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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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城城墙上，付景铎抬头遥望夜空远去的花灯，风乍起时他转头望向长街人海，黑眸似寒潭般藏着诸多情绪。
“侯爷想走的路，很难”庞城守负手在旁缓缓开口，沉着稳重的样子配着他肥胖的身体显得有些好笑，“臣昨晚想了一夜，这条路既然迟早要走，倒不如与侯爷同行，也能多个伴相互照应。”他俯身作揖，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付景铎并不意外这个答案，亮出了他的诚心，“南江道有本候的人，庞妍很好。”
“臣之小女，多谢侯爷看顾”，庞城守喉头滞涩，话似在刀尖上滚了一遭，夹着些生为人父的歉疚，“城内百姓深受妖藤所苦，臣却因私念充耳不闻，未尽城守之责，还请侯爷降罪!”他昔日也曾鸿鹄满志，沙月城的七年险先磨光他的初心。
“自己掂量着办”付景铎沉声道，抬手拍了拍请罪人的肩膀，他看过铁骑递上来的暗件，父母官三字庞承首还担得起，焰火藤一事他即便出手也多是铩羽而归，徒增伤亡。
内城的街道行人稀少，清朗的月色铺了满地，付景铎抬手挥退身后铁骑，一人默默独行，像离群的孤狼般萧索。
等彻底离了铁骑视线，唐久便明目张胆的跟在人身后，腰间的铃铛随着他的步伐有规律的响动，在寂静的长街上格外亮耳。
付景铎回头瞧他，也不出声，唐久攥了攥拳头小跑着到人面前，试探而笃定地开口，“你不开心？”
“所以你是打算用这个来哄我吗？”付景铎眉眼处的冷漠慢慢散开，看着他手里的半袋蜜花糕。
唐久背手把糕藏了，小声道“这是我的。”
付景铎看他一眼，转身向前走去，带着些明眼的惆怅，“那便是来瞧热闹，和我清算仇怨的”雨夜那睚眦必报的一脚他还记着，饭桌上气鼓鼓的表情他也记着。
唐久错愕，“那一脚仇怨早就了了，我吃饭也理应付钱”他当时正在气头上，冷静下来想付景铎确实没说要请自己的话。
他像个尾巴似的跟在付景铎身后，有些为难的讨好，“那我分你些好了。”
这个真实的武安侯像雪妖埋在后院的“宝贝”，一抓手可能是带刺的枯枝，也可能是温软的绒棉。
他控制不住的想要接近，乐此不疲的淘宝，话本里的闪耀光环让他过于轻易的信任和原谅，生出些不知名的关心与偏爱，不想他不开心。
付景铎总忍不住想要逗他，真的伸出手去接他递来的油皮纸袋，略使点劲他便皱着一张脸简直快要哭出来，十分护食。
“你到底是哪来的？”付景铎收回手笑问，这个问题他早就该问了。
唐久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不设防地回，“我从昆仑山来，要去找妹妹”，他突然想起林阿爹信中所说，于是又问，“你会去金禾城吗？”如果不去，他得先找到妹妹再来还债……
“你妹妹在金禾城？”付景铎联系他这一问一答推测。
“阿爹说在金禾城，你会去吗？”他追问。
“会，明日便走”
唐久开心的抿嘴偷笑，低头瞧着自己行进的鞋尖，看它同衣摆躲闪追逐，想着他们暂时还不用分道扬镳。
付景铎瞥见他侧脸泛起的小小酒窝，虽不知他在笑些什么但此刻莫名心软，难得多管闲事的问:“你妹妹叫什么？住在金禾什么地方？”
唐久回忆道:“信上说妹妹叫林初，我也不知道她在金禾城的什么地方。”他垂下眼角，笑意收成了丧气。
“查户籍册便好”身旁那人沉声道。
那双明亮的桃花眼如预料般看了过来，笑如天上弯月，“你真好！”唐久说，“请你吃糕”，他这回心甘情愿的大方分享。
晚风贴着脸颊轻柔吹过，带着内城的寂静投身于长街的喧嚣，付景铎没有再问下去，没有问他术法师从何人，也没有问他挂在腰间的紫玉铃铛有何不同，藤妖拿着它扭曲出的快意面容在唐久的叽叽喳喳中飘远，这个良夜，他想偷得浮生半日闲。
前往金禾城的路很长，故而严小四有充足的时间数落唐久。
燃灯那晚，等他祈愿回首时唐久早已不知隐踪，这二三日的短短相处中，他早就瞧出来这是个空有武力的败家小傻子，又好骗又好哄。
他担着心在城内各处找了一晚，直到三更时长街人流渐渐散去，他才想起回府看看，结果小傻子早就四仰八叉的呼呼大睡，要不是打不过，绝对叫起来马上算账。
“对不起，我忘记和你说了”唐久小声道歉，“我瞧着付景铎不开心……呜……”
严小四抬手给了他一肘子，“直呼侯爷名字，想死啊!”
