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此深海之物》沙窦shadow

36、来自深海之物

　　失去同伴的狼在小溪流里看到一条扑腾的小鱼，他沿着小溪把土和石头踢进去，引得那条小鱼总是扑上来咬他。
　　狼沿着小溪走到了一条河边，他看到有个东西在水里扑腾——是狼群里除了他之外幸存的最后一匹狼！他拼命往水里跳，可是游不过去，他很着急，岸边的土被他扒出一个坑。
　　可是就在很无助的时候，狼发现溺水的同伴开始往岸边漂！他咬住同伴的后颈把他拽上岸，发现同伴的身体下有一条鱼在推。是那条小鱼，他长大点了。狼用鼻子伸向水面，嗅嗅小鱼，结果被咬了鼻头。
　　狼吃痛，蹦得三尺高，咬了小鱼一口。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打算同伴离开，再也不回来了。可是当他去拱另一只狼的身体，却发现他已经淹死了。狼回头，看看小河，被咬伤的小鱼沉下去了，一条血线弯弯曲曲地浮在水间，湍急的河流一会儿就把那条血线稀释没了。
　　狼守着同伴等了好一会儿，狼没有起来，小鱼也没有出来。失去同伴的狼湿淋淋地沿着河流走。河流都入海了，他还是没看见小鱼。
　　狼眼睛里青白的光没有了，他吐舌头，垂头丧气，看起来像一条丧家犬。这个时候在入海口的浅水区有鱼露头了，而且在岸上扑腾。
　　是小鱼。它还带着伤疤，可是又长大了，有力量在浅滩一跳一跳。它给看起来是狗的狼叼来很多贝壳和小虾。它以为这是一条很饿的狗。
　　于是之后每次来海边，狼都把自己打湿，看起来像一条落水狗，他忍住不狼嚎，而是摇尾巴。于是每次小鱼都推很多贝壳上岸找看起来像狗的狼，有时候还会提早来等他。看起来像狗的狼开始希望小鱼能久留一点。
　　有一天晚上，小鱼推了太多贝壳，而且退潮太快了，它搁浅了，快要死了。狼来不及打湿自己就冲过去，他叼起小鱼想带他去水里，可是鱼鳞太滑根本叼不起来，除非弄伤小鱼。于是狼用脚扒，连着用尾巴扫，把小鱼扫进了海里。
　　小鱼回大海了，也咬掉了狼的屁股毛。狼意识到，它又长大了，能一口一把屁股毛了。
　　日复一日，狼打湿自己。
　　看起来像狗的狼看见小鱼又搁浅了，躺在岸上目死且蔫巴，旁边倒是有一匹马一边用蹄子轻轻踹它，一边给它浇水。
　　看起来像狗的狼看见小鱼追着蓝知更鸟的尾巴毛咬，尽管那鸟有时候跳到它头上啄它眼睛。
　　小鱼看见一条大狗和另一条牧羊犬打架，它新交的马朋友把它俩踢开。小鱼看见一地狗毛。
　　看起来像狗的狼看见小鱼在浅滩弹跳。他看见它开始往更干燥的岸上跳，它的鳞磨破了，在石子上留下一点一点的血迹。它还不能上岸很久，可是它越跳越高，沙滩被它拍打出一个个坑。
　　小鱼看见灰色的大狗给自己拖来花朵，用石头帮自己砸碎打不开的贝壳。大狗把鼻子放进水里，小鱼就亲亲它。
　　看起来像狗的狼看见小鱼变大了，它在海岸线弹跳，头顶有在飞的鸟，它好像要抓住它们。它在追，追着海浪，追着涨潮和落潮。
　　看起来像狗的狼看着小鱼一个人从小溪游到浅海，终于交到了朋友。它认识了狗狗，还有高大的赤红马，还有蓝色的小鸟，还有各种各样的动物。渐渐地各种各样的小鸟可以落在小鱼的头顶和脊背上了，它们看起来像个移动的小岛。小鱼能战胜越来越深的海了，它的身体越来越大了。
　　可是狼在海边停步了，就像小鱼上岸会死掉一样，它下海就会淹死。他意识到小鱼的身体太大了，已经不能在沙滩上那样跳了，它也不必在沙滩上那样跳了——身后的海太大了。头顶的鸟儿那么多。天空是无限的。
　　原本无边无际的陆地居然困住了狼。
　　失落的狼想了想，冲进了海里。他想跟小鱼在一起，只要游一小会儿，游一小会儿后马上就淹死也没关系。他这么做了。
　　天亮了，看起来像狗的狼被抬出水面。他溺水了，躺在鱼背上，光滑的背脊在水面露出小小一截。小鱼想陪着狗，没有上岸，埋在在海里等阳光把狗毛晒干。
　　灰色的狼脊背动了动，天上的鸟扑腾翅膀冲入云霄。狼醒了。
　　小鱼看见自己背上有一头灰色的狼。
　　蓝知更鸟在天上尖声高唱。
　　四周都是海，狼有点慌了。他想起同伴淹死在河里的样子。可是他舔舔小鱼。
　　呸，咸的。
　　小鱼动了动，开始上浮。狼看到自己脚下的那块小岛越来越大，越来越高，那明明是小鱼的后背，可是居然那么高，要高到天上了。它太大了，狼要找不到小鱼的脑袋在哪里了。
　　小鱼不再追逐潮汐了，它的尾鳍能掀起潮汐。鳍展开了，像最大的鸟的翅膀——
　　一头巨鲸发出了来自深海的钟声。
　　天上有鸟应，传得好高。
　　岸边有马嘶，传得好远。
　　……
　　鲸鱼背着狼，带他去看海的另一边。让他在岛屿落脚。有时候小鸟也会停在它的身上。
　　你可以是一匹孤狼。
　　直到海洋与陆地更迭。
　　直到天空划过一个又一个奇迹。
　　直到一鲸落，万物生。

　　狼被清晨的阳光叫醒，他睁开眼，旁边床上睡着小鱼。
　　他起来做早餐，等鸡蛋煮熟，系着围裙在床边蹲下。他摸小鱼的脸，小鱼醒了。
　　狼看他的的眼神，像任何一个陆地生物第一次看见布满荧光珊瑚的热带深海。
　　“天啊……你是什么？”
　　小鱼回答了他：
　　“——来自深海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