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童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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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苑小区的梅花树还未结出花苞，再晚一两个月，这一片的长街小巷、高楼矮屋才会浸在淡雅的清香里。
神游中，观光电梯的提示音在耳边响起，苏桦抬头看了一眼楼层，确认无误，才走了出去。
来到短信通知上写明的那个工作室门前，心跳不由加快，苏桦深吸了一口气，按下门铃。
前来开门的是一位年事已高但气质出众的女士。苏桦花了几秒，判断出她就是尤其擅长写诗的女作者，韩秋。小学时期，语文老师曾经推荐她的诗集，苏桦好奇地找来翻看，其中的《朋友》，她至今记忆犹新。一次，她和杨君安闹了矛盾，她在致歉的明信片上手抄了一段：“你又笑了起来，露出明晃晃的小虎牙，白得就像我们一起看过的月亮。”
苏桦之前十分遗憾，这位作者近二十年没出新的作品，听说她出生那年，莲城绕城高速公路上发生了一起恶性的连环撞车事故，这位作者是受害者之一。自那以后，她便不再有公开的作品发布，不少人认为她可能得了创伤后应激障碍，就此封笔。苏桦也觉得这个推测八成是真的，没想到有一日会在招聘网上看到这个作者在招一名助理，而且实习天数不做硬性要求，工作日没空还可以选择周末的时间，这对于大二课业较重的苏桦来说，太具吸引力了。
“您好，我是来参加面试的苏桦。”
“那我就叫你‘小苏’了，进来坐。”
“好的，谢谢！”
“我看了你的简历，你曾经参加了莲城中学的鹿鸣文学社？”
“是的。”
“在文学社，有什么事情让你印象十分深刻吗？”
苏桦想了想，说：“我高一那年，第一次负责校报编制，我和好几位同学聚在一起讨论，最后确定了‘不忘初心，方得始终’的主题，那时没几周就高考了，我们希望它可以勉励即将毕业的学长学姐，进入大学之后，不松懈也不迷茫，在更广阔的天地，学习知识，施展才华，实现理想，同时也告诫还有更长的路要走的我们自己，别倦怠更别言弃。结果，那年高考语文作文题反映的核心思想与此异曲同工。看到作文题的那刻，我和那几位同学都感到不可思议。如今谈起这件事儿，我还是觉得非常奇妙，这大概是鹿鸣文学社历来重视人文的传统，让我学会去关注身边的人和身边的事，才结下了这缘分。”
“你读的是人力资源管理，对吧？我感觉你很喜欢文学，没读中文系，是有其它原因吗？”
苏桦点头，“莲城大学中文系的分数线每年都很高，优秀的同学也每年都很多。我这次收到面试通知短信，其实还挺意外的。我想，应该有不少中文系的同学也投了简历……”
“的确，大部分都是文学系的学生，看到智能筛选简历软件的筛选结果，有一位大二管理学的学生，我还以为我孙子他们编写的程序出了问题。然后，我孙子说，你们发现机器或软件出了错误，往往最终都是人的错误。他还和我说，往后作者可能还要面临来自人工智能的竞争。”
苏桦说：“这也不完全是坏事，或许能让作者更多地去挖掘独一无二的故事、别出心裁的构思。”
韩秋笑道：“你的看法倒是和他不谋而合了。”
时间比苏桦想象得早，她便联系林月蓉，让她带上问卷和礼物。
她们辅导员的课题立项后，学校拨了一笔研究经费，辅导员在班上询问同学是否愿意帮忙，之后将志愿报名的同学拉进一个新群，发了一个大大的红包。
苏桦当初自告奋勇地参加，认为这也许对以后写毕业论文有帮助，没想到还有额外的收入，决心更加认真地帮辅导员做好实地调查，拉上高中和她是隔壁班的林月蓉一道去购买小礼物。
辅导员这次的研究课题偏心理学方面，基于K10量表分析中学生家庭环境与心理健康之间的关系——以莲城为例。
课题的指导老师是心理学博士，据说她们下学期有一门与心理学密切相关的人事测评课将由他主讲。
苏桦她们到莲城中学时，刚好是上午最后一节课，全段统一的自习课。苏桦找班主任帮忙分发问卷。问卷的题目较多，填写需要一定的时间，发完问卷和礼物，苏桦便先跟着班主任去办公室做个案访谈。
