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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何谷 ...

  •   程澄已经走了很远了,何谷再抬头看的时候,只能在路的尽头看见一个黄色的光团。
      他今天穿的是件橙黄色的卫衣,明晃晃的,像夏日正午的太阳。
      天色暗得很快,等到最后一点夕阳隐没在厚重的云层里,路两边的灯才匆匆亮起来。
      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直到这时候何谷心里才后知后觉地涌上一股热意,把他被风吹凉的身体也烫得发热。
      ......他本来没打算叫住他的。
      何谷是能看见程澄的,余光里一团炙热的橙黄色,像在灼烧着人的视线。但他没抬头去看,他一面应对新生,一面分神去捕捉橙黄色光团的脚步。他越走越近,他越走越远。何谷还是没看他,但他此刻却因为程澄联想起一个不该想的人。
      陈文。
      很久没能有机会念出这个名字了,突兀地在心里默念出来,何谷咂摸出了一股子生硬的味道。
      何谷从小到大没喜欢过什么女孩,周围的人都说他冷淡,他自己也以为。直到性意识慢慢觉醒,他在某一天早上醒来,发觉自己对陈文产生了异样的反应,他愣在床上许久。
      陈文,最后一次见他是在一年多前,回想起来却又好像过了很多年那么久远。久到何谷忘记他的声音,忘记他的面容,却又对那句冰冷的“你是不是有病”耿耿于怀至今。振聋发聩,何谷害怕自己一辈子也忘不掉。
      他下意识攥紧了拳头,试图抵御从身体里涌出的恶寒。
      他也会厌恶我吗?他也会越走越远吗?他......
      该怎么描述呢,那种突然涌上来的冲动。
      何谷叫住了程澄,他已经说不清这其中是本能的冲动更多一点,还是对自己的自暴自弃更多一点。
      不关乎情感不情感的问题,他或许只是想找个理由来证明自己并没有那么不堪。
      他想像平时那样,挤出一个可亲的笑来,可他单是喊出程澄的名字,就仿佛已经用掉了整个身体全部的力量。他听见自己说:下次见。
      他说下次见,他明白他们还有很多个下次见的机会,可他又不可控制地去想,这些下次见,也总有一天会有用完的时候。
      就像陈文一样,他同他关系最好的时候,称不上做情侣,但他也自信地以为他们会做一辈子的朋友。
      可惜没有。
      程澄离开了,在那条昏暗的还未亮起灯的路上。
      有风吹在何谷的身上,他感到一阵一阵的恶寒。
      “宁杉,我恶心吗?”
      宁杉本来在收拾文件,听见他这话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迷茫又有些不解地皱眉看向何谷。

      宁杉是在大二的时候认识的何谷。那时候他大一,才刚刚进入大学。餐厅吃饭的时候和他遇见,宁杉被舍友推着去要何谷的微信。他笑起来很好看,尽管有些长的刘海稍微遮住了他的眼睛,宁杉也能从那澄澈的双眸里看见流转的光。
      “你是新生吗?”
      “是。”
      “有兴趣加入我们社团吗?一学期赚够四年学分。”
      “我可以吗?”
      “会写策划吗?”
      “不太会。”
      “给我舍友你的微信,我可以教你。”
      何谷笑起来,一种开朗又恣意的笑在他脸上展开。
      他说好,然后有些腼腆地挠挠头,扫了宁杉的二维码。
      后来事情的发展就是,宁杉的舍友追求何谷,最后表白被拒。宁杉也是那个时候知道何谷是喜欢男生的。
      起初是有一些震惊,但宁杉表示理解,毕竟真爱难寻,不论男女。
      何谷似乎也没有刻意隐瞒的意思,有被拒绝的女生试探地询问时,他总是笑笑不肯定也不否认。
      就这样宁杉和他做了一年多的朋友。她身边陆陆续续有人脱单、有人分手、有人复合,但何谷却一成不变地保持单身,甚至宁杉没见过他有什么亲近的男性朋友。
      所以她能看出来何谷对程澄是不一样的。具体有多不一样,她其实也说不上来,但何谷看向程澄的目光里总归是带着些情绪的。
      或者无意的倾慕,或者刻意的冷淡,或者都有。
      她明白何谷是对程澄有好感的,虽然还不知道程澄是怎么想的,或者说他的取向是什么,但总归她还是希望何谷能够获得一段稳定的关系,出于作为一个朋友的真心。
      “我恶心吗?”
      她没想到何谷会这么问。他问她,他喜欢男人,他恶不恶心。她听见这话时感受到的震惊远胜过知道何谷喜欢同性的时候。她一时愣怔住了,回过神的时候甚至想臭骂他一顿让他清醒,转念一想却又觉得心酸。
      何谷善于交际,就像招新时一样,事事巨细、无微不至,宁衫想没人不爱和他做朋友。
      这也正是他最可怜的地方,他看起来温柔、体贴、开朗,但宁衫能感觉到他时常脱离群体的孤独。孤独这个字眼放在他身上似乎不太合适,可怜也是,但事实又确实如此。
      宁衫看着何谷,从心底里为他感到深深的不甘。他本应该自信甚至自负,他应该像大多数男孩子那样开怀大笑,嘴里不时冒出两句狂妄的话来,他或许该有很多称兄道弟的朋友,一群人去打球、去吃饭、去谈个大学恋爱。可实际上,他不打球,不恋爱,一个人吃饭。
      他看起来交际不错,却又在所有的交际里做到脱身而出,格格不入。
      他喜欢同性,所以他就该是天生异类吗。
      宁杉抿了抿唇。
      她当然不觉得他是异类,更不觉得他恶心,可她一句“不恶心”却又显得实在微不足道。她上前一步,手掌轻轻拍在何谷的胳膊上,希望能给他一点安慰。
      “不恶心,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何谷沉默了太久,天色彻底暗下来,灯光落在棚子上,在他身上打下一片不小的阴影。
      宁杉看不见他的脸,但能察觉到他在哭。他躲在阴影里,无声地掉着眼泪。
      当宁杉发觉该说些什么的时候,何谷却已经收起了情绪,冲她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来。
      “谢谢你,我没事了,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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