，只叫了声光的名字就再没说话。光等着他说些什么，可是或许高永夏也意识到他们快要散了，却是怎么也开不了口。光心烦意乱又点了支烟，才平静说道：“永夏，我们分手吧。”

　　那边高永夏格外激动，说道：“为什么分手？我说过我可以给你解释的。为什么你不为我想想？你知道么，韩国不比日本，这里棋手之间的竞争力有多强？如果我不赢，根本拿不到经费，我甚至会被踢出棋院，只有我结婚，和小纯在一起，我才会有机会。”

　　光听着高永夏的解释，真的觉得很可笑。他是不能明白韩国棋院的竞争力，但是他却怎么也没想到，高永夏会隐瞒他这么大的一件事情。

　　光近乎有些尖刻说道：“所以你决定为了下棋而卖身了？”高永夏听了，更是激动，说道：“小纯的父亲可以进行投资，让我继续下棋。他们已经习惯了我作为世界冠军出现，但是我已经输给中国那个棋手两次。你知道么？失去两次冠军对我意味着什么。”

　　这些话光是无法理解的，他从来没想过会被赶出棋院，也不能理解高永夏所说，不能再作为代表下棋是什么意思。他几乎从未作为国际比赛上的主角，唯一作为日本代表的，也只是北斗杯而已。

　　但是他还是觉得，不该为什么事情，而放弃自己的意志。他觉得，即使有一天，自己再没办法下棋，也比委曲求全活着强很多。光低低叹了口气，说道：“永夏，分手吧。一切都过去了，我们走不到一块，从当年你隐瞒我们的关系开始，我就明白这个道理。”

　　说罢，光没等高永夏回答，便按了电话。他永远习惯不了高永夏那种迂回的方式，他向来喜欢用直接的方式解决问题。他不明白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他甚至开始怀疑，为什么自己会爱上高永夏。

　　他到底爱上的，是当年那个神情倨傲，说着秀策不算什么的高永夏，还是现在一切话语都像预先演练好的高永夏。或许一切都错了，从他们的相遇，到之后的相识，一切就像是时光错落了好几年。他再遇到他，他已经不是他。

　　亮平静地等待光打完电话，知道光很难过，不再说什么。可光却凑近了亮，轻轻吻了他，说道：“我和永夏分手了，是不是可以走近你了？”

　　亮不知道现在该做出什么表情，这对他是太大的诱惑。可是他却知道，这个时候，不是最好的时间。亮平静地推开光，说道：“我不希望有一天，你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喜欢我，还是因为寂寞或者受了伤才和我在一起。”

　　光有些失望坐在一旁，说道：“亮，你只是因为太冷静，所以才寂寞。这么好的机会你都不知道乘虚而入？”亮笑了，月光下，那个笑容无比美丽，他轻轻道：“那是因为我有自信，某一天，你会完完全全爱上我，没有任何理由的。”

　　光愣了愣，这样的亮确实有魅力，无论是亮下棋的时候，还是现在，他身上都有种让光无法抗拒的魅力。那种绝对的自信，势在必得的表情，容易让人倾倒。亮身上有这同龄人没有的气势，这是光明白的。可是这个时候，他才真正明白，亮是怎样的一个强者。

　　亮没理会光，接着说道：“你想清楚了么？喜欢高永夏是因为什么？会不会只是因为佐为。在你心里，佐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能让他凌驾于所有人之上。包括我，包括高永夏，能让你因为他，而在意一个人。”

　　这些话是亮早就想说的，似乎他们之间一直有一个怪圈。光不断追逐着佐为，而他不断追逐着光。他比光要确定，他喜欢光，肯定他的能力，绝对不是因为佐为。那么光呢？他肯定自己，是不是只因为佐为肯定了自己。

　　光傻傻听着，突然就觉得这个亮很陌生，他一直以为，亮是个有围棋就能活得很好的人。他也一直觉得，亮是寂寞的，所以在情感上必然是脆弱的。可现在，他却真正明白，亮强大到什么地步，强大到，可以直面自己内心的不安，他是个可以勇敢承认自己的人。

　　光觉得愧疚，比起亮来，他像个不讲理的孩子，用任性和天真，不断的伤害着身边的人。而对于佐为，这也是他第一次认真思考，究竟佐为对他来说是个什么样的存在。或许亮说得对，没有佐为，他可能有不同的生活，有不同的心态。

　　这是光必须明白的问题，如果没有佐为，是不是一切都没有意义了。是不是他对于围棋，对于高永夏，对于亮，以及对于胜利的执着，都来自于佐为。佐为在他心里在早已成神，成了他的信仰，那么如今，是该推翻这个信仰的时候了么？走自己的路的时候么。

　　亮明白光已经开始长大，他会明白自己干什么。其实在说那番话以前，亮是不肯定的。对于光，对于未来。可是现在，他却是清楚地知道，光对于自己，是爱的人。不是作为对手存在的，只是他爱的人而已。

　　他可以接受不下围棋的光，可是这却不能再动摇他对于围棋的信仰。过去那些迷茫，他突然就清楚了，他突然开始明白只有他放开了光，光才会追上来。

　　于是亮笑了，他对光说，“我下个月去中国，去杨艺老师那里进修三个月。”光猛地抬起头，他不明白亮是什么意思。他甚至不知道，杨艺这样一个对手，是多么可怕的存在。他给了高永夏压力，也给了亮压力。

　　似乎有些迷茫，光问道：“那个杨艺是个什么样的人？”

　　亮微笑着，说道：“是个为了围棋而生的人。”

　　为了围棋而生，无爱无痛，甚至没有欲望。他的一切都只存在与黑白之际，十九路纵横。亮没有告诉光，杨艺是个多么可怕的对手，或许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甚至当今整个棋坛，几乎没有能与他匹敌的人，而他，也和他们一样大。

　　可是这一切，亮却没有说出来，对手有多可怕，只有等光走到这一步，自己才能体会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