途经鹿鸣文学社的活动室，苏桦不由地瞄了好几眼，活动室外墙上依旧写着鹿鸣文学社的社训：文以传情，文以明德，文以载道。透过半开的门，熟悉的角落里，可以看见一个摆满了各类书籍的书架，最上面一排，封皮清一色的绿，是多年和鹿鸣文学社合作的当地校园杂志《青春同行》。
“我们学校的学生家庭条件基本都还不错，综合素质也较好，有严重的心理问题或出格的行为的学生，我一时也想不出来。”班主任说。
隔壁一位老师听到这话，忍不住说：“早几届，我带过的班上有名学生家境虽然不错，但家长对他的关心十分不足，我教书十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家长一直缺席家长会的情况。高一和高二时，我认为那学生的成绩还可以，他家长因为工作繁忙不来参加家长会也无关紧要。高三一模结束后的家长会，他的家长依旧缺席，我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打一个电话问一下情况，接电话的女士声音听上去上了一定年纪，她不知道学校开家长会的事儿。我完全没想到那学生没将学校里的事情向家长反映。这状态也不知道多久了。我抽空去对街的初中部，找他初中时期的班主任姚老师询问。”
“她说，她在某次家访中见过那学生的家长，他父亲是技术部主任，母亲是律师，两人的工作都很繁忙。那次家访其实也没问什么，学生本人不在，他奶奶突然身体不适，他父亲送她去医院，他母亲没多久就接到一个电话，表示必须去一趟事务所。”
“最让我意外的是姚老师说他原先成绩在班上吊车尾，有时还逃课，有一次他逃课去打篮球，因为场地问题和其他人发生了争执，吵得很凶，还打了起来，打得也很凶，都挂了彩、联系了家长。”
“他父母来了吗？”
“没有，来的是他哥哥。”
“他有亲哥哥？”苏桦诧异，虽说现在已经全面放开二孩政策，但之前独生子女政策实施了三十多年，她父母那辈人不巧碰上政策实施最严的时候，双方都是居民户口又都有工作，是不被允许生育第二个孩子的。
“说到他哥哥，我还挺气的。”
“他也是您的学生？”
“不是，他是文元的。”
文元是一所私立高中，成立后，分流了不少尖子生。
“他是文元中学的首届毕业生，也是当年的全市高考状元。哎，要知道在那之前，全市高考状元连续二十九年都在我们学校，那年我们学校的第一名和他只差了一分！”
这位老师的话匣子一旦打开，似乎就有些收不住，比对了近几年莲城中学和文元中学的前十人数、重点率……
林月蓉那边完事得更早，“你慢慢来，我在文学社的活动室等你。以前这个活动室只在课外时间开放，现在白天都开放，大课间和午休，同学都可以过来看书，方便啊。”
不是乍看的一成不变，现今的鹿鸣文学社，管理制度变得更加人性化了。
“水木年华这笔名，我记得……阿桦，你看，这篇是你写的吧？” 苏桦走进文学社的活动室时，林月蓉拿着某期杂志，凑到她面前。
苏桦粗略地瞄了一眼，瞥见一行字：小路捡到了一个魔瓶，他好奇地打开，刹那间一团雾气从瓶口冲出，化成一只精灵。
浓浓的中二气息扑面而来……苏桦眼疾手快地夺过杂志，放回书架，“这有什么好看的，走吧走吧，去吃饭。”
人类的本质是双标。
苏桦回家翻箱倒柜，把中学时期的材料找了出来。她以前怕是收藏癖，发了她的作文的报纸，登了她的故事的杂志，全部一股脑地塞在一个纸箱里，似乎是想证明老娘曾经是个数一数二的风流人物，殊不知这些证据成了如今的“黑历史”。
“你在做什么，弄得这么乱？”顾烟皱眉。
苏桦再三保证自己会收拾妥善，将母亲打发了，又重新开始“考古”。
过程还算顺利，苏桦找到了那本杂志。杂志年代久远，看年份，竟是她初中的时候。
和无数童话一样，故事中的那只精灵开口说话了：“谢谢你放我出来，为了报答你的恩情，我可以帮你实现三个愿望。”
小路半信半疑，“那我想变成大人！”
“好的。”精灵念了一串复杂的咒语，末了对小路说：“我在这个魔瓶上施了小法术，想好剩下的两个愿望后，摇一摇这个瓶子，我便会现身。”
“好的。”小路开口应道，然后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他的声音变成了一道成熟且熟悉的女声，找了一面镜子，一照，只见镜子里立着一身着衬衫套裙的女士，脖子上还挂着工作证。小路拿起工作证，翻了一面，瞧见了自己母亲的名字。