唐久揉揉被打疼的肚子，努力探头瞧他表情，自知理亏的问，“你还生气吗？”他被念叨了一早上，刚还挨了打让他出气。
“你以后注意身份，别总想着恃宠而骄”严小四板着肃容训他，想想又觉老天不公，他们是经过千挑万选才成为侯爷手底下的亲兵，眼前这个倒好，简直特权的没眼看。
“没有”唐久辩解道，他才没有恃宠而骄，都是签了契据付了钱的。
可惜严小四不知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全当他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消下去的气又抵在胸口，好半天没再说话。
唐久紧环严小四的腰，脑袋靠在人肩头，聋拉着眼皮抵抗睡意，马背上一晃一晃颠的他有些晕，恍惚记得昨夜好像有什么问题忘记问了。
“抓紧，要掉下去了”严小四拉住睡过去的唐久一脸无奈，拿绳子把两人绑在一块纵马向前。
连日跋涉后，队伍的脚程慢了下来，唐久一改往日恹恹的样子，像久旱后遇见甘霖的植被，被水气包裹着重焕神采，他心想王都果然不俗，地气很是养人。
大部分铁骑在金禾城外的演武场安置下来，付景铎只带了一小撮人回城，唐久毋庸置疑，严小四也有幸被选中，严铁骑深深怀疑自己只是个顺带的，侯爷只想他看着这个小傻子。
金禾城整体呈回字形结构，外城驻扎着大批量的金禾守备军，进城的人在城门口排起长队一一等待排查，队伍行进的很慢。
付景铎一行人越过人群缓缓向前，长队中的人都急忙避让在旁，唐久看着那些人，他们的脸上有激动，有恐惧，还有遮遮掩掩的恨意，城门守军亦敬畏的即刻开城放行。
空气像凝固般不在流动，直到走出好远唐久才小声问道，“我们不用检查登记吗？”他看见城门口的桌子上有守军在询问记录。
“这身黑衣软铠便是最好的通行证!”严小四压着声音但唐久还是听出了内里的骄傲，他虽然是个临时工，但也跟着开心，觉得十足有面。
如果说沙月城是一颗绚烂多彩的明珠，那金禾城就是装着无数明珠的宝箱，它呈现在唐久面前的远比话本和想象更加精彩真实。
队伍在通往内城的大道上向左折去，马蹄声在无人的街道显得清脆悦耳，唐久眯着眼看了看天空的太阳，此时已快到晌午，正是沙月城热闹的时候，想来金禾城的民俗不同。
武安侯府坐落在外城的西南角，四周的翠竹围着朱门青瓦，抵去了门口重装守卫带来的肃杀之气。
众人跟着付景铎翻身下马，守卫跑过来将马牵走，“今晚休整，明日去巡城点对接”，他转身冲着唐久招手，“你和我来”。
铁骑很统一的避开了视线，唐久有些懵懂的走上前去，付景铎拉着他的手腕一道入了府中，唐久回头冲着严小四比口型:“我一会就去找你”，严小四说会带他去城里逛逛。
候府内的路弯弯绕绕，他一路探头探脑的张望，心脏为窥见心中偶像的隐秘而强有力的跳动。
付景铎带他去了书房，唐久得了首肯翻看着架上的书，可惜用词晦涩难懂，不似他在山上瞧得白话话本。
付景铎坐在一旁看他鼓着腮帮子皱眉头，一本书草草翻了两下便放了回去，又想起他那一手“飘逸”的字，唇角轻轻勾了勾。
府里的小厮上完茶水点心后退了出去，付景铎招呼他：“坐下来说说话。”
唐久看见小茶几上摆了蜜花糕，很是高兴的坐了下来，咬了一口后强撑着咽了下去，把手里的糕点又偷偷放了回去，“没有沙月城的好吃”。
“府里厨子讨巧做的像些，不合胃口便不吃了。”付景铎把盘子往旁边推了推，那块被咬的便藏在了暗处。
“为什么？”唐久双手按在椅子上，低头看着脚尖没头没脑的问。
“你不喜欢我对你好吗？”付景铎听懂了他的意思，带着笑反问。
唐久被温柔的视线裹着，知道这回自己抓到的是绒棉，可不该是这个样子的，“我喜欢的……可我现在是你的奴仆，主人是不会对奴仆这么好的。”
“你阿爹教你的？”付景铎放松了身子靠在椅背上，一条长腿交叠着搭在桌角。
“话本里讲的”阿爹从不会和他说这些，雪妖虽然帮他做事，但是他的朋友，不是奴仆。
付景铎猜测他的认知都是从话本里学来的，实则全然不知世情，真实的天真和单纯就像易碎的琉璃，好看却不中用，“话本里还讲了什么？”
他微微侧着头，唐久能看见他密而长的睫毛，“话本里还讲……还讲了很多……”唐久不知道怎么回答，话本里讲的太多了，金禾城的热闹繁华，武安侯的传闻逸事，居民巷的阖家团圆，月老祠的儿女情长，林阿爹不在的日子里，他构建了一座属于自己的金禾城，装着他的少年意气。
“还讲了我，你读过很多遍对不对？”他合上眼睫闭目养神，不轻不重的说。
唐久有些被正主抓包的不好意思，想着肯定是严小四说漏了嘴，既而红着脸大方承认，小酒窝浮在面颊上，一双眼里写满了崇拜和喜欢。
付景铎听着他的语气便能想来他此刻的样子，他在金禾城见过太多这样的人，有内城的良家子，外城的乐府娼，甚至还有书斋的少年郎。
在他眼里这都是些多余的虚情假意，真正被钦慕的是他手里的权势和这副好看的皮囊，全拜付清泽所赐。
“也没有读很多遍，我只是闲来无事，你和我想的不一样，但也很好看，不一样的好看”唐久放低了声音小声嗫嚅，想把撒出去的喜欢收回来点。
付景铎心内嗤笑，果然也一样，没什么不同。
“能帮个忙吗？”他突然坐直了身子凑在唐久面前，笑的很好看，他知道眼前这个少年喜欢。
唐久往后缩了缩，觉得帮忙这个词用的不对，主人使唤奴仆是很正常的，他既然签了卖身契那自然要遵守规则，“你直说便好。”
付景铎只盯着他的眼睛，唐久坦然的任他看着，歪了歪头回望过去，带着明晃晃的笑意在平静的寒潭搅弄涟漪。
“我想你嫁到候府来。”他轻声说，报复的快感藏在话里，用真诚做着裱饰。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5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