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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

  •   “侯爷,庞大人还在外边侯着呢”,铁骑瞧着外头的大太阳,在一旁小声提醒。

      自把人气走后,武安侯坐在厅上喝了一上午的茶,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人呢?”修长的食指在桌上有规律的轻敲,带着些散漫懒洋洋的问。

      “早上进屋后再没见出来”,铁骑回想着,“午饭和衣服派人送了,是个不亏待自己的主,一并收回屋里了。”他偷偷瞧了眼侯爷脸色,虽仍是无甚表情,但总觉眉眼带了些笑意,整个人透着层薄薄的暖意。

      “有些乏了,让庞大人再等等!”铁骑目送侯爷去了后院,转身去知会等在外头的城守大人。

      “侯爷歇晌去了,劳烦大人再等等。”他站在廊檐下的阴凉地客气转达,侯爷没下杀心,这庞大人也算是捡了条命。

      “不碍事,不碍事”庞城守一张苦脸赔着笑:“自是侯爷歇晌要紧,昨夜猎杀焰火藤定是累的狠了。”

      厚重的官服湿漉漉的裹在身上,庞大人带着一众手下直挺挺的站在大太阳底下,心内叫苦不迭,再有三月他便要离开沙月城这边关之地调任南江道,本想把焰火藤作乱一事压下,等自己走了自有新来的城守接盘,谁知武安侯半路杀出,一番筹谋通通打了水漂。

      付景铎这个晌午直歇到日落西沉,太阳挂在山脊上,把周边的云霞染的橘红,屋内光线昏暗,常服整齐的叠放在床边,他揉了揉眉心,只觉脑袋昏沉浑身乏力。

      月白色的劲装长袍裹着硬挺身板,肩胛处绣满了银灰色的流云纹,一举一动间似云尖上披风破雾的鹰,他推门赶往正厅,有些事还需收尾善后。

      院内官差艰辛的架着自家大人,庞城守双眼无神,双腿止不住的打颤,他拖着虚浮的气声无力道:“早知要受这份活罪,还不如直接砍了大人我的脑袋,这时候魂也飘回南江道了。”

      “大人您在坚持坚持,侯爷想必是快来了”官差喘着粗气劝道,他上有老下有小可不想跟着掉脑袋。

      “侯爷”倚靠在梁柱旁的铁骑站直了身子,接过了付景铎手里的信,径直送到庞城守手上。

      庞大人艰难的稳住身形,看了眼不远处的武安侯,展开手中信件只见一众名字写在上边,朱红色的笔将李延二字圈起。

      他粗粗一览已然猜到这是南江道城守的候选人名单,心里虽已鼓声大作,面上还是不知佯问:“侯爷给臣看这个是作甚?信上之人有些臣倒是见过,但这李延···”

      “新晋的状元郎,刚领了南江道的委任状”付景铎嗤笑一声,带着上位者的威势与凉薄,“庞大人的问路钱想必是打了水漂,也不知这故土的旧人还等不等的起?”

      庞城守心里的那面大鼓被捶破了鼓面,一双眸子交织着虚弱和惊慌飘忽不定,他是聪明人,片刻后稳下心神,焰火藤也好问路钱也罢,都只是个由头,武安侯要的不是这个。

      他抬手挥退了院内官差,警惕的看了眼旁边的铁骑,“侯爷意欲何为?”他自认为这些年装的很好,都快要把自己骗过去了,万万想不到这个时候武安侯能出来搅局,也怪自己太过心急,焰火藤之事尚未思虑周全。

      “我要李延身后的主子倒台”付景铎的话像颗惊雷般炸在耳边,彻底炸碎了庞城守那副油滑谄媚的假面,武安侯的视线像张网般紧紧勒住了他,南江道的昔日旧事似吐着信子的游蛇般盘踞在心头,他在太阳底下一天的曝晒也赶不走那阴寒。