小路花了一两秒的时间，便欢天喜地地接受了自己变成母亲的事实，准备开始自己崭新的美好生活。
他再也不用担心被母亲批评或责备了！
正庆贺着，皮包里的手机响了，小路掏出手机，来电显示：赵总。“喂……”
“梁嫚，都要九点了，客户已经到了，你人呢？被外星人劫持了？”
刚接通便被吼了一耳朵，小路还没来得及回话，那边就挂断了。
幸运的是她母亲皮包里有不少名片，清楚地写着公司地址，但不幸的是小路是路痴。
东拐西绕赶到公司，已经过了九点半，经理破口大骂，客户满脸不耐，雪上加霜的是原先拷贝在会议室电脑里用于展示的PPT无法打开，需要转格式，但小路完全不知道文件存在哪里，最后还是团队的其他同事找到了最终修改的版本。
“这里颜色太花了……改一改，顺便让整体颜色更丰富一点！”
这说的是人话吗？
会后，小路一筹莫展地对着打回的方案，HRBP突然走了过来，递给他一份体检报告，“梁嫚，体检中心的医生刚刚打了电话，说你的胃出现了病变，情况可能有些严重，他建议你尽快过去复检……”
小路脑袋里嗡地一声，他想起来了，最近几天，他母亲每餐吃得都不多，时不时还用手捂着肚子，原来是……
未及他往糟糕的方向猜想，皮包里的手机又响了。“喂……”
“您好，您是路同学的妈妈，对吧？我是他的班主任。”
听到班主任的声音，小路条件反射地喊了声：“老师好……”好在这句问候，对他现在的身份而言，也没有不妥。
“是这样的，路同学他今天一上午都没来学校，您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我……”他变成他母亲后，他母亲去哪儿了呢？是不是他们两人身份互换了？
“路同学这个学期之前也时常逃课，再这样下去，学校可能不得不开除他了，路同学的妈妈，你倒是认真地管管他啊，多教育，多交流，不然他无法无天了……”
小路想起很多次，他母亲想找他谈话，却被他砰地一声关在门外。慢慢地，他母亲终于如他所愿，不再啰嗦，只是偶尔露出欲言又止的眼神，发出无可奈何的叹息，再到后来，甚至平静地接受、默许他种种叛逆的行为。这明明是他期待已久的，真正发生时，却有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
一阵抽痛从心里，不对，是从胃部传来，小路不由弯下腰，单手抱住肚子，另一只手艰难地伸向皮包，颤抖地拿出魔瓶，迟缓地摇了摇。
做完这串动作，他浑身上下已是冷汗淋漓。
精灵如约现身，“才半天，你怎么就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了？”
小路很想破口大骂，但心有余而力不足，“把这一切都变回去……”
精灵奇怪道：“你确定？”
“确定。”
“这么快又不想当大人了，善变的人类。真浪费。这样你就还剩最后一个愿望了。”
“让我妈妈恢复健康。”
“确定？”
小路痛得说不出话来，良久，才应道：“嗯。”声音微弱而笃定。
“行。”
“咚！”
头部被撞击，小路倒抽了一口气，揉了揉前额，才发现自己坐在房间的地板上，身上裹着和他一起从床上摔落的被子。
门外传来一阵凑近的脚步声，而后是他母亲压低的声音：“算了，再让他多睡一会儿吧。”
小路迟钝的大脑逐渐开始运转。原来是一个梦。
他洗漱完毕，穿戴整齐，走到厨房。
餐桌上摆着两碗面条，一碗加了一个香喷喷的煎蛋。
他母亲泡好牛奶，转过身，看见他，无比惊讶，同时，也很高兴。小路看见她的酒窝了。
“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自己起来了？”
“就快期中考试了，得早点起来，去学校复习。”小路将煎蛋夹到她碗里，“你多吃点……你昨晚都没吃什么。”
他母亲揉了揉自己的肚子，“我最近一次体检，报告说我有些超重了，你看，都是肉。”
小路想了半天，说：“那也不能不吃东西。你答应我，我也答应你……”
“什么？”
“我去学校啦！”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童话
