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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凉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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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酒醉,郑思栗没能说服范偁,范偁也没能逼郑思栗妥协。
但是,范偁毫无畏惧,郑思栗则是怎么都走不出太史令府。
她每天就无可奈何地挑选各种备嫁的物品,喜服要什么花纹样式,发冠要什么形状材质,陪嫁要多少金银珠宝。
郑思栗的答案很简单,反正只要是阿姐郑松烟不喜欢的,怎样都行。金银珠宝最好一点也不要给,就气死范偁。让他知道娶自己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仅一毛嫁妆捞不到,他给的那些聘礼一样也不会带回去。
甚至,为了膈应范偁,每次范偁来,郑思栗都会特意打扮得花枝招展。
她穿红色的裙子,戴玛瑙的金钗,抹茉莉花的香脂……突出一个除了基本的长相,哪里都不类似郑松烟。
范偁也确实生气。
但是没有办法之下,只能强忍着。现在在太史令府,不好对她做什么,等把她娶回家,还不是有的是办法让她乖乖就范。
两人推推拉拉,有来有往。
这期间,司隶校尉周束礼家公子周迎前来退亲,说是郑氏既然无心与周家交好,大可不必送个庶女去侮辱他们。
如果郑思栗不出现,娶郑雾竹便是两家不得以而为之,周家纵然受了委屈也不会多说什么。但是,郑思栗出现了,作为嫡女直接越过周家,要许给太尉范偁,郑雾竹再嫁给周迎,就显得是在侮辱周氏。
周氏不愿意吃这个哑巴亏,干脆带着郑氏的庶女一起不好过算了。
这个时候,他们又承认曾经和郑氏有过口头上的约定。
家主郑煦尽管没有办法,可是,比起庶女被退婚,还是嫡女未有婚聘就委身他人要更丢脸一些。
周迎临走前,被郑雾竹邀至后院叙话。
寒风轻拂的池塘水面上,仍有几条不畏冷的鲤鱼在翻跃游泳。旁边枯败的柳树只剩下清白干净的枝条,随风艰难地扭动着。
郑思栗坐在远处的凉亭里等范偁,范偁说他今日要送宾客的名单过来。
一抬眼,便望见了满面娇羞的郑雾竹和淡泊清雅的周迎。
两人都穿着宽袍广袖,肥大的衣袂在空中飞扬着,发出“飒飒”的声响。
郑思栗顿时有些好奇起来,不知晓他们要聊什么。花舞则是已经汲汲地靠上前去,人倚在附近的假山背后,面对着郑思栗,一副眉飞色舞的模样。
郑思栗好笑地摇了摇头,好奇归好奇,但她不会主动地去偷听,万一被发现多尴尬啊。
这时,郑雾竹的樱唇动了动,花舞那边听到的声音是,“周公子是因为我是庶女不能娶我,还是因为见过郑思栗之后不愿娶我?”
她甚至没有称呼郑思栗为二姐,花舞的脸上露出一抹愠色。
郑思栗没注意,捻着桌上的满满一盘的糕点,不停地往嘴里塞,吃着玩。
人无聊的时候,真的是什么都可以做得出来。
周迎闻言,漠然地看了看郑雾竹,郑雾竹年轻漂亮,长得其实不比郑思栗差。反倒是郑思栗的长相有郑松烟的珠玉在前,少了那一颗泪痣,总觉得少了些许风韵,但是她的性子还不错,很有趣的模样。
周迎娶不到她,虽然有些遗憾,还不至于耿耿于怀,遂道:“若是她没出现,或者你是嫡女的话,我一定娶你。”
至少在行为举止之上,郑雾竹更有大家之风。
她站在河边,盈盈弱弱得像是一株小花,但是小花身姿周正、笔直,没有任何不羁的张扬之举。坠有珍珠、碎金的步摇在她头上,除了偶尔风来会稍稍晃动一下,几乎都是稳稳当当的。
郑雾竹听周迎这样说,面上顿时绽开笑容。她此时的笑容干净澄澈,就像是幼年吃到冰糖葫芦的小孩子。
周迎的神色也放松了一些,露出淡淡的微笑,望了一眼水面,有两只鲤鱼,一红一黑,黑色的那只虽然花纹整齐雅致,但是终究是黑色的。他波澜不惊地道:“还请郑三小姐不要怪我退婚之薄情。”
郑雾竹猛地摇头,似乎有泪花在眼里打转,水雾蒙蒙的,很是晶莹剔透。她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我明白的,不是我和周公子没有缘分,而是郑思栗这个煞神强硬地破坏了我们的缘分。”
说来也是郑思栗命硬,竟然在战乱中流落却没有死,失了心智之后还被范偁捡到,最后居然恢复如常。