      “你考虑的时间很充裕,不必急着给我答案。”付景铎有的是耐心等,他知道自己会得到想要的答案,并不想和庞大人多打无谓的机锋。

      被送出门的庞大人就这样满怀心事,面色沉重的回了住处,官差跟在身后交头接耳的猜测侯爷到底给了怎样的恐怖惩处,一时心焦难耐生怕祸事牵连。

      而这一晚,庞城守房内的灯映着窗前枯坐的人影彻夜长明。

      唐久睡得迷迷糊糊时被人从床上揪了起来,憋着一肚子的起床气在练武场撒泼。

      “我叫严小四,你叫什么名?”那晚石窟的黑衣兄弟见人歇在一旁喝水时上前热情的打招呼。

      唐久不舒服的松了松领口,付景铎昨日派人送了一套黑衣铁骑的制式服装给他,他穿不习惯,总觉勒得慌:“我叫唐久。”他有些记仇,就是严小四把他从床上薅起来的。

      “今晚城中燃放百愿灯祈福,兄弟们准备晚上出去凑个热闹,就把训练时间提前了。”昨日接了侯爷指令,这少年以后也属黑衣铁骑,嘱他好生照看,他得努力处理好人际关系。

      唐久想起在客栈时听人说过燃灯一事,当时满心欢喜想着能远远看一眼武安侯,如今半点心思都没有。

      “今晚城中好吃好玩的多了去·······”严小四拉开了话匣子,绘声绘色的讲述着从别人那听来的新奇玩意,说的好像都是他亲眼所见般,唐久听得入了神,答应今晚一同去游街放灯,忽的想起什么,丢下严小四急匆匆的走了。

      “什么事?”付景铎翻了一页书,目不转睛的问,眼前人冒冒失失的闯进来后站在那半天没吱声。

      “我···我想提前领些工钱”唐久不好意思的开口,把手中欠条放在矮榻上往人身前推了推。

      付景铎看着那曲里拐弯的欠条,料不到还有这般操作,有心逗他:“三千两没还,活也没干,你就想接着诓钱。”

      唐久来时便想着这人不会答应,一时有些后悔来找他,但到来少年心性,严小四讲的那些事他太想去瞧瞧,只好厚着脸讲价。

      “我今早去练武场了”他一进来付景铎便知道了,那身黑衣其实有些不太衬他,少年气当配明亮之色,如他那身红衣,“你的那些手下都不是我的对手”。

      见人只是笑看着自己也不答话,他强自挺了身板自豪道:“我的价值当远远超过三千两”,他知钱重要但于钱多少却并无概念,付景铎让他错以为三千两也只是区区一桌饭钱罢了。

      “哦···原来是要抬价”付景铎故意把话音拉的长些,三千两只是个留人的由头而已,昨日唐久若就那样走了他也是要再寻他法把人留下的,谁知这少年当真傻乎乎的信了,还颇为守信的要还债,也不知怎么养出来的。

      “去找管事……拿这个数”他慢慢抬起右手又忽的紧攥只留一根食指,看着少年从喜悦到懊恼的小表情心里十分快活。

      唐久还算诚恳的道谢后欢天喜地去找了管家,管家虽然震惊他说的数字但想到昨日侯爷异常的举动也就肉疼的给了。

      于是土财主带着一千两银刷新了严小四的三观,不愧是侯爷,出手够大方,什么时候能提下自己的月钱就好了。

      傍晚时,严小四拉着唐久早早换了常服上街去,长街上小贩集聚,吆喝声此起彼伏,唐久看花了眼,什么都想拿来瞧一瞧,尝一尝。

      二人最终还是停在了周家铺子面前,趁着里面人还不多时去二楼找了个临街的座位,严小四老熟客的要着招牌菜,唐久拉着小二哥多加了三盘蜜花糕。

      “留点肚子,后边好吃的还多着呢”严小四笑着提醒,“一会我们先去买花灯,晚了挑不着中意的。”

      唐久胡乱的点头答应,一副心思全在饭桌上,结账时撑得直打饱嗝。

      外边的天色全然暗了下去,盏盏街灯亮起,长街人头攒动,唐久紧紧跟着严小四以免自己丢了,回府的路他还没有认下。

      “这位小哥想要哪盏啊?我这摊上都是新来的画样”摊贩热情的招呼。

      严小四拿了盏画着耕田黄牛图的在手里细细看着,“我生肖属牛,我娘说做人当似这耕牛般吃苦耐劳,脚踏实地。”

      摊贩笑呵呵的接话,“老夫人说得对,这画样极衬小哥。”严小四看着精神,说话间也有些长于年岁的稳重。

      唐久在摊上花灯里细细看了一遍也没找见自己想要的,遂出声问老板,“我想要个猫扑雪人的,你这有吗?”

      “小哥要的生僻,猫扑蝶的画样小摊倒是有,这扑雪人的还真没有。”这摊主倒也不上赶着推销,花灯祈愿需合心意,往年重金求画样的也多常见。

      “那就扑蝶那个吧”他退而求其次,严小四阻了他,拿了个白样的灯一并付钱走了。

      “前头有专门画样的师傅,你想要咱们便去画一个,这事绝不将就”他一脸认真的说道。

      周家铺子的饭桌上唐久听严小四讲了沙月城夏至燃灯的传统,白样灯上早早找画师画了不同寓意的图案,长街小摊上偶有新奇出挑的,但胜在便宜,真正出挑的花灯都是从顶尖画师手上出来的,花灯下边用红线缠着愿纸,传说花灯飞的越高便越易被天上的神祇瞧见,神会挑着合眼缘的画样展开愿纸,帮其实现所求之事。

      唐久知道这只是凡人心内美好的愿景和期盼,他没有告诉严小四天上其实并没有什么神祇,幼时阿爹说神族已然没落消寂不知影踪,人界早就失去庇佑禹禹独行,所求之事终须自己努力奋斗。

      画师画样的时间颇长,旁边放了桌椅摆了茶水点心供人歇脚等待。

      “你要许什么愿呢?”唐久见严小四纠结思索迟迟没有落笔,好奇问道。

      “我娘说做人要学会知足,所求太多便啥都得不到,可惜我的愿望有些多,想着要把哪个写在愿纸上”,他挠挠头不好意思的说,在这烟火气的氛围里同那个雨夜浴血厮杀的黑衣铁骑判若两人。

      唐久想人总是要走近了细看才知全貌,想起今日还算慷慨的武安侯,觉得自己似乎过早下了定论,他是否讨厌还有待观察。

      “愿阿爹身体康健,我能早日寻得妹妹”,他提笔将自己的心愿写在朱红的愿纸上,想了想又红着脸补充“我与小女妖喜结良缘”,待画师拿来画好的花灯后学着样子仔细缠好。

      画师拿着他掏出来的千两银票面露难色:“这···这我也找不开啊,公子可有碎银?”他老实摇头,心中着实喜爱那画样故十分大方:“既然找不开便全都给了你吧!”画师到不似碰见个金主,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瞧着唐久。

      长街上的人流慢慢开始往城中高台聚拢,严小四一把抢回银票,掏了些碎银放在画师手里,拉着唐久匆匆走了,一路上不住地小声唠叨:“败家,太败家了”临了还仔细叮嘱唐久记得把买花灯和画样的钱还他。

      内城墙前的空地上早些日便架好了高台,此时上面安置着一个巨型花灯,灯身被黑布蒙着看不清上头的画样,二人置身于人海中,周边声音不断涌进耳廓。

      “今晚定是侯爷点灯,我终于能瞧见他的英姿了”,“前些日焰火藤作乱,我还当今年放不了花灯呢”,“听说是请了文师傅画样,他老人家可封笔多年了啊”······

      低沉的号角声响起,人群的喧闹低了下去,高台下的官差用力拉着长绳将黑布扯落,长街的灯光映了过来,那灯上的画样模模糊糊看的不甚分明。

      内城城墙上昔日的值勤官差早已换成黑衣铁骑,付景铎和庞城守一前一后走上城墙出现在众人眼里,严小四搂着唐久的肩膀很是骄傲:“侯爷的愿纸就绑在那花灯下,你兄弟我给绑的。”

      唐久的视力极好,那人还是今日他见过的穿着,他拿过庞城守递来的弓箭,在一旁的火把上点燃了箭尖的火油,利箭嗖的一声破空而来,将高台花灯瞬间点燃,跳跃的火焰照明了灯上的画样,是一副百人燃灯图。

      在热流的作用下巨型花灯缓缓升空,不同画样的小个花灯在沙月城内接连飞起,唐久惊奇的看着,那副燃灯图画的便是此时情景,似星星拱着月亮,橘黄的烛火点亮了夏夜的晴空,波光粼粼的湖面闪烁着细碎的光亮。

      唐久借着严小四的火折放飞了自己的花灯,他没有闭目祷祝,视线越过人海紧紧锁住了那袭白衣,突然好奇他的愿纸上会写着什么?既然没有神祇,那偷偷取来看了也无甚影响。

      他在众目睽睽中施法取走了巨型花灯下的愿纸,趁着严小四没看过来的空档偷偷展开,朱红的愿纸上除了左下角遒劲有力的付景铎三字外空空如也。

      唐久抬眸看向那挺拔身影,漂亮的桃花眼里带着疑惑和不解,这世上怎会真有人清心寡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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