郑雾竹想到她,多少有点咬牙切齿。花舞也是愤愤不平的,不满地嘀咕,“三小姐凭什么辱骂二小姐,二小姐再不是那也是她的嫡姐,有尊贵的地位在。她再是三小姐,庶出的身份,和郑思栗比起来,也是奴婢。”
越说花舞越气,说到后面声音有些大。
周迎的耳力好,顷刻便发现有人偷听,当即高声大喊了一句,“是谁在那里?”而他的面向已经望向假山,以及掩映在假山之间的凉亭。
凉亭里有一个鲜艳的身影,穿着嫩粉夹杂月白的衣裙,显得整个人软软糯糯得像是甜美的团子。
身影正大快朵颐地在吃糕点,理应满满一叠冒尖的糕点,此时已经看不见踪迹。
周迎忍不住地笑出来。这位郑二小姐还真是个活泼烂漫、自由自在,又思绪敏捷、脑袋清楚之人。若是剔除偶尔的没规矩之外,娶她回家里应该很热闹有趣吧。
随之,花舞诚惶诚恐地走出来。
郑雾竹一眼就认出她是郑思栗的婢女。周迎也知道她,便没有生气,或者刁难什么,而是转换了态度,比较温润柔和地说道:“劳烦小娘子去向郑二小姐通传一声,若是不介意,容我和三小姐进去亭子避风可好。”
说完,他怕花舞不愿意,还故意装作瑟缩的模样,搓了搓手心,“这大冷天的,寒气受多了实在容易伤寒。我一个青壮男子便罢了,可怜三小姐身娇体弱,柔婉不耐风霜。”
边说,他边看了看郑雾竹。郑雾竹听他形容自己娇弱柔婉的时候,面上露出如花的笑靥。但是一想到,他这么说是为了去见郑思栗,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地冷了脸。
花舞犹豫了一会,顺从地点了点头。
虽然她刚才因为郑雾竹的说话而不满,但是说到底周迎和郑雾竹是主子,她是比郑雾竹还要低微的下人。
她三步并作两步地回到凉亭里,和郑思栗言说了周迎和郑雾竹的意图。
郑思栗不以为然地回答:“他们想进来,进来就是,这凉亭又不是专门为我一人建的。”还要过问她的意见吗?她又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规矩,以前在家里附近爬山的时候,山上的凉亭不就是所有人共用的?
她理所当然的模样,花舞也不好多说什么,便转头又去回禀周迎和郑雾竹。
周迎和郑雾竹走进凉亭,离开了水面,有屋宇遮掩,确实要温暖很多。郑雾竹的脸上恢复一些血色,周迎拱手对郑思栗作揖,“打扰郑二小姐了。”
郑思栗对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心里在暗骂,范偁这个人模狗样的东西怎么还不来,再不来糕点都要被她吃完了。
她垂眸望了一眼盘子里的桂花糕,只剩下最后一块。
既然不够分,她也懒得分。她继续拿起来吃完,郑雾竹又开始和周迎说话,“那这之后周公子准备迎娶谁家小姐?可有心仪的人选?”她想看一看这之间还有没有自己的机会。
郑雾竹与周迎虽然没有太深的渊源,但是郑雾竹对周迎自两家商谈议亲,便沦陷在他的笑容之中。
他的笑温润明朗,若高山之云雾,又如山涧之清溪。
尽管,情绪并不总是真的,但是给人一种亲和的感觉,至少比那什么范偁范大人要柔软平和得多。
想到范偁,郑雾竹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郑思栗。她穿着粉嫩娇软的衣服,带着琳琅夺目的首饰,果然不愧是乡下来的,一点也不追求简朴、淡雅的美。
她看郑思栗,郑思栗也看她,四目相对,她突然意有所指地惊呼一声,“咦,二姐姐在这里是在等太尉大人吗?”
她有意强调“太尉大人”四个字,目光转而望向一直在盯着郑思栗的周迎,好心地提醒他,“说来,二姐和太尉大人真是缘分天注定,明明只是简单的恩情,也没在一起相处多久,却是可以同处一屋宿醉的关系,真是好生让妹妹羡慕。”
她有意没说花舞也在,就是想让周迎知道,郑思栗除了举止不端,品性也不高洁。
周迎面上的喜色明显黯淡了一些。
郑思栗听出她话里的不友善,好笑地问她,“那这缘分给你要不要,不如,你代我去嫁范偁吧?”
“我可一点都不想要这缘分。”
这还不如孤独终老呢。郑思栗嗤之以鼻,郑雾竹倒是没想到她会如此反驳,当即有些发懵,可是转而一想,笑意更深,“那二姐既不想嫁太尉大人,又同他如此亲昵,还真是不拘小节呢。”
她又将“不拘小节”咬得极重。
郑思栗也是一愣,这怎么啥都能变成自己的不是。她咬了咬牙,正想着该如何反驳,随即自凉亭入口处传来一个冷淡的声音,“怎么,我家未婚夫人和我在一块,倒成了不拘小节,那未来妻妹你和周公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